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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然后你就BE了 ...


  •   昆仑山上的日子好像流水账,平淡无奇地一页页揭过去。

      夙沧与夙琴经过连日紧锣密鼓的调研分析,最终敲定了一条简单到等于没过脑的方案:
      ——偷剑,趁那俩还没练起来,偷到一把是一把。

      计划既定,剩下的便是时刻蹲守剑台动静,伺机施展妙手空空了。

      自从那场不欢而散的谈话以来,夙沧再也没有主动找过玄霄。夙琴心知肚明却无从宽慰,云天青和夙玉多少察觉了端倪,但只当是两人私事,不敢贸然相询。唯有玄靖担心得像是自己在跟老婆打冷战一般,隔三差五就捧了水灵灵的新鲜红枣过来探望,时间久了心宽如夙沧都有点不好意思:

      “玄靖师兄,我真的没事啊……”

      一边说一边麻溜儿地将枣都兜入了袖口里。

      她倒也不是没胆量面对玄霄,只是事已至此,她和夙琴绝不能坐视剧本预定的结局发生(而且TMD连个分支路线都没有),迟早是要步上青玉后尘做叛徒的。而玄霄心意坚定,再多做纠缠不但于事无补,反而教他觉得“解释就是掩饰”,徒增嫌隙罢了。

      玄靖是个职业打铁的生活玩家,自然也注意到夙沧夙琴总围着承天剑台打转,很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但他古道热肠,心机又少,从来没往深处想过。偶尔向她们随口一提,夙琴顿时紧张得双肩僵硬,所幸夙沧随机应变,脸皮一翻就换了副忸怩神色,故作局促地拧着衣角小声道:

      “上回我带来那骨头给了宗炼长老,我想问问他,打出的剑能不能给玄霄师弟?我答应要送他把宝剑配我那穗子的……”

      宝剑配你那穗子……剑都会闹脾气不肯出鞘吧。

      玄靖无语凝噎,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心疼。

      另一边夙琴的内心世界则是:装,你再装。妈呀你装得也太好了!

      ……

      又过了些时日,太清吩咐夙沧和夙玉一道,跟着大师姐夙瑶下山除妖。

      名为历练,实为试探,就看你敢不敢来。

      夙琴闻言忧心如焚,夙沧却还是吊儿郎当的不上心,毕竟她是妖这码子事连她自己都看不出来,太清和众长老连番会审也徒然无功,夙瑶又是个嘴硬心软的,总不至于真把她切了片拿去化验吧。

      而夙瑶也没有辜负她的评价,虽然一路摊着副冷若冰霜的师太脸,对两位师妹总还算关切周到。

      入夜时分,三人恰好抵达那座传闻有妖物出没的城镇,一时无迹可察,迎面遇上座亮着灯火的客栈,便先去要了两间客房住下。

      那房间看着已有些年头了,地板踩在脚底都吱吱呀呀地响,总算还窗明几净,不至于给陈年的积灰呛着。

      夙沧这几天通宵上了瘾,夜里躺在床上睡不安分,头一桩事就是扒着身边夙玉的肩膀缠问:

      “玉姐姐玉姐姐,我问你,小青天和玄霄师弟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据(琴姐)说,这可是贯穿整个仙四的未解之谜呢。

      夙玉对这唐突的提问始料未及,当即玉面微红,侧过头道:“师姐莫要取笑。人心好恶,何等虚缈精微,又哪里是三言两语能道得分明。”

      夙沧恍然若有所悟,自顾自地点起头来:“原来你自己都不知道,也对,那别人就更不知道了。”讲罢又绽出个神秘的笑,轻轻附上她耳边道:“那你想要谁给你生孩子?”

      话音刚落,只听得墙板对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响亮咳嗽,紧接着便是夙瑶上气不接下气的怒吼:
      “夙沧,你同夙玉胡言乱语些什么?成何体统!!”

      “……?!”
      夙沧对这客栈豆腐渣一样的隔音效果始料未及,她最怵夙瑶发火,当场整个人都蜷在被单底下短了三分。

      反倒是夙玉心中坦荡,从容不迫地替她打起了圆场:“夙瑶师姐,夙沧师姐同我在山下就已结识,她寻我谈些凡尘俗事,虽与琼华清修之道不合,却也在情理之中。”

      夙沧有了可靠的战友压阵,底气顿长,颤巍巍大着嗓子道:“就、就是,道姑还是女孩子呢,闺房秘话有什么不可说的?还不是这墙太没谱,把房里面的话都传外头……唔唔玉姐姐你捂我嘴做什么…………”

      夙玉故意沉着脸警告她:“你再多话,夙瑶师姐可要提剑从墙那头刺过来了。”

      她素性寡淡,从没说过不正经的俏皮话,讲完自己都有些诧异,暗想着是不是夙沧潜移默化的传染。

      夙沧半截话憋在嗓子眼里,仍觉不大甘心,随口又换了个议题去撩拨夙瑶接茬:“我看新上山的夙莘师妹也有几分野性,师姐对她就很偏心,可见我命不好,在野孩子中都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

      “你倒会扮可怜。”
      夙瑶听得好气又好笑,一时嘴上漏风,正扎进夙沧引话的圈套里去,“旁的不说,玄靖师兄可不是将你宠上天了?他入门这许多年,竟也不识规矩,就这么任你静静、静静的唤个不住。我只怕传出去给外人听见,还以为我们琼华都是目无尊长之辈。”

      “……总比抢人燃料开高达之辈要好听点儿……”

      “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

      夙沧想起琼华为飞升所作的万般谋算,语气不免低沉。但转念一想,剑台至今全无功成的动静,铸出通天神器又非易事,没准琴姐压根就是穿了个不跟剧本走的平行世界,玄霄可以平稳地活到老修到老,云天青也不用生完儿子就升天。

      她这样一想,随即又自说自话地开心起来,声音里添了味调侃的笑意:“师姐放心~静静师兄待别人都是一般温厚,唯独对你与众不同,这意思你还不明白么?”

      夙瑶起初莫名其妙,定下心稍一沉思,登时有股热气窜上脖子,将她整张脸孔自下而上烧了个透。

      她向来为琼华鞠躬尽瘁,把修仙大业看得高于一切,对玄靖的好意纵有所察,也是全然不往心里去的——因为深知此情无果,静待他知难而退也就是了。

      但夙瑶毕竟还是个如花年岁的女子,对世故人情都不甚老练。如今冷不丁被夙沧没头没脑地撞破,事先全未树好防壁,蓦然就乱了阵脚。

      夙沧一语中的占到先机,很是自鸣得意,隔着薄墙就一个劲地吃吃窃笑。夙瑶看不上她这贱脾气,却也没奈何,索性就拉起被子蒙了头脸,恼怒道:“都什么时辰了,快睡!油嘴滑舌,我是管不得你了。”

      夙沧意犹未尽地咋了咋舌,又觉得自个儿直挺挺躺着太寂寞,厚着脸皮就想凑过去跟夙玉头碰头。谁知刚一翻身,抬眼便看见桌上如豆烛光剧烈抖动,而在距烛台不过寸许的古朴灰墙里,赫然正有只骷髅似的枯瘦黑手缓慢爬出——

      毫无征兆地,室温急遽下降。

      “————————玉姐姐小心!!!”

      枯手一把按灭了仅有的光亮,夙沧在无所依傍的黑暗中突然感到惊恐,放声就向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夙玉大叫起来,几乎将嗓子扯破个音。

      “师姐莫慌,我在这里。”夙玉似乎已起身下床,清冷嗓音里少有地透出急切,“怎会突然如此?莫非对方早有防备……”

      “……”
      夙沧顾不上答话,紧赶着催动咒诀在掌上招了团火出来,勉强充作一点微弱的光源。上一刻有如灌满糖浆的甜腻空气已荡然无存,浓稠恶意伴着焦枯的手臂一同从各个角落里攀爬出来,像毒雾一样开始蔓延。

      这下可没功夫绑纱布保护拳头了,她想。光看那些鬼爪上尖长的指甲,搏斗间皮开肉绽怕是免不了的。

      回去肯定又要被玄霄念到死。

      “好大阵仗,看来是张开了网等人投呢。咱们运气可不大好。”

      她甩出排小火苗逼退那些蠕动的鬼手,心中莫名地慌乱如麻,却还竭力保持着语气沉笃,“玉姐姐,我剑法不中用得很,可否麻烦你在前开道,先去查看一下客栈内是否还有活人?若否,这么多密密麻麻的枯树杈子,还是从外头放把火烧了干净。”

      ——反正当日在王家也烧过一回了,杀人须谨慎,放火不嫌多。

      夙玉知道夙沧轻浮外表下颇有主意,正要颔首答应,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呼。

      “……夙瑶师姐?!夙瑶师姐!!”

      两人俱是大惊失色,拍打着墙壁连唤了几声都不见回音,夙沧眼看门口已层层叠叠堆满了枯枝般的焦黑手臂,当下毫不迟疑,拉开夙玉就是“喝!”地一拳向墙上掼去。

      托了客栈豆腐渣工程的福,泥沙土石立时如雨崩落,夙沧没费多大功夫就在墙体上刨出个洞来,仗着身材瘦小一头扎入:
      “夙瑶师姐,你没事吧!夙瑶师………………?!”

      她几乎已看不见夙瑶了。

      或许是袭击来得太过突然,夙瑶甚至来不及拔剑出鞘,就连人带床铺被四面冒出的鬼手牢牢按住,撕扯着一路向下拖去。如今她浑身都为焦炭般的、皮包骨头的黑色手臂所覆盖,那场面光看一眼都会令人脊背发毛——像是爬满了乌黑的蛇。

      “夙瑶师姐!!”

      夙沧随着琴姐走跳江湖,什么稀奇古怪的重口味东西没见过,不带任何顾忌就拼命挤过了孔洞,扑上去一把掰开死揪着夙瑶不放的鬼手。

      “真是的、鬼车岭也好,这东西也好,如今的妖怎么这样爱玩触手play,反正我是不懂撸点在哪……妈妈呀这爪子捏碎了都是黏液,恶心死了!”

      “夙沧师姐,你那边如何?”孔洞另一端传来夙玉惶急的呼唤,“你这洞开得太小,只容小孩子钻过……”

      “你这是夸我瘦还是损我平?!”
      夙沧身上沾满鬼爪的残渣,形容狼狈,气喘吁吁地把夙瑶拔出了一个头,“我现在腾不出手去开狗洞,玉姐姐你想法子从门口过来!慢一点也不碍事,这里我一个人对付得来。”

      夙玉应声去攻略房门了,夙沧继续埋着头吭哧吭哧地把夙瑶朝外扒。只听得夙瑶呻|吟声渐响,眼底微透出一线模糊的光亮,似是隐约回复了神识:“夙沧……师妹……”

      “夙瑶师姐!”夙沧喜出望外,手下动作更急,“师姐你能动吗,我这就给你把这些破玩意儿剥掉,你放心我剥过一次玄霄有经验——”

      于是,她没有注意到。

      沉浸在救出同伴、自以为无所不能的满足感之中,夙沧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悄然高扬的鬼手,已经无声无息地变幻为了利刃模样。

      “师妹,你背后……!!”

      待夙瑶重拾了清醒向她高喊,已是为时太晚,万事休哉。

      “………………………………诶?”

      那以后夙沧的记忆,就像落地砸个粉碎的圆镜,凑不齐原初形状,只剩下无数锋锐的残片四散纷飞。

      冰冷的寒光迫近眼前——
      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扑入鼻端——

      下意识地举手护住头脸。

      有什么坚硬的物体撕裂皮肤剖开肉——

      好红。

      听见骨头崩断的清脆声响——

      好恶心。

      有什么,包裹在残破白布里的东西,从视野一角斜飞了出去。像截吃剩下的藕似的,翻滚了几周重重落在地上。

      …………咦?

      (那块布,好像我的袖子噢。)
      在因突如其来的剧痛而麻痹到几近断线的意识里,夙沧木然地生出如此感想。

      然后她低下头,极力凝聚起涣散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不知何时被鲜血浸透了的、面目全非的半边身体。

      ——以及,右肩以下那片戛然而止的突兀空白。

      “…………啊……”

      当她注意到那一异样光景的瞬间,脑中骤然爆发开无数密集嘈杂的噪点,视野摇摆不定,景物扭曲着泛起朦胧的白光。
      眼前的一切都如此缺乏现实感,仿佛正从画框外窥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啊…………啊啊……………………”

      倘若能就此昏沉倒地该是多好,然而她化为空壳的脑海中却还残存着一线理性,勉强维系住了可憎的“神智清明”。
      那点清明告诉自己,此刻她眼中目睹的图景、脑中肆虐的疼痛都是真实的。

      ——自己的右臂被齐肩斩断这回事,也是不容置疑,无可扭转的,真实。

      夙玉什么时候破门而入不知道,她怎样同夙瑶合力使出冰咒冻住了鬼手不知道,自己如何被她们搀扶着站起不知道,两人摆着像要大哭似的脸孔对她呼喊什么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手臂还掉落在那里,必须捡回来藏好才行。至于为什么要把手捡回来——琴姐说古代断了手也缝不回去——她一样不知道。

      她只是凭着本能甩脱了惊慌无措的两人,身子一斜扑在地上,这才发觉仅存的三肢都闹起罢工,仿佛抽去了骨头一般绵软无力。幸好视觉与方向感都还在苟延残喘,她顾不得多想什么,以手肘和膝盖支着身子就奋力地向那截胳膊匍匐前进,在地板上拖出长长一道血痕。

      (断手什么的……断手什么的……断个屁的手啊我声优又不是梶裕贵……!!)

      光是要以繁乱纷杂的念头维持意识不坠,就已竭尽全力了。

      于是她又一次地忘了留意,也来不及去留意——当她一把扯住白布将那段藕似的残肢翻转过来,呈现在自己眼前的竟不是人体,而是大半截羽毛齐整、筋肉结实、给血糊成了一团却还能辨出形状的,鸡翅。

      “————————!!”

      背后传来猛烈倒抽寒气的声音。

      明知不能转头。
      明知不能去看。

      她还是像受人牵动的傀儡一般,像刚出生的婴孩一般,茫然无依地将脸转了过去。

      然后她看见夙瑶近在咫尺的煞白脸孔。夙瑶双颊上血气尽失,眼神却亮得吓人,其中不带一丝温度与感情,甚至没有焦距,只是一味漠然,浮动着有如风中残烛般空虚昏昧的光。

      “原来,你真的是…………妖。”

      ……

      ……

      ……

      此刻琼华。

      太清瘦长苍劲的手指沿着赤红剑身缓缓抚过,老而不朽的面容上逐渐浮现出喜极神色。

      “……羲和剑已臻完善。宗炼师弟,琼华竭尽三代人力物力,旷日弥久,终于在你我手中铸成这阴阳双剑!吾太清,终于不负先人所托……”

      宗炼长老俯视着案上神兵,抚颚沉思,眉眼里亦有嗟叹。
      “想不到历代铸剑师踏遍天下,求而不得的至阳至烈之物,竟是由两个初入门的小辈带回。这‘鬼车’乃是上古异兽,绝迹已久,以其骨入剑,有事半功倍之效。夙沧那孩子托我将此骨铸出的宝剑赠与玄霄,如今羲和剑成,倒也算对她有个交代,待她回来必定欢喜……天意,当真天意。”

      “不错,正是天意!”
      太清眼中有精光乍然迸现,长须飘动,声如洪钟,“吾等得此旷世神兵,又觅得命格至阳至阴的玄霄、夙玉二人,双剑宿主齐备,此乃上天佑我琼华,天定琼华要在此代达成夙愿,举派飞升!”

      如此慷慨激烈的宣告,远在剑舞坪的玄霄自是听闻不见。他正拈着夙沧那条丑裂苍穹的穗子凭窗静思,头顶天悬星河,灿烂开阔,令人见而忘俗。背后是云天青抑扬顿挫的呼噜,神烦又亲切。

      他在等,等夙沧回来。

      自那场谈话以后他便反复琢磨,终究还是觉得夙沧虽与自己观念不合,但自己斥退她的口吻也太过强硬。夙沧秉性聪慧,绝非不识好歹之人,只要静下心来仔细与她分说,总能让她领悟得到——自己待她亦是好意。

      妖?夙沧不会是妖。她怎么会是妖?

      玄霄将夙沧想得很好,将未来打算得更美好。他从来不怀疑,只要遵着师父的吩咐,最后他们都会成仙,师父会,众位长老会,师兄师姐们会,夙玉会,他和她也会。或者,再勉为其难带上背后打呼噜的云天青……从此大家一道快乐齐天,逍遥云彩间。他还不满二十岁,成家没一撇,立业在中途,人生中最辉煌灿烈的日子还远未到来。

      所以他要修,他要等。
      眼下头一桩要等的事,就是等夙沧回山,去为上回的态度向她道歉,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等夙沧回来,马上就去。

      ……

      “…………对了。宗炼师弟,那个夙沧,你或是不必向她交代什么了。”

      太清真人巍然端坐于掌门位上,那一抹吞吐华光的鲜红剑影投入他眼中,映得他整个人都青春焕发起来。

      宗炼一个晃神:“掌门师兄此话怎讲?”

      “无论她是以何种手段瞒天过海,与貘妖为伍之物绝非善类,琼华如何能留。下山前我已吩咐夙瑶有意留手,而夙玉天资高明却修为浅薄,自保无虞,尚欠独当一面之力。如此布置,便是要逼那小妖亲身上阵——此举一来可试她心意如何,二来……妖族伤重,必显原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然后你就B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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