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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江南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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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是太后的一句话拦下了邵锵将说未说的话,邵锵酒醉得不轻,为了防止他继续闹事,太后命人将他搀下去休息,剩下的人一块儿秉着往年惯例去御花园赏花。
景和走在孟时清身侧只觉不时有视线落到他身上。他平日里潇洒走路惯了,眼下却穿着迤逦的华服走那款款的官步,一颗心又得时刻提防被人瞧出破绽,只觉得怎么走都不自然。
孟时清看出他的窘迫,一双大手稳稳托住他的腰身,附在他耳边低语:“是我的错,不该让人准备这么繁复的衣衫。”
景和承他情,笑了笑示意没事。
御花园颇大,分春夏秋冬四个园子,大部分人都去秋园赏菊了,往年孟时清也会同扶玉公主去凑那热闹,今年要顾及景和,便只能往人少的地方走。不巧却刚好撞上了自在休息的太后。
碰上太后的时候景和甚至能感受到扶着他的手一紧。
孟时清说:“你先避一避,我和太后有事要议。”景和便乖乖走了开去。
太后见到孟时清过来,便也挥退随侍的婢女,一时间那一处只有她与孟时清两人。景和在不远处看着,看着看着也看出些端倪来。这一双人,俊男美女,虽然身份上不允许,但是也不抛弃某种可能性…
太后同孟时清说话时,目光时不时落在景和身上,景和好奇心重,知道她提到自己了便也坐不住了,寻了个由头从太后的视线中走开,偷偷绕到他们身后一丛花草中蹲下,佯装晒太阳。
太后说:“没想到你竟会带个女人来。”
孟时清淡定道:“往年时清也是带了扶玉公主来的。”
太后语气有些森然,“你我都知道这不一样,我对你的情意你心知肚明。”
景和在后面听,心想这两人果然有一腿。
孟时清说:“太后说笑了。”
太后轻笑道:“说到这话,你每每都是顾左右而言他。然而你既有心要倚靠哀家,除了顺着哀家心意行事还有别的法子吗?”
景和看不到孟时清的神色,却听他语气平静道:“太后只是时清的助力罢了,这一点希望您能清楚。”他听得一头雾水,狗爬状默默爬开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回到太后视线里。
知道他们俩有一腿以后感觉太后看过来的眼神都是带着杀气的。瞪什么瞪,再瞪你也不可能和孟时清在一起!
太后瞧了眼不远处正在蹂躏花花草草的景和,道:“却是个不知礼数的人,你从何处认识的?”
孟时清回头看了眼景和,温和道:“率性而为,没什么不好的。”
太后冷冷哼了一声,讥诮道:“你大事未成,莫为了一个女人耽误事便好。”
孟时清垂下眼帘笑了笑,喝了口茶便不再做声。
“对了,那边的事你处理的怎么样了?”太后换了一副神色,严肃问道。
孟时清说:“过几日我会去亲自看看,想来是无大碍了。”
待到中秋宴终于结束,景和也终于可以松口气,小皇帝虽然年纪小,但这身女装一穿上若被发现了可就是欺君之罪。好在邵锵后来便没再出现,自己也算逃过一劫。
坐回那架马车的时候景和几乎虚脱,只觉扮了一天的女人浑身不自在,心道当初是抽了什么疯才会答应孟时清做这档子事。
孟时清道:“辛苦你了。”
景和瞥了他一眼,“辛苦,平日里两步可走的路今日要花十步,麻烦,累。”
孟时清笑道:“如此才可体谅女儿家的辛苦。”
景和伸手想把头上沉重的珠钗摘下,却不知道那些叮叮当当的东西戴上去容易,摘下来却多半已经被发丝缠住,直拉的他头皮生疼。孟时清看他一脸抓狂,失笑地把他手拿开,将缠在钗子上的发丝小心解开,然后摘了下来。
景和只觉孟时清靠过来时一阵压迫感,耳后是他温热的鼻息,激得人一阵酥麻,这种浑身僵硬的尴尬比装女子还要让人不自在。
孟时清替他摘了满头珠钗,还顺手理了理他零乱的发丝。景和抹了把脸,舔了舔唇上抹得殷红的胭脂,口中一片生涩的味道,心中对孟时清那句“如此才可体谅女儿家的辛苦”表示英雄所见略同。
孟时清又端详他片刻,笑道:“却不知摘了这些玩意儿更好看了。”
景和不满道:“什么话!哪有大男人喜欢被人夸好看的,你该说我是英伟的男人。”
孟时清笑说:“好,是本王折辱你了。”
景和假装大度一摆手:“算了,女人我都装了,让你口头上说两句也不算什么。”他发丝柔软,眼下没了珠钗的束缚便尽数披散在肩头,一身端庄绮丽的女装早被他折腾得又皱又乱,却不知这般散乱毫无拘束的装扮别有一番风情。
孟时清看见他自在安然地翘着腿坐在一旁,问:“过两日我要去江南,你要去玩玩吗?”
景和听了连忙来了兴致:“可以吗?”
孟时清看他灿亮的双眸,失笑道:“当然可以。”
景和全无身前人是王爷的自觉,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说:“跟着你待遇真好。”
孟时清知道他自在惯了,对他的失礼倒也无甚在意。
他说:“去江南之前和你娘亲去说一声吧。”
景和揶揄道:“怎么?不怀疑我了?”
孟时清眼中含笑,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但笑不语。
秋风从深深宫苑扫过,晚风似乎携了黄瓦赤墙中烟斜雾横的椒兰焚香拂入隆隆而过的马车,干瘦的落叶穿过扬起的窗布落入车厢内,落在瞌睡的少年身上。
孟时清两指拈起落在景和发丝上的那片落叶,指间微微使力便将那片叶子碾碎成末,齑粉随着裹挟而来的风零落而去。景和的睫毛抖了抖,调了一下睡姿,觅到孟时清的肩,干脆靠了上去。
有点硬,好在还算宽厚。不是家里的枕头,算了,将就一下吧。
从前虽是同在府中,然而却只是平日里用膳时的几句寒暄,自那次进宫之后,景和同孟时清的交情倒好了起来。孟时清没再提去江南的事,似乎在忙着什么,景和去仙客馆同绿釉打了个招呼,见到身后形影不离跟着的两人,这才知道那晚自己问的那句“你不怀疑我了”真是一句废话。
他前脚进了王府,后脚就有一人从偏门走出,景和看了一眼,觉得背影无比熟悉便追着去看了,那人走得太快,等他追过去只见一驾马车扬尘而去。心中诧异那道熟悉的背影,思忖良久没什么头绪便只好作罢。
这日清晨,太阳还未从山缘冒尖,万物皆寂,秋日昼长,外头只见隐约天光。景和酣睡暖被中冷不丁被人叫醒。迷糊间被人伺候着穿衣漱口,一顿早饭塞下才彻底清醒。
孟时清拽着他上马车,景和迷迷糊糊问做什么。
孟时清挑眉一笑,问:“不去江南了?”
景和瞪大眼睛:“这就启程了?”
孟时清点了点头。
马车行了一天,一直到更深露重时分才到了嘉兴。一路舟车劳顿,景和从未如此长时间坐马车,只觉得浑身酸痛僵硬,下车活动了一下才舒畅许多。他不知孟时清来此要做什么,孟时清全然没有王爷派头,只跟了几架马车,衣裳也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便服,入住的地方是一家颇有江南风情的民宅。
一直到第二日晨起这才拾起昨晚漏看的美景。昨夜夜深天黑,自己没能细看此处景色,宅前一条碧绿小溪缓缓淌过,溪畔有三五穿着罗裙的女子嬉水浣衣,不远处有船夫吱呀吱呀摇橹而过,清墙黛瓦间一艘艘乌篷船串起家家户户间的温情。
孟时清一早就出门不知干什么去了,派了人陪景和去四处逛逛。那陪着的人俨然便是入住的这间民宅主人。
宅主是土生土长的嘉兴人,操着一口吴侬软语,听得景和头大,语言不同怎么沟通?两人鸡同鸭讲半日景和渐渐听出点意思。他却忘了若是当年没有那些变故,自己便也同眼前人一样了,血脉里带着的水乡情致让他脚踏青石板,生出一种陌生的温柔。
此处多小巷深宅,长短交错的巷子绕来绕去,一条清澈溪流绕过那些门户,自去觅了大江汇入。宅主陪同景和来到一条稍宽的街巷,街道两旁摆了不少摊子,从街头至巷尾弥漫着清甜温暖的食物清香。许多物事景和无缘在京城的街头看见,眼下碰到这些新奇事物便爱不释手,眼见着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算命先生背了一个破布幡子从他身旁走过,半晌又倒回来停在他面前。
“我看你印堂发黑…”
景和扬手示意要打他,算命先生戛然而止,见他一脸戾气叹息道:“小儿顽固不化,顽固不化啊。”
景和见他抖了两下补着几个洞的算命幡,嘲道:“吃饭的家伙都是破的,你还敢替人算命?”
算命先生一脸被人小瞧之后的不爽,提高了些声音道:“你莫小瞧我!”
景和抱着手看他但笑不语。
算命先生捻了两下短短的小胡子,神神叨叨地说:“我看你面带桃花…”
“你刚才还说我面堂发黑。”
算命先生说:“正是,由情生恨,由爱生贪,由念生怒,由不得之生怨憎之。”
景和听他这么说也觉得不无道理,但是似乎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景和问:“说这些同我有甚关系?”
算命先生竖起算命幡遥指一处,施然道:“那处春色正好,你不妨去那处看看。”
听他这么一说,景和便不打算往那边走了,出来逛街碰到神棍,眼下正是秋天,哪来的春色?
那算命先生摇着算命幡疯疯癫癫离去,临了留下一句诗:“景色正好不相识,和尽人间庸人处。”
景和问宅主算命先生指的地方是何处,宅主压低声音道了一句话,景和模模糊糊听出似是和孟时清有关,决定前去看看。
若说是巧合那也太巧了,算命先生留下的两句诗藏头可不正是自己的名字——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