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烟雨城》凉城一枝花

11、好聚好散

　　祁远走后，府里就更没有什么能讲话的了，于是去司文和杨牧骁那里的次数愈发多了，有时怕颜老爷嫌我一个女孩子家跑来跑去，性子太野，我便有几次偷偷带着翠玲溜出府外，在他们一切还没察觉的情况下再蹑手蹑脚的回来。

　　好在祁远时不时的给我寄信来，虽说京城和这里相距甚远，快马加鞭也要一个礼拜，但收到他的信时，心里还是很满足很开心的。

　　因着祁远给我写信，我又怕不写信回过去，他会以为我没收到信，以后便不会再寄信了。我便以此为动力，对习字更加勤学苦练起来。

　　“杨夫子”不明所以，也只当我是开窍了。

　　收到第二封信的时候，相距他科考的时日已经过去了五六天了，信里写了他对科考的紧张兴奋，对未来的憧憬，明明自己紧张得要死，在信末竟让我不要紧张。

　　我小心翼翼的把信纸叠好，放到了不久前准备好的小铁盒里。做完了这些，我便一个人撑在梳妆台上，对着窗外的阳光傻傻的笑了起来。

　　――――――我是离别的分割线――――――

　　那日，我就近先去了杨牧骁的府邸，见“杨夫子”竟一人笔直站在门口，倒像是怀念着什么。

　　一回头，便发现了我的到来。只是竟呆呆地看着也不说话。

　　我梳了个桃心髻，乌发间斜插一支芙蓉珠钗，只是小步跑来倒有些凌乱，两弯眉如新月，笑意盈盈的大眼如黑曜石般光华流转，瞥一眼便流露三分娇俏，七分可爱。一身粉色软烟罗衫，下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眉宇间的灵稚之气，直教身旁的人看着，觉之仙童婉婉而至，降落凡尘，带来人世最纯净的无辜和羽毛般的轻柔。仿佛只是看着，尘世浸染已久的心便可荡涤了尘埃。

　　我见他不似以前那般，便不觉的也打量起了他。光是这颜值，我看了一个多月也未曾觉得腻歪。

　　少年一身青衣不染纤尘，端的是一派清朗疏洁，一小段金丝暗纹绸带堪堪束住如墨长发，腰间坠一枚双螭龙纹羊脂玉佩，身姿卓然，随意地在那儿一站，便是不输青松的挺拔峭绝。一派贵气清朗。脸上显得波澜不惊，仿佛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不经意间，刹那的流眄，他都在那里，凭你心中沟壑万千或者波涛澎湃，他都是这般一直一直的安定，像是深潭里最澄碧的水，清而不寒。

　　还是他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照例让我跟着他进了里屋。

　　我把昨日练好的字帖递了给他，看着他的脸色。

　　他倒是比往日更加冷漠了些，看了看我的字帖，也不说话，脸色也未变，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笔墨，长笔一挥，一个沧劲有力的大字便显现在了宣纸上。

　　我站起身，好奇的探头往过去，只见是一个“归”字，我心下疑惑，倒也没问他什么。

　　“字形太软，下笔无力。”简简单单八个字道出了我字型的缺点。的确，练字相比习字来说，我确实不足了许多，穿越前，我本是文科生出身，硬笔书法还行，但毛笔实在差的很。而古字，我本身是选文的，必定也懂得融会贯通四字，学起来倒也不是那么困难。

　　就在我愣神的片刻，杨牧骁竟突然侧身过来，贴着我，连同我的手一起握住，一笔，一划，一勾，一撇。字成了，自然像他的。

　　我不敢抬头望他，只能僵持着姿势不动，手里竟开始冒汗，脸颊也变得通红。我似乎还能透过他单薄的衣裳听到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

　　“你若能用笔力道加上一些，挥笔时再流利些，字形应该也不会太差了。”杨夫子缓缓的直起了腰，轻轻说道。

　　我不太明白他此番用意为何，只觉得今天他似乎是有些事情要于我说。便也静静的不开口，等待他的下文。

　　“我们此次来江南城时间已是不短了，原想早几日便离开了，倒是担心你字尚未成型。不过此番有了急事，我便不好在耽搁，后日便要离开了。只是你如今认字倒是不差，习字方面还要勤加苦练才是。”

　　我听完，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急忙问道“不能再多住几日吗，过几日枫叶也快红了，南同观后山的枫叶林可美了，我还与司文约着去一同观赏呢！不知她回不回去呢？”

　　“她本随蒋大人一同来的江南，如今我便是和蒋大人一同回去，她哪有不跟着的道理。今日估摸着也在收拾行李了。”

　　“既然司文也要离开了，拿我今日可否先落下些功课，去与她道个别。”我眼眶红红的，不明白为什么祁远走后，更大的一次离别又接踵而至。

　　“随你吧。”杨牧骁说完便负手离去，让人看不明白情绪。

　　我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内院大门口，不知为什么，到觉得十分不舍。我好像忽然想起些什么，飞也似的拔腿就往蒋府走，仿佛怕迟了一秒，就多错过一秒与司文在一起的时间。

　　当日我也不知是怎么跌跌撞撞的回去的，只记得在蒋府，两个女孩子执手相看泪眼，却无语凝噎。

　　我从身上解下了个流苏蝴蝶配，当做了送给司文的纪念，司文也用绢头包好了一块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宝贝赠予了我。两人均无话讲，只是司文呜咽着说，以后会派人接我去京城的蒋府常住。

　　她们离开的那日傍晚，下起了蒙蒙细雨，把江南撰写得更显其诗情画意了。我撑着顶小阳伞，没叫人跟着，翠玲站在远远的亭子里望着我。

　　望着她们一步一步的走进官船里，没说什么道别的话，只是挥手，等到船夫说启航了，我还是挥，一直挥到船身融入了夕阳里，却忘记了把手放下，痴痴的看着远方，一动不动。倒真和那些名画中的江南女子有几分相像。

　　目送她们离开后，我才轻轻拆开了司文送我的礼物，见竟是块龙慕翡翠玉，不禁大为吃惊，随即竟滑出了几滴泪水。

　　这块玉原是在司文的闺房里见过，第一眼便欢喜上了它，只是见司文也甚是爱这块玉，连问也不敢问。不料，那日多看了几眼的玉，司文心中早有了数。前日不过是怕我拒了它，便细细包好让我等她们离开了再打开。

　　旁边还有一份侯爷托人送来的礼物，说是留于我作为师徒纪念的。我闻此倒是深感愧疚，自己什么都没准备，倒真是难为他准备了。

　　我一直迟迟不敢解开锦布包裹的东西，怕会有什么东西触景生情。迟疑了很久，这才缓缓的打开包裹。见原是一只上等羊脂笔，和一叠写满了他字的纸张。那只笔我见过，那时我开玩笑说过，若是哪一天我字练好了，他就得把他笔筒里最名贵的毛笔送给我。

　　我不曾想过他竟把我的玩笑话当了真，只是我练好书法的那日他不一定得见了，便提早送了我，兑现了诺言，又准备了他的字帖，意在让我继续努力。

　　我慢慢的昂起头，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来，心道日后我必定让你们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