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传说》蓝心翎

35、幽暗之森

　　几天下来的旅程，两人相处虽算不上亲密无间，但也相安无事，相处和睦，亲疏合宜。对于身边这位戴着狰狞面具的男人，沐雪从最初的恐惧抗拒逐渐转为好奇，几度趁他熟睡，想摘下他的面具一睹真容，都以失败而告终。越是这样，她对这副面具之下的模样就越意往神驰。这一天，入黑时分，两人来到一个叫幽暗森林的地方，找了一块合适的空地，升起了一个小火堆，准备在这里露宿一晚。
　　『你在喝什么？给我来点，我带来的水已经喝完了。』沐雪抖了抖随身携带的水袋，已经空空如也，于是，对火堆对面那个人说道。
　　沙加艾利欧没有说话，直接把酒壶递给她，然后又坐回原位。
　　『这是什么？这是……血！？』沐雪突然一阵恶心往上涌，把刚才喝的那一口，连同之前吃的东西一起吐个精光。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是水？还是酒？呵~』沙加艾利欧笑了下，从地上拾起那个酒壶，在她的面前蹲下身，饶有风趣地看着她的反应。
　　『这酒壶里面为何装了血？』沐雪擦拭了下嘴角的残留物，瞅了眼他手中的酒壶。
　　『你可能忘了，在你的面前的是什么人了？这酒壶里面的东西可以说是血族生生不息和赖以生存的根本和动力的源泉。』沙加艾利欧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又喝了一口。
　　『……，有水么？』沐雪看着那个东西经由他的喉咙咽下去，不由得又一阵恶心，拧过头去。
　　『这附近有一条河溪，想喝水的话，自己找去。』沙加艾利欧若无其事地自斟自饮起来。
　　『……』沐雪沉默了一会，起身，朝树林深处走去。
　　『注意脚下。』背后传来沙加艾利欧善意的提醒。
　　沐雪徒手点亮了冰焰，发出幽蓝的亮光，在漆黑的夜里搜索着，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前方不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循声而去，很快就来到了一条河溪边，喝了水，洗了脸，往水袋里汲满了水，转身往原路返回。
　　走了一段路程，转念想了想，他与她素昧平生，他当初将她从废墟救回来，接着又将她禁足，现又一路随行监视她，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让她隐隐感觉到不安，这当中似乎有不可告人的重大阴谋。不如趁此机会摆脱他，自己去寻找丢失的记忆。于是，沐雪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浑然不知周围暗藏着的危机。
　　走到丛林深处，这里灌木丛生，密密麻麻，沼泽湿地，暗藏汹涌，稍有不慎就会陷进去，葬身其中，沿途均发现一些动物及人类的尸骨残骸，这足以证明这里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她不禁蹙紧了眉头，前的步伐有些迟疑，顾望，她迷路了，这个念头直击她的脑门，咣一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混沌，闷热潮湿，雪妖的特殊的体质也难以承受，她开始觉得呼吸急促，身体的冷气不断地流失，体力消耗太快，意识和行动越来越迟缓。走着走着，猝不及防落入预设的陷阱之中，被一秋野蛮粗暴的绿林强匪连人带网悬吊在半空中。起哄的嘈杂声，闪动的火光，让她猛地回过神来。她凝神静气，从指尖滋长出冰刺荆棘，破网而出。众匪一惊，丛林四处的后备强匪立即抛出绳索，套住了她的四肢和颈脖，将她拉吊起在半空中。她使劲地挣扎摇晃，想从中挣脱出来。然而她之前似乎吸入太多的瘴气，又强行运功，导致毒发，无法使力。强匪们相互使了个眼色，开始往绳索上放电，而这种电量控制在把人电晕，不致于让人致命。沐雪痉挛抽搐了几下，便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强匪们再次确认她已经不能再反抗之后，将她带回了匪巢，向大头目邀功请赏。他们将沐雪双手绑缚悬吊在大堂的屋梁上。大头目手中捧着那条从沐雪脖子夺下来的红色吊坠项链，看了又看，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拿它对着灯光仰望起来。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大头目仿佛被某种东西吸引住一样，全身不由自主地痉挛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沉闷痛苦的呻吟声。过了一会，又若无其事地跌坐在座位上。
　　『大，大头目，您怎么了？』其中一个部下担忧地问道。
　　『没事。上来给老子把酒满上。』大头目朝他招了下手示意他上前来。
　　『是，是的。』部下看着那双发着幽光的眼睛，诚惶诚恐地走上前去。
　　待他颤抖着往酒杯里倒酒的时候，大头目突然抓住他的双肩，一口咬在他的颈脖处，随即吸干了那人身上的血，将他扔到一旁。众匪惊，四处逃窜，大头目从背部伸出了许多黑褐色的触手，不一会，匪巢内传出一阵阵惊骇人心的惨叫声。大头目从众属下的尸体上踩过，走到沐雪的旁边，意欲吸取她的血。正当此时，一块石子飞了进来，正好打在他的侧脸上。他转过身，朝洞口的方向望过去。一个黑衣黑斗蓬戴着狰狞面具的男人出现在洞口，手里随着地抛弄着一颗小石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哼—！是你打扰了本大爷享用晚餐。』大头目沉闷粗犷地哼了一声，脸部肌肉已经扭曲变形，双眼透着幽光，嘴巴左右拉开，伸出长长的獠牙，耳朵尖长，皮肤呈现灰白色，手中握着那条项链，背后的伸展出许多黑褐色的触手，蓄势以发。
　　『是它让你变得疯狂的吗？』沙加艾利欧瞅了一眼他手中的项链，淡漠沉稳地说道。
　　『打扰了本大爷用餐，还想抢夺我的项链，找死！』大头目延伸出触手朝他袭过来。
　　沙加艾利欧不动声色地玩弄着手中的石子，一副泰然自若、淡定自如的样子。大头目触手伸至他的跟前，仿佛碰到一层隐约的防护壁，静止不前。僵持了一会，触手从触碰壁垒的一端开始龟裂，紧接着发生一系列连锁反应。大头目立即截断了触手，才幸免于难。
　　这时，那些倒下的强匪们纷纷站了起来，双目空洞，神态麻木，动作僵硬，只能从喉咙中发出几个简单的音，犹如行尸走肉一般，聚集在大头目的周围。
　　『哼，尸变了嘛？这个珠子的力量还真是让人期待啊。』沙加艾利欧冷笑了下。
　　『我的忠实仆人们，为你的主人鞠躬尽瘁的时候到了。上吧，把他撕裂！』大头目一声令下，尸群缓慢涌过来。
　　『这样的数量若能为撒巴特所用，将是一笔可观的战力。可惜了。』沙加艾利欧双目一合，转瞬之间，人已经移到大头目的身后，并且已经将沐雪护在怀中。
　　『什么！？什么时候？』大头目话音刚落，从额头开始龟裂，裂变成连锁反应，一直蔓延至全身，不一会，整个人爆裂粉碎。
　　沙加艾利欧抱起沐雪，朝洞口走去，尸群纷纷让出了一条通道。出了洞，只听见身后洞中传出轰隆倒塌的巨响。沙加艾利欧手里拿着那条红色吊坠项链，抱着沐雪，朝他们的宿营地方向走去。把沐雪放躺靠在一棵树下，自己则就地坐下来，端详起那个红色泪珠子来。良久，旁边的人仍未苏醒过来。沙加艾利欧心里琢磨着：都过了这么久了，也该醒过来了吧。于是摇晃着她的肩膀，唤道：
　　『喂~笨女人，醒醒！』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这点瘴毒不至于让你昏睡至今不醒吧。难道还有别的原因？难道……』沙加艾利欧看了看手中的红色珠子，又看了看她，接着，将红色吊坠项链戴回到她的脖子上。珠子立即泛出莹润柔和的红色流光，这股红光瞬间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将她托起至半空中，悬浮了一会，又突然消失不见，整个人骤然落下，正好落入沙加艾利欧的手上。亲眼目睹这一切，他内心欣喜之余，又困惑不解。
　　沐雪双眼闭合着，感觉自已蜷缩在一团柔光之中，耳畔传来女人的柔声细语，伴随着轻柔的抚摸，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心。
　　『是谁？好温暖。』沐雪沉浸其中，乐不思返。
　　过了一会，依稀听见外面传来几句争执。
　　『请你也顾及一下我的感受，我不想失去你。』
　　『我心意已决，我是不会放弃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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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我么？她口中不想放弃的人，是我么？她是我的母亲？母亲？沐雪不知为何，一口认定这个女人便是她的亲生母亲，而与她争执的另一个人，应该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了。
　　『父亲为何要劝母亲放弃我呢？他不想要我，他为何不想要我？父亲……』沐雪顿时陷入了一阵恐慌和躁动不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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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身心所承受的煎熬和痛楚，日复一日，愈演愈烈，她感同身受，却无能为力。如果这就是父亲劝慰母亲的理由，她是否就是那个害母亲如此痛苦的罪魁祸首呢？不，她不想承认。她心里惶恐不安，生怕母亲会经受不起痛楚而放弃她。
　　『母亲，坚持住，我不想死。』沐雪心里默念道。母亲似乎感受到她的意愿，轻轻地拍抚着小腹，安慰道：
　　『孩子，别怕，母亲绝不会放弃你的。母亲无论如何也要把你生下来，抚养长大。我们一家三口会幸福地生活下去。』
　　听了这番话后，沐雪安心了些，母亲的痛苦似乎也减轻了些。
　　转眼间，她出生了，眨巴着小眼睛，粉嘟嘟的小脸蛋，手舞足蹈，惹人怜爱。女人手里拿着摇铃鼓，在她面前摇摆着，摇鼓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伴随着女人的柔声细语和轻抚动作；不一会，男人加入了进来，他轻轻地牵着她的小手，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下，触感是柔绵而充满慈爱温暖的，由此她可以感受到其实他心里还是很爱她的。
　　『父亲…，母亲…』她多么迫切地想亲口喊出来，可是却只发出“咿咿呀呀”这几个简单的音。
　　这时，女人突然拧过头去，抚着嘴，吐呕起来。男人慌忙地扶着她，一边替她擦拭，一边担忧地问道：
　　『怎么样了？』
　　女人强颜欢笑，摇了摇头，安慰道：『我没事。』
　　男人搂住她，让她的头靠在肩膀上，心疼地说道：
　　『这样下去，我真怕……』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女人用手抚住了嘴，女人回头看着襁褓中的婴孩，微笑着说道：
　　『为了她，我不后悔。』
　　然后，靠在男人的身上，神态有些倦怠。
　　『我爱你，…』后面的字已经轻若悬丝，女人闭合着眼睛，恬静安然地睡着了。
　　一股深深的悲伤涌上了她的心头，仿佛将要失去生命中最重要之物一样，她突然哭了起来了，双手伸向空中乱抓，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
　　沐雪从梦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睛，她的双手正紧紧抓住的东西是面前这个戴着狰狞面具的男人的衣物。
　　『……』
　　『……』
　　两人相互凝望了一会，沐雪回过神来，猛地推开了他，抱腿转过身去，低垂着头，面露悲伤。
　　『梦魇了？』沙加艾利欧淡然问道。
　　『……』沐雪沉浸在悲伤之中，没有回答。
　　『想起什么了？』沙加艾利欧再次问道。
　　沐雪轻轻摇了下头。
　　『穿过这片树林，再翻过前面那座雪山，就是雪国境内了。』沙加艾利欧沉稳地说道。
　　『嗯…』沐雪机械性地点了下头，浅淡答道。
　　『给…』沙加艾利欧把水袋递到她面前，补充道：『水』
　　沐雪接过水袋，说了声：『谢谢。』喝了一口。
　　『把这身衣服脱下来，换上这个，轻装上路。』沙加艾利欧把一套行装扔给她，然后转过身去。
　　『……』沐雪拿起衣服，朝他的背影看了一眼，本想问，这衣服是怎么来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过了一会，
　　『好了，你，可以转过身了。』
　　『天快亮了，收拾一下，准备上路吧。趁早赶路，没那么热。』日间出行本不是血族擅长的事情，特别是正午时分，太阳升至最高点，地面温度高达40摄氏度以上，这简直就是自杀行为。
　　『好。』沐雪开始收拾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