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梦寒烟笼》月荻江枫

247、结婚（二）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次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何司令立在花束的圆拱之下，用他那颇具威仪的声音将这段话念给在场的宾客听，下面一片鼓掌。
　　我和程昊霖在婚书上签上名字。拿起笔的一刹那，又觉得恍惚，那么多次两人相背而行，细细的如绣花针在心上刺得千疮百孔，然而现在我们居然在众人的鉴证下结婚了？右手被他握住，他沉不住气，抓过我的手在纸上签了名。
　　一旁何司令打趣，“哎哎哎，程将军这简直是强抢民女，你得让人姑娘家心甘情愿地签。”下面哄堂大笑，程昊霖边签边对半侧过头对着一众宾客说，“这事儿啊犹豫不得，我得把字签完才安心。”又逗得一众大笑，没了往日的架子，今天简直不像他。
　　草坪中间一个大圆桌蒙着白色的桌布，上头摆满绣球花，当中一个五层的蛋糕，也不晓得这蛋糕师傅是怎么将这一堆甜美细腻的东西垒得这样高，颜色和周围的花束搭配得正好。四周绕着草坪摆了一圈长桌，和蛋糕卓一样纯白的桌布，摆在银托盘里的食物仿佛比摆在别的地方时更可口。几个穿白西装的侍者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托着和桌上式样相近的银托盘，上头一杯杯美酒佳酿，他们在草坪中穿梭。
　　突然想到前几天那个梦境，徜徉在一大片草坪上，绿得仿佛无边，周遭全是对我笑的人，纵使大多数的我都不认得。
　　黄老师挪动他胖胖的身躯，手上抱着他价值连城的照相机，在我的周围绕圈子，我伸手递过去一块涂了鱼子酱的烤面包片，他咬在嘴里，“要死了，要死了，拍了这么多好照片，都不能登报上杂志，我心里的痛你们哪个知道哟。”
　　他身后走出一个人，“冷伊。”
　　是于鸿。我愣了愣，见得远处程昊霖举了举手上的酒杯同他招呼，他也点点头，我才知道他是被请来的。
　　“想不出其他什么贺礼，请了全国最好的摄影师给你拍照片。”他微睐双眼，掩了眼眸中抹不掉的淡淡无奈，过去他不是这个样子，“你终于嫁给他了。”叹了口气，“程将军是个坚持不懈又雷厉风行的人，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他不简单。”右手晃荡着酒杯里的半杯酒，左手搔了搔后脑勺，“到头来我只能崇敬他！”
　　“你是一开始崇敬了，后来便习惯了？”想起他夸的已经是我丈夫，不由替他谦虚下。“他干的那些事与愿违的事情你是不知道，数数简直堆成山。”
　　两人一齐笑了，他清清喉咙，“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了，以后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再见到。”
　　“嗯？”我有些意外，他的家在这儿，事业也在这儿，往后还有无尽的未来。
　　“我和我爹……”他苦笑，“我总也达不到他的期望，他也和我从前想的不一样，爷俩现在见面就剑拔弩张，我要透透气，他也图眼前干净，送我上英国去，后天就上船。”
　　我长长“哦”了一声，不知是惋惜还是怅惘，只觉着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不复存在，但未必就是件坏事，从前我们都曾意气风发过，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脚下，仿佛有无尽的前路供我们去选择，然而终究只能选一条，走下去，总会脱了稚气，脱了幻想，总不能在那学生时代待一辈子。
　　“祝你一帆风顺。”我伸出手，他怔了片刻同我郑重地握手。
　　“冷同学，保重！”他冲我挥挥手，一个人往饭店外头走去。
　　我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愣了会儿神。
　　“才结婚你就这样不好吧？晚上要罚的。”程昊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咬了我的耳朵，说着还在我腰里掐了一下，登时脸就红了。
　　“你干嘛？鬼鬼祟祟动手动脚的。”低声嗔怪了下。
　　“我这可是光明正大地捏我太太，喏，婚书都在那儿了。”他喝了点酒，脸上微红，往日潇洒的神色却不失，一只手挑了挑我的下巴，在唇上吻了吻，周围一片起哄声与碰杯声。
　　我在他耳边埋怨，“早知道你这样，说什么也不嫁你。”
　　音乐响起，他把酒杯放在一旁侍者的托盘里，拉起我的手臂，“不光这样，还要跳舞呢。”
　　流畅的音乐如涓涓细流，淌在这片草坪上，周围的舞者越来越多，然而我俩却怎么也不倦，我直直盯着他的脸打量，恰到好处的眉眼，恰到好处的鼻梁，还有那恰到好处的薄唇，“你怎么长得这么恰到好处呢？”我问他。
　　他挑挑眉，“我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怎么能不恰到好处？”
　　谈笑间，看到他背后，远远的，沈慈一个人立在草坪边上，同茹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心里突然生出点尴尬。
　　原先以为今天独自立在远处望这场婚礼的会是我，心里一颤，面上大概都变了神色。程昊霖回过头去看了看，叹口气，“你心思太重，她已经，已经……”谁说我心思重，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去描述，“她能理解。”他俯下身，凑在我跟前，“相信我？”
　　我点点头，既然爱他，就要相信。看到她只是尴尬，却没想到这尴尬从中午带到晚上。
　　晚上在大宅子的大厅里摆了三桌酒，都是同程昊霖极亲密的战友带家眷，还有茹梦吴庸，竟然还多个沈慈。
　　她倒是保持着一贯的镇定，印象里她从来就是这样处变不惊的神情，带着些旁人难以企及的高傲，对人却又有最诚挚的体谅。
　　上了十来道菜，那边酒已过了好几巡，厅里难免喧闹，都是劝酒声。
　　“出去走走，透透气去？”沈慈挽过我的胳膊。
　　我一直张罗着，却有点刻意避让她，不是猜忌她，还是不知如何面对，没想到她倒主动来找我。
　　我俩顺着楼梯走到二楼露台，比一楼安静多了。
　　“半年前，程昊霖在那个角落里跟我打招呼。”她指指最西边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