《奇闻杂谈》布衣娃娃

103、（七十九）

　　虽然这些都是事实，都是他那个狂妄不负责任的师姐做出的蠢事，可当这些事从弟子嘴里讲出来时又是另外回事了。

　　蒂弗觉得自己就是为了收拾蒂娜的烂摊子而生的。

　　于是他大喝一声，“安静!”

　　一声怒吼,众生鸦雀。

　　师姐早年前时虽然放浪不羁,可现在好歹也是天竺国师,被困在佛窟内好像坐了几十年牢一般，如今还被人议论成这样，真是可悲。

　　他扭头看着自己的女徒弟,“何谓无念行”

　　少女自知惹怒了师父,吐吐舌头,结结巴巴道:“直,直了自心，无性无念……则,则在眼……在眼……”

　　“在眼曰见，在耳曰闻，在手执捉在足运奔。”蒂弗接过话头,趁机教训,“六根门头，无障无碍，六尘堆里，无染无杂。是谓之无念行。你回去把无念行抄上一千遍。”

　　“是,师父。”少女如谢了的花,垂头丧气,不敢违背只能恭恭敬敬的点头遵命。

　　四下见状如此,均不再敢贸然出声。

　　蒂弗不再说话,也在暗自感叹世事无常。

　　本来他可以在书院里教书育人无忧无虑，也本来师父是不会死的，他和师姐都不必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再本来蒂娜当初其实是可以狠下心来拆散他和清扬的，这样中原皇帝也不会旧事重提非要出兵攻打天竺，而天竺也不会陷在如今这个进退两难的境地里。

　　或者从一开始师父就不该给他和蒂娜定婚，更不该派蒂娜去中原。

　　如果都没以上这些，就没有之后一连串乱七八糟的事，那如今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结局。

　　可是如果就是如果，永远不会变成事实。

　　蒂娜欺上瞒下成全了他和清扬，如今祸根终于酿成灾难，所以他才会带着弟子跪在这里，美名其曰祝福国师修成正果，可事实是大家都被蒙在鼓里，他们不知道自己跪在这里的真正目的，其实是——送行。

　　真为师姐感到悲哀。

　　而且所谓天灾人祸，造成今日这一切的就是当初他们联手做下的人祸。

　　所以纵然心里再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他还是无法推卸责任，对于天竺国师这个担子，他责无旁贷，必须挑上。

　　蒂弗也为自己感到悲哀。

　　正想着,佛窟处的大门突然打开,一袭白衣的琉璃从里面走出,乍看之下真和白如风长得有七八分相像。可是细看一下就知道不是同一个人，因为琉璃的眼神总是尖利睿智的，而白如风永纵然百炼成钢也不可能拥有这样一双眼睛。

　　琉璃淡淡的扫了一眼众人,才对蒂弗恭敬行礼道:“师叔，师父说今日或有故人来访,到时候还请各位高抬贵手不要为难。”

　　此话一出,每个人脸上都惊现疑色，面面相觑——堂堂国师的故人，谁有胆子为难？

　　可……如果是妖呢？

　　蒂弗不动声色的叹息,师姐心中果然还是放不下那个人。

　　琉璃眉头皱了皱,很不情愿的继续道:“还有，师父交代,若是男子就打发他走，若是美人……就快快请进好生招待。”

　　说完她就忍不住要扶额感叹，这算什么破条件？这种见色忘义的话还要她来转达，并且是当众转达，她师父就不会不好意思么？

　　琉璃恨恨跺脚，师父脸皮真厚，就巴不得全面天下都知道她好色吗？

　　不过腹诽规腹诽，琉璃本人也不是什么根正苗红的正人君子,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便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所以只要不拖自己下水，对于蒂娜这些丢人现眼的行为她就从来当作看不见，至于听见什么难听的流言她也就当不小心闻了一个屁。

　　可事实是，她总是被无意间拖累，而且还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果不其然,只听话音刚落,底下又响起了些嗡嗡的议论声，这些话都证实了每个人心里的想法——蒂娜果然是醉心女色。

　　“怪不得这些年来师伯一双色眼总是在琉璃师姐身上流连呀流连个不停。”

　　“哎哟，还好是琉璃师姐呢，不然换个正常人任谁都接受不了。”

　　喂喂……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言论？琉璃内心在呐喊，我从头到脚哪里不正常了？

　　“其实我觉得琉璃师姐长得很一般啊。”

　　“对啊，我也觉得是，可师伯偏偏喜欢啊。”

　　“师伯品味真差。”

　　“……”

　　琉璃内心很崩溃。

　　于是她趁着没人注意她，悄悄的溜回佛窟之内。

　　一退回佛窟，她就开始抱怨，“真是的，怎么摊上这样一个师父？真倒霉！”

　　此时蒂娜正翘着二郎腿躺在禅坐上面哼小调，这是她去江南时听来的小调，那边的女人不但生得水灵，一口吴侬软语更是让她心都要化了，尤其是那个叫聂小倩的女鬼，真是妙哉！

　　蒂娜神智飘飘，乍然听见门响，吓得她立马立起身来盘腿端坐,摆出一副坐禅的样子,还做贼心虚的抓了串佛珠握在手里，却听见一个冷冷的女音传来。

　　“师父你就不要装佛做样了，那串佛珠你几时捻过？放在床头都生灰了。”

　　琉璃拿起她手里的佛珠晃一晃，“除了几个指印全都是灰，明显是临时拿起来做样子的。”

　　被徒弟说穿，蒂娜只能呵呵干笑两声。

　　“欸，你这孩子，为师不就是想给你留点好印象吗？过了今天你就看不见我了，咱们就不要互相为难了。”

　　“哼。”琉璃不以为然，“你看看你哪里有师父样？还有啊，你也知道你过了今天你就要去般若净地，修成正果了，你看看你——”

　　她嫌弃的拎着那串佛祖晃啊晃，“哪有要成佛之人还临时抱佛脚的？”

　　越说越气不过，琉璃干脆撸起袖子插着腰，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继续说教。

　　“师父我真不忍心看你到了般若净地还被人笑话。”

　　谁知蒂娜不但没听进去，反而四手四脚的摊在禅坐上无所谓的嘀咕道：“有谁规定做师父一定要有师尊样的这世上就是这些条条框框太多,我才活得这么累。”

　　琉璃翻翻白眼，她两只眼睛都没看见师父累。门派里大小事务是师叔处理，国家大事有国王处理，偶尔一些棘手的奏折才会被送到师父这里，可她也只是随便翻翻，然后几句话打发来使走人。

　　她敢打赌那奏折上写了什么她师父肯定一个字都没看清楚，这样的人也会说累？天大的笑话！

　　可是……

　　琉璃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珠转了转就把视线调转到蒂娜身上，她盯着蒂娜看了半晌，眼神越发深沉，看得蒂娜十分的不自然。

　　但还不等蒂娜开口她就抢先问道：“师父啊，我有一事不明。”

　　“说，我为你解惑。”蒂娜的声音依旧懒懒的。

　　“我十分怀疑——”琉璃死死的盯着蒂娜，拖长了语调，“你真的修到般若境界了吗？”

　　蒂娜眉弓一跳，不满的看着她，“怎么？你觉得我这样吊儿郎当的人不像吗？”

　　“不是。”琉璃摇头，“修为在身，佛在心中。你到没到般若境地和你吊不吊二郎当无关，而是……”

　　她凑近蒂娜，一字一句，“你心里，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放不下。心无念，方可得大乘，但你心里明明还有那么多牵挂，这样的你又怎么可能得大乘呢？”

　　蒂娜闻言愣了愣，继而噗嗤一声笑出来，“吾徒果然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

　　此话一出琉璃立即变色，无比严肃焦急的说道：“师父啊，你难道还没有意识的你犯大错了吗，这时候亏你还笑得出来！”

　　见自己的弟子板着一张脸，蒂娜也不敢笑了，只是挠挠脑袋不解道：“我做错什么了？”

　　“师父，今晚会有佛使前来接引，渡你去彼岸般若净地，可你既然没修得般若，佛使就不会前来，但是佛使今日来引渡你的事已经昭告天下了，你这是在向全天下人撒谎呀！”

　　蒂娜张张嘴，有些惊讶，“谁说我要入般若净地的”

　　琉璃愣了，好像她还真没听师父这么说过，可是为什么人人都这么说都这么认为呢？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有什么不怀好心的人要害他们门派吗？要让他们在天下人面前出丑，国君愤怒。

　　可是……给国王呈上观礼函的明明就是师叔呀！这就足以证明不是其他人精心布置的陷阱了。

　　“不管这是不是事实，既然全天下人都这么想，那它不是事实也是事实了！师父，你修为不够佛使是不会前来了，为今之计还是快点商量对策，看看有什么方法补救，一旦东窗事发就是灭门大罪呀！”

　　越想越觉得事态愈发严重，琉璃一颗心悬得七上八下。

　　看琉璃急成这样，蒂娜反而哈哈大笑，更加明媚。

　　“师父！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你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吗？”琉璃大怒。

　　蒂娜摆摆手，忍住笑意道：“虽然我修为不到，可是你怎么知道佛使不会来？”

　　“啊？”琉璃不解，难道佛使会来吗？

　　不入般若，不得接引，这根本就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道理嘛，可她师父明明没得般若，佛使怎么可能会来？

　　但是转念往深处一想，既然她都知道的事师父为什么还会这么淡定？这里面不是师父另有后招，就是有人在密谋更大的阴谋。

　　如果不是别的门派刻意害人，那就是自己门派有意为之。他们有意要向全天下展示自己的门派实力，国君前来观礼全国人民前来朝拜，真是无上荣誉。

　　可这无疑使自取灭亡的蠢事，一旦东窗事发，大家发现佛使不会前来时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这种蠢事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只一瞬间，琉璃脑海里就流转过千百个念头。从师父淡定的反应来看，师父明显就是知青的，不但知情她反而在可以促使事情发展。

　　这种大逆不道狗胆包天欺骗君主欺骗全国子民的蠢事不是仅凭一个人就能做出来的，一定还有帮凶。

　　“师叔知道的吧？”琉璃灵光一现，突然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虽然师叔嘴上什么都没说，但琉璃知道他其实是不愿意做掌门的，而且她也听过师叔早年和师父不和，两人还一度大打出手，要说有人要害得师父身败名裂，除了师叔她想不出第二人了。

　　在全神贯注思考的同时，琉璃突然瞥见师父挑眉而笑，看那贼样就知道师叔一定也知情。

　　见状琉璃只觉头如斗大，“天啊，师父，你究竟如何得罪了师叔？他要这样置你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