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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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瑗妃被黜，昔日来往之人个个都避之不及，这么久以来，泠霜是第一个前去探视宽慰之人。
泠霜看着容颜尽毁，半面绝色半面狰狞的瑗妃，素净的容颜，如瀑的长发黑得发亮，所谓绝色，真的不止美在容颜，更在姿态气韵，瑗妃便是这样得人，即使半张脸孔毁去，可是，还是让人远远地看一眼，便会觉得是天生丽质之人。
“娘娘何必执念太深……”泠霜这样轻叹。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与你有缘。”瑗妃静静地绽着一抹微笑在唇边，眉目淡然。
“以前，娘娘有君王盛宠，天下皆为娘娘一人而笑，女子尊贵荣宠，娘娘皆有，可是娘娘依旧闷闷不乐。现在，在天下人眼里，娘娘一朝失去所有，可是，我倒觉得，娘娘活得比从前快活许多。”泠霜浅浅抿唇，点头一笑。
“君王之爱，‘用心’已是难得，圣上待我，不可谓不好，可是，少卿于我，是‘一心’，再荣宠的‘用心’，在我看来，亦抵不过清苦平凡的‘一心’，女子之心，不过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既然无法‘一心’，再多的荣华富贵，又有何用呢？”瑗妃神色澹泊，幽幽一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世间男儿薄幸为多，叫我遇上了如斯一个少卿，你说，我如何放得下……”
“既然放不下，就不要放下了……”泠霜轻轻地握了握瑗妃的手，从袖袋中取出一张折得极小的纸，放到瑗妃的手中，道：“这是我在凉州时，偶遇得之。”
瑗妃将纸缓缓地展开，那上面，是一幅画残了了画，那再熟悉不过的勾勒笔法，那再熟悉不过的用墨深浅，那落笔干涸之处，一滴一滴的眼泪落下，他画画素来神笔，该是怎样的伤心，会连笔都握不住？
“少卿……少卿……”瑗妃将画纸按在胸口上，眼泪划过面颊，簌簌而下，她此刻哀恸欲绝，一遍一遍唤着吕少卿的名字，却生怕隔墙有耳，不敢喊出声音来，只是无声地张嘴，泠霜这样近的距离，凭着口型分辨。
“也许以前，我会认为你这样放不下，是执念，可是，自我见过他之后，我才明白，你为何会这样放不下……”隔了许久，泠霜徐徐开口，唏嘘感叹道。
“他……好不好？”瑗妃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喃喃问道。
“很好。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在街边作画，一袭青衫，像一个落魄的书生。”泠霜简要地描绘她遇到吕少卿的情景，但是她不敢告诉瑗妃吕少卿的孤独寂寥，那情景，太过刺目。
“他同我说过，他自小的梦想，就是背着画囊，走遍四海，画尽天下。”瑗妃一笑，神色镇定了许多。
“那不是很好么？他现在，正在实践自己的梦想。”泠霜尽可能地宽慰着瑗妃。
瑗妃沉默低头，目光落在那画纸纸上，看了许久之后，将画纸合拢，转过头来，对泠霜一笑：“听说，段将军待你极好？”
“是。”泠霜闻言，大方地一笑，点了点头。
“我真为你高兴。”瑗妃伸出手，紧紧地握住泠霜的手，脸上的笑容，极为明朗。自己同吕少卿的爱情，历经坎坷，终究不得善终，看着眼前的女子，终于有了一个好归宿，至少让她看到，人世间，还是有良缘佳偶。
“你这一去，也不知道此生我们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袁泠霜告辞，瑗妃起身相送，恋恋不舍地感叹道。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泠霜忽然张开双臂，动情地抱了瑗妃一下，以后，漫长苍白的岁月里，这个女子，就要在这里无声的老去，原本，那样美好的一个生命，却要以这样寂寥的方式结束，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
瑗妃站在院中，看着袁泠霜的身影一点一点远去。还记得那一年除夕宫宴，灿烂的烟火划破寂静的夜空，她一个人站在廊下，大雪如絮，漫天纷繁，所有人都受不了寒冷，陆续离开返回温暖的室内，只有一个小姑娘，走到她身边，对她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那少女，明媚娇艳，莹莹柔情染笑靥，翩然间，花影重重。
瑗妃伸出手，恍惚之间，忽然觉得，天，似乎真的要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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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宫的东墙之下，庑殿顶笼罩下的阴影里，一角玄色的龙袍闪过。
“方才同她说话的女子便是袁氏之女？”惠帝的声音响起，虽然极为轻微，但是，在这日暮时分的冷宫，依然听来十分清晰。
“回圣上，正是太尉之女。”汪重伏地了身子，轻轻地答着。
“哦？”惠帝凝眉，沉思片刻，一叹：“此女……倒是个重情之人，不肖其父。”惠帝正感慨于泠霜雪中送炭的情谊，言毕，突然幽幽摇头一笑，或者说：“此女深类其父才对……”
汪重闻言一惊，埋低了脑袋，不敢抬起。
惠帝站在阴影里，道：“朕不是说过，一应吃穿用度不减吗？怎么时节已入秋，她的衣物这样清减？”
“圣上息怒，奴才罪该万死！”汪重吓得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请罪。
惠帝心知，汪重知道自己心里有瑗妃，定然不敢这样造次，定是底下那些没眼力的奴才作践，一叹，道：“以后，瑗妃起居，你用心照看着罢了。”
“是，奴才必定亲自照看娘娘起居饮食！”汪重吓得一头冷汗，听了惠帝这句，如蒙大赦，连连应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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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宫门下钥钱前，泠霜乘坐马车离开，缓缓驶离宫城，天下已渐渐暗下，仁安街两边万家灯火，林立的铺面，人声鼎沸，那样热闹。泠霜坐在车里，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心中觉得自己真是三生有幸，才能重新寻获段潇鸣，才能再次嫁给他，此刻，虽然他人在千里之外，但是她心中知道，他定然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自己。
入秋的晚风，甚是寒凉，她看着街边小摊上冒出的一阵一阵热气，贩夫走卒，男女老幼，忽然，觉得冰冰凉凉的心里，一阵暖馨涌动而出。
马车停稳，府门前一个熟悉身影来回踱步徘徊，泠霜心中一动，扶了芳萋的手，慢慢下了马车，走到他面前，落定，蔼然道：“二哥。”
“一路上，可有什么事？”甫见袁泠霜，袁泠傲的表情，略略僵硬，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泠霜微笑摇头：“二哥是在等我吗？”
“进去吧。”袁泠傲面无表情，负手，径自先转身步入中门。
袁家的亭台，还是旧时的样子，一草一木，都没有什么变化。华灯初上，兄妹二人并排走着，一路寂寂无声。
“浩儿真可爱，叫谁看了都心里欢喜，难怪现在大哥的性情都稳重了许多，也不似以前那样老爱往外跑了。”从袁府的正门到饭厅，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泠霜一边走，一边找话来说。
“嗯……”袁泠傲应了一声。
“我看大嫂也比以前爱笑了，整个人都比生浩儿之前丰腴了许多……”泠霜继续笑着说道。
“……”袁泠傲默不作声，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快了一些。
“倒是二嫂比我上次离京之时，清减了许多，二哥要多抽空陪陪她。”踌躇了许久，袁泠霜终于还是将这一句说出了口。
“你想说什么？”这一次，袁泠傲干脆停了下来，站定在她面前，看着她。
“对二嫂好一点。”袁泠霜轻叹一声，对袁泠傲道。
“她对你说了什么？”袁泠傲声音凉薄，表情平静无波。
“她没有对我说什么，有些事，不是自以为掩盖的很好就真的能当旁人看不出来的。二哥，从小，你在我心中就是一个好哥哥，好儿子，我也一直认为，二哥一定也会是好夫婿好父亲。”泠霜看着他这样清冷，忽然心里一阵黯然，前世里，他也是一直忽视二嫂，一直到段潇鸣大军攻城，城破之日，身为皇后的郑婉芷纵火焚宫，以身殉国，当火光冲天，凄厉的叫喊声在他面前，那一刻，她看到他崩溃的表情，那一刻，他才知道郑婉芷对自己是多么重要……悲剧已矣，袁泠霜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重来一遍。她定定地直视着袁泠傲的眼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能现在觉得无甚要紧的人和事，当有一天，会突然发现那却是重要至极的，只不过，醒悟过来的时候，可能已经迟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袁泠傲剑眉挑起，语调终于有了波澜：“那你又是否清楚，他对你做过什么？”
袁泠霜闻言，不解地看着他。
袁泠傲长身玉立，负手旋身，眉头轻轻皱起：“当年，我将你从穆安县接回后，京城里谣言四起，且细致入微到每个细节都对应地严丝合缝，外人都以为，是袁家散布的谣言，但你可知道，袁家根本没有散布过，这些谣言传得那样绘声绘色，全是段家的杰作，他，根本从头到尾知晓，这一切，根本就是他段家父子布局，要毁你名节，他段家父子用这么卑劣的手段，迫得你不得不嫁，用如此深沉的计谋，害的袁家背负主动散播流言的骂名，这一切，你也都知道么？！”
廊下的风灯偏了一偏，被秋风卷起的落下在地上悠悠打了一个转，落定下来。袁泠霜目光透彻明亮，眉眼那样静淡，甚至，带了一缕熹微的笑意：“二哥，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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