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初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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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晚霞喷薄出天将尽的光辉，路灯在瞬间点亮，微弱却倔强。蒋芙雪站在弄堂口，手捧一束鲜花，是白色百合扎起来的。她旁边还有三辆人力车，三个车夫歪在墙边，吸着快烧到手指头的烟。
车夫小跑，微凉的晚风吹起长发，回头看一眼暂时放下心事的娘，心中也不由畅快。人力车从狭小拥挤的鱼市街走出，向新开马路跑去，街面愈发开阔，梧桐浓密，道路宽广，原是人力车在人流中川行，到后来只能躲在道路两侧的林荫道下，中间是川流不息的轿车。
三层主厅、六层塔楼、柱式门廊，占地近十亩的中央饭店，红白相间的墙体，背倚总统府，在脉脉余晖中安稳端坐。欧式的大门外已是人潮涌动，远看像围得水泄不通，近看却是人流不断川流。从身旁过去一辆轿车，车窗是摇下的，里头一个穿着西洋纱裙的女子，妆容很精致，与那蓬松闪亮的纱裙相得益彰。
我看一眼蒋芙雪，她也朝那车窗望了望，脸上失了血色，再看她，不过一件鸭卵青的宽袖长褂，这哪里是来选美的？
离那中央饭店大门还有百步远，已经有了巡街的警察，开车的倒是可以一路畅通无阻直开到饭店里头的广场，人力车却是不得进的，说是人多拥挤，不安全，我望着一辆接一辆过去的汽车，只觉得这理由可笑。
往前走了几步，“妈！”蒋芙雪快走几步，一个精瘦的中年妇人，一手拿绢子擦着满额头的汗，另一只胳膊却弯着，离身体约一尺远，几件衣裳挂在上头，离她的身子远远的，“衣服都给你借来了。”原来也是做足了准备的，我松了一口气，走上前与她寒暄一阵，她同蒋芙雪一样不住道谢，一边引我们与跟在她身后的蒋芙雪的远房表姐打招呼，她在夫子庙一个小照相馆里头帮忙化妆和算账，今天也带足了馆里所有的化妆品。
“爸呢？”蒋芙雪向她娘身后更远处张望，“他还没下班，马上就来，肯定赶得上。”我发现她身边算上我们的这一小撮人放在夜幕下的中央饭店门前太渺小。她的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无力，若不是她娘搀着，我觉得好像就要往后倒下。她娘握着她的手不住抚着，一边念叨：“你可一定要进决赛，进了决赛这一趟就没白来，争口气……”
门口一个手札红布条的工作人员将我们拦下，细细查看蒋芙雪从包里掏出的邀请券，才放我们进去，这才发现今晚的比赛是在饭店前宽广的广场上进行的，那个舞台四周摆满朝天的灯，在渐黑的夜幕上冲出条条光柱，也不知道布置了多久，不知哪里搬来的清一色的椅子，比学校教室里头的还整齐，我们的位置在中部，前面几排早已满了，都是一群群围着中间被簇拥的人。
我看见蒋芙雪站在这空旷地愣了片刻，眼神空洞茫然，突然聚在一处，我扭头看去，几个中年男人勾肩搭背地走来，中间那个拍着胸脯大说特说什么，见着我们，伸出手，“芙雪，好好表现，一定要进决赛，别给爹妈丢人喽，这么多叔叔伯伯都是来看你表演的。”他的几个大约是同僚一齐呼应。
她的头似点非点，茫然间，忽轻启双唇，低低一声，“程老师。”
我只当是听错了，又一声，比刚才的声音稍提了提，“程老师。”我这才发现五步之遥，程昊霖正与一个五六十岁却精神抖擞的长者面对面交谈，许是听见这低声的呼唤，又许是谈话的间隙，无意地朝这边瞟了瞟，扫了眼蒋芙雪，却没有停下那视线，继续同那长者交谈。
旁边的人群已开始分发进门时检查过的券，原来这券又可以投票用。放眼望去，偌大的场地，倒有三分之二是被参赛者邀请来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不晓得是什么法子弄来的券，若是人手一票，自己招呼来的人的多少对今晚比赛的结果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谈话接近尾声，那长者抬抬手，虽还是回着头与他说最后的几句话，脚步却往前排走去。
“程老师！”我走到蒋芙雪的前面，她的意思我看出来了，程昊霖大概不会是一个人来的，若只是一个人来的，大约也能认识不少的宾客。
“冷伊？”他终于是看见了我，脸上有些惊讶，走上前来，我用余光看了看娘，她倒退了一步，我搀住她，可她好像终究是没想起来他的脸，我松了一口气，那天这样的慌乱，她大概只顾着看王依了。“我在名单上可没看着你。”
“程老师说笑了，我怎么选得上。”我左手拉了拉蒋芙雪，她上前几步，郑重道一声“程老师。”
“我是陪蒋芙雪来的，我们已经是第四年的同学了。”
程昊霖点点头，打量下她，“难怪看着眼熟，大概学校里也见过。”大家附和着笑了，“我好像看见几个人都到后面化妆间准备了。”他指指边上有人进出的楼房。
“姐，我们走。”蒋芙雪这才回过神来，手在我肩上抚了抚，“我也去准备了，你们慢慢聊。”
“程老师坐。”我拉开边上的椅子，心中却一臊，似乎有些太热情了，往常我都不主动同他招呼的，又觉得有点强人所难，“你是陪什么人来的吗？虹雨好像没参加？”
“我就是拿到了邀请券，顺道来看看，还有李先生，在那边。”我顺着他的手才看远处，看见正微躬腰，同另一个已浓妆艳抹的女子耳语的李睿晟。“那，你是要坐到那边去？”我为自己刚才的邀约鲁莽而后悔。
他四下扫一眼，“就坐这儿吧。”我正琢磨着再同他说什么，蒋芙雪的爸爸突然插到我们之间，握住他的手，“名震关东的程将军啊，久仰久仰。”我被他挤得不得不退了两步，这在官场混了些日子的人到底不一样，知道的人多也就算了，头一次见本人居然也能认得出来，真真是好眼力。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初选（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