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传说》蓝心翎

39、混血儿

　　半夜，夜深人静，沐雪醒过来，发现沙加艾利欧正守在床边，单手撑着额，睡着了。从旁边取来一张薄被盖在他身上，虽然知道血族不会感觉到冷，也不会生病，但总觉得盖上被子之后，他或许感觉到暖和些。双手撑着脸，趴在床上，铙有兴趣地地欣赏着他的睡颜，确切地说，她所看到的只有他的面具。昏黄的烛光照在上面，给它镀上一层暖色，在清冷的夜里，看上去也不再那么冰冷和毛骨悚然。
　　『沙加，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沐雪喃喃自语道。
　　不经意间，擦碰到左腹的伤口，禁不住呻吟了一声，惊扰了他。
　　沙加艾利欧扶住她，沉稳地说道：『伤得这么重，还不老实地躺着，爬起来干什么？』
　　『你一直守在床边？』沐雪明知故问，只是想听听从他嘴里说出来。
　　『嗯。』沙加艾利欧浅淡地答道。
　　『你被炎之刃所伤，伤口痊愈得会较平时的慢些。』
　　沐雪冲他笑了笑，笑而不语。
　　『……』面对一反常态的她，沙加艾利欧愣了下，伸手去覆住她的额，说道：
　　『脑子透逗了么？』
　　『你才秀逗了，我脑子清醒得很，从未有过现在的清醒。』沐雪没好气好说道。
　　『很好。那么，对吉安娜所说的事，你可有什么印象？』沙加艾利欧问道。
　　『完全没有。』沐雪摇摇头，答道。
　　『我虽然没有任何印象，不过，我倒察觉到一个微妙之处。当吉安娜提到伊木殿殿下的时候，我发觉你有一丝的动容，虽然是极细微，但是确有其事。』沐雪看向他。
　　『你的洞察力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沙加艾利欧颇有些赏识地冷笑了下，说道。
　　『我在想，这个伊木殿跟你的过去肯定有着某种千丝万缕难以斩断的联系。』沐雪继续说道。
　　『你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确实很强，美中不足的是人太笨，太容易轻信别人。』沙加艾利欧若无其事地说道。
　　『少吐槽一次，会死么？』沐雪白了他一眼。
　　『咕噜噜~~~』
　　『……』
　　『咕噜~~~』
　　沐雪摸了摸肚子，尴尬地笑了笑。
　　『麻烦~』沙加艾利欧吐槽了下，转身即走。
　　『啊，你去哪儿？』沐雪问道。
　　『找吃的。』沙加艾利欧浅淡了说了句，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楼梯口时，与正上楼的吉安娜露西撞了个正着。吉安娜双手捧着一个托盘，礼貌地点了下头。
　　两人静默了一会，吉安娜率先开口说道：
　　『想必你们都饿了，特来给你们送点夜宵，不知，来的是不是时候？』
　　『我来吧。』沙加艾利欧途中正踌躇着该找些什么可填腹的东西，正好有人亲自送上门了。接过托盘，转身时，浅淡地道了声谢，欲走。
　　『等等~』吉安娜犹豫再三，道出了口。
　　『有事？』沙加艾利欧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淡漠地问道。
　　『沐雪夫人她，没事吧？』吉安娜显然已经从丈夫口中得知了整件事来龙去脉，内心充满了愧疚和担忧。
　　『人已经醒了，伤口还需花些时间才能完全痊愈。』沙加艾利欧平稳地说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吉安娜顿时松了口气，仿佛放下了心口大石，淡淡地笑了下。
　　『沐雪夫人若有个闪失，我如何向伊木殿殿下交代。』
　　『你说你曾是她的近侍，那你对她以前的事情应该很了解。』沙加艾利欧看着她，平稳地说道。
　　『是的。』吉安娜开始讲述雪国覆灭之前的事情。
　　『这么说，她的确是你们雪族首领伊木殿的妻子，并且两人还育有一女。』沙加艾利欧听完吉安娜所述，平稳地说道。
　　『是的。只是她为何会死而复生，并且完全没了以前的记忆？完全变了另外一个人似的。』吉安娜露西显得很困惑而沮丧。
　　『那你可知她的女儿现今何处？』沙加艾利欧问道。
　　『这个我并不清楚。沐雪夫人逝世后，小姐一直由夫人的妹妹，祭司长大人，负责照抚着。不过，我听说，雪国覆灭当天，祭司长大人和婴儿一起失踪了。是生是死不得而知。』吉安娜露西显有些惆怅。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与她相认，再续以前的主仆情谊？』沙加艾利欧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接下来的回答。
　　『我，不知道。雪国没了，族人没了，夫人现在又是这种情况，我现在心里一团糟。我能和夫人单独谈谈么？』吉安娜看向沙加艾利欧，迟疑了下，问道。
　　『今天恐怕不行。』沙加艾利欧淡漠而平稳的语气，强硬而专横，没有给予对方一丝回旋的余地。
　　『噢，我知道。夫人受了刺激，情绪才稍微稳定了些，又遭遇了那种事，雪上加霜，身心俱疲，更需要静养。』吉安娜略显沮丧地说道。
　　『你很聪明。』沙加艾利欧平静地说道。
　　『恕我冒昧，你和夫人，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在一起的？』吉安娜犹豫了一下，问出口。
　　『我想，你更想知道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吧？』沙加艾利欧冷笑了下，说道。
　　『……』吉安娜抬头看向他，有一种被人看穿的窘态，马上又侧开脸去。
　　『没-关-系』沙加艾利欧看着她的侧脸，淡然说道。
　　『太好了。夫人她没有对不起殿下。她还是以前的她。』吉安娜露西像放下心口大石一样，双手抚在胸前，欣喜地说道。
　　『你打算如何做？告诉她真相，然后主仆二人联手进行复仇？』沙加艾利欧平稳而淡漠地说道。
　　『你，怎知道我所想？』吉安娜稍显错愕地看向他，问道。
　　『不难猜。复仇之后又怎样？』沙加艾利欧依然平稳而淡然地说道。
　　『这……，我还没想好，那是后话了。』吉安娜低下头，说道。
　　『你清楚你们面前的敌人么？你们要面对的可不是一两个无名小卒，而是整个血族体系。就你们两人，前无盟友，后没援军，你心中有几成把握？我看你太平日子过久了，想找点新鲜刺激，简直愚不可及。』沙加艾利欧冷哼了下，沉稳地说道，转过身去。
　　『你……』面对对方的言之凿凿，吉安娜一时间竟找不到言语来反驳。的确，她们势单力薄，不说要应付血族大军，单对付面前这个人物，即便二人联手全力以赴也未必能赢。况且，血族里不泛有能人异士之辈，个个骁勇善战，诡计多端，除了惧怕火与光，几乎是战无不胜的。
　　『想活得久些，就打消复仇的愚蠢念头，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沙加艾利欧说完，迈步即走。
　　『请等一下。』吉安娜露西又喊道，在心里踌躇着要说的话。
　　『……』沙加艾利欧转过身来，面对她。
　　『请你离开沐雪夫人！既然我们即将相认，雪族夫人自然应交由我们照顾比较妥当，不烦你操心了。』吉安娜露西说道。
　　『噢，绕了这么久，终于肯把心中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了。』沙加艾利欧笑了下，说道。
　　『夫人身份特殊，且又处在非常时期，你们走得太近的话，恐有不妥吧。这是最合理的做法。请你慎重考虑一下。也帮劝劝夫人。』吉安娜露西说道。
　　『这样做于我有什么好处？』沙加艾利欧冷哼了下，问道。
　　『你不是对兰狄斯的事很感兴趣么？我可以坦言相告我所知道的一切。』吉安娜露西说道。
　　『噢？这个条件颇有意思。』沙加艾利欧饶有兴趣看着她，说道。
　　『如何？』吉安娜露西再次问道。
　　『此话当真？』沙加艾利欧进一步确认道。
　　『对此，你没有怀疑的必要。一来我的实力不如你，二来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不得不顾虑到他们吧。』吉安娜露西肯定地说道。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可以先向你透露一些信息。』吉安娜露西看了看他，补充道。
　　『什么？』沙加艾利欧饶有兴趣地看向她。
　　『血族和雪女结合所诞生的孩子，生命力极强，对光和热具有极强的免疫力，或者，几乎不惧怕光和热；他们的身体构造也异于常人，一般而言，不论是人类还是血族，心脏都在左边，但是，他们的心脏却是在右边，有心跳有呼吸有脉搏，除了不会衰老，体征与常人一样，也因此他们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繁衍自己的后代。并且还会不断激发出惊人的异能。』吉安娜露西的双眼发亮，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呵，有意思！』沙加艾利欧颇感兴趣地说道。
　　『世无完人，想必他也有弱点吧。』
　　『这个，只要你允诺：主动离开沐雪夫人，我会告诉你的。』吉安娜露西说道。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对你的宝贝儿子不利。』沙加艾利欧打趣地说道。
　　『不怕。为了沐雪夫人，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吉安娜露西目光坚定地说道。
　　『哪怕是赔上儿子和丈夫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沙加艾利欧看着她，问道。
　　『……』吉安娜露西怔了下，看向他。
　　『动摇了么？果然。』沙加艾利欧冷笑了笑。
　　『请不要扯上我的家人。你到底答不答应？』吉安娜露西问道。
　　『无聊。』沙加艾利欧浅淡地说了句，不屑地转过身去，欲走。
　　『你不肯放手的理由是什么？难道说，你已经对她产生感情了？』吉安娜露西问道，握着的手颤了下。
　　『如果这个理由够充足的话，那就当它是吧。』沙加艾利欧浅淡地说了句，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我绝不容许任何人玷污殿下的名声，即便是夫人本人也一样。』吉安娜露西冲他吼道。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沙加艾利欧淡然说了句，转入拐角。
　　沙加艾利欧刚走进房间，只见沐雪已坐起在床，准备下床，看见来人，又坐了下来。
　　『刚才外面似乎发生过争执，你在和谁说话呀？』沐雪问道。
　　『吉安娜露西，她给你送宵夜来了。』沙加艾利欧边说着边走过来，把托盘里的食物摆放到床头柜台上。
　　『她，没事了？』沐雪问道。
　　『看样子是的。』沙加艾利欧浅淡地说道，不动声色地将一碗浓汤摆在她面前。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沐雪问道，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汤，吹了吹。
　　『她叫我离开你，让你留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生活。』沙加艾利欧平静地说道，侧坐在床边。
　　『作为交换什么？』沐雪看着他问道。
　　『有关她儿子的某些重要信息。』沙加艾利欧说道。
　　『所以，你答应她了？』沐雪拿勺子的手微颤了下，问道。
　　沙加艾利欧起身，走到窗前，背着双手，望向窗外，浅淡而平稳地说道：『这不正如你所愿么？』
　　『就为了这个，你就轻易地把我给卖了？你太没良心了。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廉价，可以随便转让给他人？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便利贴，用完就随意丢弃？你简直不可理喻，太过份了。』沐雪跪坐在床边，双手抓紧床单，身体因激动而颤抖着，咬牙切齿地冲着他喊道。
　　沙加艾利欧转过身，看着她，一副无动于衷若无其事的样子，用一种近乎冷漠而平静的语气，说道：『这么说，你现在不想走了？』
　　『走，当然要走，但不是以这种方式。我自己的人生谁也无权干涉，包括你。』沐雪目光如炬地正视着他。
　　沙加艾利欧看着她，沉默了一阵，若无其事地走到床边，拍抚了下她的头顶，平静地说道：『吃饭吧。』，然后就旁坐了下来。
　　『……』沐雪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侧过身去，拿起勺子。
　　『我没有答应她。』沙加艾利欧淡淡地说道。
　　『……』沐雪微怔了下，接着，舀了勺浓汤放到嘴里。她不解，当听到他的回答时，心中竟有一丝欣喜和安心。
　　『沙加，』沐雪低着头，看着碗里的汤，面露悲伤，幽幽地唤道。
　　『嗯？』
　　『你说，兰狄斯是不是很恨我？』
　　『看样子是吧。』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恨我？是因为他母亲么？』
　　『或许吧。』
　　『被人仇恨的滋味还真的很苦涩。』沐雪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眼波微漾，充满了悲伤与忧郁。
　　『吃饭专心点。』沙加艾利欧敲了下她的头。
　　『疼~』沐雪蹙了下眉，摸着头，呻吟道。
　　『就不能轻一点么？好逮人家现在是病人，真是的。』沐雪嘟哝了下。
　　『懂得疼就好。现在才刚刚开始，遇一点小挫折，你就这么颓废沮丧，以后还会遇到更多的事和不同的人，若再遇到类似的事件，到那时你是不是连死的心都有了？』沙加艾利欧看着她，打趣地说道。
　　『才不会。』沐雪白了他一眼，倔强地答道。
　　『吃饭。』沙加艾利欧浅淡地说了句，躺靠在床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噢~』沐雪应了声，埋头吃起来。
　　『你不吃点么？』
　　『不。』
　　『你几乎都不进食，难道不会觉得饿么？』
　　『不会。』
　　『你睡觉时，也戴着面具么？』
　　『不。』
　　『现在夜深人静，只有我一人，就不能摘下面具么？』
　　『……』
　　『你睡着了么？』
　　『……』
　　『沙加…？』
　　『……』
　　『真的睡着了啊？』沐雪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我要摘下你的面具咯。』沐雪煞有介事地说道，偷偷地眄了他一眼，仍然没有任何回应。咬了咬唇，伸出手去，欲摘下他的面具。
　　手触碰到面具边缘那一刻，沙加突然睁开眼睛，将她按压在身下，看着她，紫红色的眼眸在微光下泛着幽冷迷人的色泽。
　　『你想干什么？』沙加艾利欧冰冷而沉稳地问道。
　　『我…我只是……』沐雪显得有些愕然，吞吐地答道。
　　沙加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倒在她的身上，睡着了。
　　『啊…喂，你醒醒，沙加……？』沐雪唤道，却没有再得到任何回应。
　　『……，如果现在摘下你的面具的话，你应该也不会有知觉了吧？』沐雪自言自语地说道。转念一想，作罢了。
　　『等你有一天想通了，自然就会摘下面具视人了。』沐雪将他移到旁边，盖上被子，看着他，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晚安，沙加。』沐雪俯下身，轻轻吻了他的额，低声说道，然后，挨着他的身侧躺下，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不久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