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言妖谈》夜非白

4、避雨之伞（下）

　　“小嫣，起床啦！”

　　熟悉的声音像一道响雷，在眼前无边沉寂的黑暗中炸响。

　　“小懒猪，别睡啦！已经下午啦！”

　　拍打脸颊的感觉十分清晰，从梦境中逐渐抽身的少女睫毛微扇，看向眼前放大的美人脸。

　　“明美姐，虽然你很漂亮，但是一觉醒来看到你的脸这样出现在面前，真的是一件很惊悚的事情啊。”

　　虽然已经从那个诡异的梦境里脱身，但是青嫣的情绪还是没有缓过来，笑容带着一丝病态的无力。

　　“切，让你近距离欣赏姐的脸是多大的荣耀啊，不懂得珍惜的家伙。”明美直起身子，拨弄了一下头发：“我说小姑娘，你看起来脸色不佳啊。要不等等就别出去了？”

　　“别呀，第一次来日本呢，不出去逛逛多可惜。”青嫣从床上起来，转身开始换下身上的睡衣：“估计是刚来不习惯，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好了。”

　　左右看看青嫣的脸，发现她除了脸上略有疲态之外眼里还是挺精神的，明美就打开了门：“那就好，今天让姐姐我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

　　下午三时零九分中华街

　　“这里离你以后住的那个小公寓很近，步行差不多十五分钟，妈妈觉得你不一定吃得来日本的食物，就特地把公寓选在附近，不想动手做饭的时候可以过来换换口味。”停好车的明美和她一人撑着一把伞，带着她往中华街里走。

　　中华街在日本很有人气，虽然是雨天，路上的行人却也不见少。他们撑着花色各异的伞，走入其中，就像是融进了伞的海洋。

　　【你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突然在脑中响起的熟悉声音让青嫣如同过电般浑身一颤。

　　【你快点回来啊！】

　　青嫣循声望去，在不远处的一个小竹林边发现了熟悉的红衣身影。

　　她微仰着头，凌乱的头发被雨水打湿，紧贴着脸颊和脖颈，单手扶着和她的身体同样在风雨中摇摆的翠竹，孤零零地立在雨里。

　　青嫣慢慢走过去，把伞分给了她一半：“你还好吗？”

　　无声呜咽着的女子转过头来望着她，美丽的面容满是憔悴。人群的喧嚣似乎一瞬间被隔绝在了另外一个世界，耳边只剩下雨水流泻而下的声音和伞面被雨水拍击的声音。

　　【他还是没有回来，我的阿娜答···】

　　泪水和发梢上滚落的雨水混在了一处，红衣的女子满脸悲哀，绝望地抓着青嫣撑着伞的手，就像是无助的落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湿寒从接触的地方顺着血液流向体内，青嫣没有挣开她的手，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她冰冷的手腕：“请节哀。”

　　红衣的女子眼里微弱的光芒瞬间熄灭，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跪倒在地上，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

　　雨水越发剧烈地拍击着伞面，顺着伞沿流泻而下，不一会儿就在青嫣落脚处积成了一个小水潭。

　　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的青嫣蹲下身，轻轻拍着她不停颤抖的瘦弱脊背。

　　【我不甘心就这样结束我的等待，他还没有回来啊！我还没有等到他啊！】

　　女子不甘的哭号声充斥着绝望，狠狠地撞击着青嫣的耳膜和心脏。

　　“你在摔下礁石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能与他团聚了，即使他回来了，你也回不去了。”青嫣叹息着：“你知道的，不是吗？”

　　女子十指紧紧攥着袖摆，惨白的手指在殷红的衣褶间不住颤抖。

　　【所有的人都告诉我他会回来的，所以我也努力无视潜意识里不好的预感，这样相信着，但是每次等来的男人都不是他，都不是他啊···】

　　青嫣默默地从包里掏出纸巾，递到不断哭泣的她面前。

　　【你知道我是谁吧···】

　　狼狈不堪的女子似乎因为情绪的宣泄而逐渐冷静下来，望着点着头的青嫣，眼里除了痛苦之外还有一丝不解。

　　【为什么愿意与我说话呢？不觉得害怕吗？】

　　“说不害怕是假的，虽然我经常能看到不能被他人察觉的存在，但是在梦境里看见雨女这样日本有名的妖怪还是让我有点，怎么说呢···不知所措吧。”青嫣笑了笑：“察觉到你没有恶意之后，就不那么害怕了。都是被命运玩弄的可怜人，谁又比谁更可悲呢？我只是说了我认为该说的东西，仅此而已。”

　　【啊啊，真是个胆大又有意思的人类小姑娘啊。】

　　红衣的女子笑容憔悴，显然还是没有从之前的情绪里走出来，眼睛却不再空洞无神。

　　【贸然进入你的梦境有些失礼，我的名字叫青山百合子，如你所言，是一位雨女。】

　　浑身湿透的女子缓缓站起身，优雅地行了一礼。

　　【好久没有遇见像你这样的人类了。虽然很想继续和你呆在一起，但是你的身体承受不住我身上的湿气，只能先与你告别了。】

　　她虚弱的脸上有惋惜的情绪浮现，抬手拍了一下青嫣的手腕，蓝光一闪，腕上出现了一圈海浪一样的水蓝色印记。

　　【那么就此告别了，有趣的人类小姑娘，我们还会再见的。】

　　话音刚落，红衣女子便化作了一滩雨水，融进了脚下的水潭。

　　与此同时，像是捂住耳朵的手被松开了，人群的吵闹声一下子涌入脑海，随之而来的是——

　　“柳青嫣你是傻了吗？站在积水里不觉得冷吗笨蛋！”

　　明美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炸响在耳边，青嫣不由得浑身一颤。

　　“啊啊，真是个大笨蛋！明明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会走丢啊！”走近的明美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一下子没看见你就变成这样了，真是的！”

　　“啊哈哈哈，我只是看见这里的竹子很漂亮想看看而已。”从小水潭里快步走出的青嫣朝她走去：“明美姐，我有点冷！想吃热的东西！”

　　“呆呆站在积水里能不冷吗？”明美走到她伞下，收了伞，抬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顺势搂过她的肩：“为了防止你这个小笨蛋走丢，姐姐我就勉为其难和你撑一把伞好了。”

　　“不用勉强的，真的。”青嫣一脸认真：“万一被未来的姐夫看见了误以为我们是一对那就完蛋了。”

　　“好你个小丫头，居然敢调侃姐姐我了，胆子挺肥啊！”搂着青嫣肩膀的手转而扼住了她的脖子，另抓着伞的手用伞柄戳着她的腰，惹得青嫣笑个不停却又挣脱不开，只得连连求饶。

　　二人笑闹着走开了，没看见身后小水潭里的水越积越多，浮在半空中，渐渐变成了红衣女子的模样。她看着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视野里，转身走入了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