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约法三章 ...
-
晚上,老爹端着菜过来,我远远就闻到好一阵香味,凑上去瞄了一眼,竟是金灿灿的一碗鸡汤。我问他:“老爹,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竟然会破费买鸡吃?”老爹用抹布裹住滚烫的碗,递到我手里:“补身嘛,喏,你喂给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老爹走远,然后消失在门槛外的身影,突然觉得这个有点伛偻的背影变得高大起来。等等,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啊,没见老爹今天出门,那这只鸡。。。我僵硬地扭过头,探出窗远远地往鸡窝那里看了一眼,果然,小花不在那里。小花是我从小养大的母鸡,很会下蛋,很会唱歌。真是物是鸡非。我看着手里的小花汤,气得直咬牙,心说难怪刚才老爹脚底抹了油似的,溜得那么快。
我安慰自己小花献身救人,也算是功德圆满。我看着汤上面腾起的热气矮了一些,尝了一小口,温度适中,就舀了一勺凑到许安的嘴边。一开始,许安吞咽起来似乎很费力,如喂小儿一般,灌到嘴里的汤汁很快又大数顺着嘴角流下来。我用帕子给他擦净,他微微睁开眼看了看我,低声说了句:“抱歉。”比起刚救他时的羞怯,我虽然依旧有些拘束,但已经自然了不少,我认真地告诉他:“你不用觉得麻烦我们,要快些好起来,别浪费了老爹的心血。”
他闭上眼,轻轻地“嗯”了一声。我看着手中剩下的半碗汤和他嘴边的汤渍,想了一会儿,说:“我现在要移动一下你的身体,如果疼,就告诉我。”
见他轻微地点了点头,我就将汤碗搁到一边,小心地将他的上半身往上扶起了一些。虽然我已经尽量把动作放到最轻,却依旧能感受到他一下子绷紧的肌肉。汗水从他鬓边迸了出来,表情却一如之前地淡然。他一定很疼,可是却做到了面不改色。那得是多么坚韧的人。
我在他身后放了一个垫子,待他平稳靠下之后,继续试着将剩下的汤水喂给他。改变了姿势,他的吞咽明显省力了一些,虽然嘴边依旧有淌出的,但大部分的汤汁也都慢慢地喝了下去。
接下去的日子也大多是这样,老爹和我都很尽心地照顾,许安也一日比一日清醒,慢慢地可以同我们说上会儿话。但对于自己的身世,却只字不提,老爹和我也很默契地不去问。毕竟有些事情,在应该浮出水面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知道。更何况,知道某些事总会比不知道的时候平添很多烦恼。假如说,如果许安是一个压榨良民的乡绅富豪,他如今表面的善良都是伪装出来的,那我们救他,究竟是为虎作伥,还是悬壶济世?或许就想不通了。
想不通就不去想,老爹和我都是看得开的人。
许安恢复地很快,没多久就可以下地走路了,虽然身子还没好全,力气却出乎意料地大,头脑也十分灵活。老爹和我都干不了的活,他甚至会主动地接过去。简直是一个首选的伙伴。隔壁的王大嫂,刘翁有了解决不了的麻烦也会来请许安帮忙,每次他都很乐意地接下。
渐渐地,一个无依无靠,本该寻找依靠的人,却变成了很多人的依靠。
看得出老爹很喜欢他,连很会下蛋的小花都宰了给许安养身体。我有些吃醋,决定以先入住者的身份,郑重地和许安约法三章。
我挑了一个阳光明媚,万事皆宜的早晨,点上三炷香,拉着许安跪在院子里。
我一本正经地扯大了嗓门:
第一,栩栩有困难许安要帮。第二,许安有好吃的好喝的要让给栩栩。第三,许安绝对地支持栩栩。
这可以说是史上最不像约法三章的约法三章。
我嗓门虽大,心里却很没底气。
许安和我,完全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风度,仪容,品格,没有一样我可以同他相提并论。他虽然落魄,布衣着身,但依然给人一种不可亵渎的威严。看到他,我总会想起庙宇里那些无上的佛陀。虽然遭到了破损,但依旧是佛陀。本该受万生的景仰。
人家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如果他是那只老虎,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真的就好像那只爱咬人的平阳犬。
我很害怕他站起来,甩给我一个白眼后拂袖走人。
但是许老虎好像很乐意被我欺负,他很爽快地点点头,露出一个叫人无比舒心的笑容。简直让我怀疑自己刚才真的没有说倒甲方乙方,或是许安的脑子有没有受伤导致理解能力有问题。
我正不可思议,老爹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迷迷糊糊地问我:“你一大早在那儿鬼叫什么?”说着,余光瞄到许安正陪我一起跪着,我不能再清楚地看到老爹眼睛一亮,一个箭步飞过来把许安扶起来,完全过滤掉了同样跪在一旁的我:“你只管和我庞老爹说,是不是这丫头又欺负你?你别和她呆一块儿,小心同她一样变傻了。。。”
我气得直咬牙,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瞪大了眼睛,很想问问老爹偏心偏得还能再明显些吗?只可惜老爹带着许安头也不回地去喝粥了。
虽然许安分走了老爹一半的关爱,更或许是大一半,让我的自尊心有点受挫,但我很快就知道自己没有说错那日的约法三章,许安理解的也是对的。因为他真的遵循了我那三条野蛮的章法。比如很主动地分担老爹给我的活,比如会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我,比如在我和别人吵嘴的时候,尽职尽责地站到我身边。
不得不说,虽然老爹经常说我过于天真,但许安真的是个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的人,没过多久,我就完完全全相信了他,我把真实的自己打开,完完整整地放到他面前。小的,大的,开心的,不开心的,引以为豪的美好,难以言说的卑怯,甚至毫无意义的,我同他倾诉,他从来不曾厌烦过我,至少表面上从来不曾流露过一丝那样让我想要逃离的痕迹,每次都很耐心地倾听,在很必要的时候说出一些自己的观点,有主见却又不喧宾夺主。我心安理得地把他当做我的专属听众,我想要把我的喜怒哀乐一并扔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