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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夕颜丨白衣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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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米修斯府】
伊原·普罗米修斯翻开了一本尘封已久的记事本,从里面取出一张年代久远有些泛黄的照片,照片背面角落隐约可见一行字:致最爱的忒巴缇丽娜·兰茜·克里斯蒂娜,凝神看着照片里的恬静悠然地微笑着的女人,清澈的血红色蒙上了一层忧郁和伤感。
【圣都月城郊外】
在一处碧绿的山坡上,参天大树之下,立着一块墓碑,碑石上无一字,周围开满了铃兰花,微风吹过,香气宜人。墓前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一身白色斗蓬,白色头发下是一张冷俊的少年的脸,左蓝右红的异色瞳映出眼前雪白的铃兰花和无字碑,看不出任何情绪。女的单膝跪下,正埋头除去墓碑周围的杂草。
『如今在自己姐姐的墓前仍是一语不发吗?』少年对旁边的少女问道,语气是平静的。
『……』少女愣了一下,又继续默默无语地除着杂草。
『这碑上一个字都没有,让人几乎都要忘记那个名字了,忒巴缇丽娜·兰茜·克里斯蒂娜,当初选择这块地作为安身之所,又是带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少年低头看向少女,浅淡地说道。
『……』少女愣住了,碧蓝色的眼睛眨了下,心里泛起一丝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站起身,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静静地看着墓碑。
『祭拜完,就走吧。』少年将一朵铃兰花放在碑上,浅谈地说了句,转身即走。
『忒巴缇丽娜姐姐……』少女抚摸着墓碑,心里默念道。
往事历历在目,现在想起仍令人黯然神伤,肝肠寸断。时隔一百多年前,我和姐姐忒巴缇丽娜·兰茜·克里斯蒂娜背井离乡,长途跋涉来到圣都月城外的一个小城镇定居了下来,两人相依为命、相互扶持地生活着。忒巴缇丽娜和我仅相差几岁,生就一双巧手,晚上缝制香包,白天拿到集市去换钱,而我就负责采集制作香包的材料。两人的生活虽清苦,却也算惬意无忧。如果不是遇到那个人的话,或许我们姐妹俩就这样简单地生活下去了。如今想起,倒希望时光能流转,我们不曾遇到他,那样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不过,世事又岂会让人随心所欲,否则不会有世事无常,世事难料之说。
当时,我正在郊外采集花瓣和香草,发现了不远处的草丛处有一抹白色,便小心翼翼地上前察看,地上竟趴着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名少年,白发白衣,身上的衣衫血渍斑斑,破烂不堪,身上的伤更是触目惊心,惨不忍睹,可以推测,这人已经躺在此处已有一段时间,是死是活,还未曾知。由于太害怕,我喊来了忒巴缇丽娜姐姐,她蹲下身,查看一番,摇了摇头,露出悲伤的表情,说此人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但不能置之不理,应入土为安。正准备将他下葬时,那位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爬起身来,若无其事地拍着身上的尘土,这着实吓了我和忒巴缇丽娜一大跳,我杵在那里半天一动不动,目瞪口呆。那人也看着我们,眼神是淡漠而清冷的。忒巴缇丽娜将我护在身畔,强作镇定地问道:
『你是人,还是鬼?』
『人类?是你们救了我?看来这次我太大意,低估了他。』少年答非所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哦,是在问我话吗?如你所见,你说我是人便是人,说是鬼便是鬼吧。』
『这太不可思议。明明脉象全无,竟然活过来了。』忒巴缇丽娜稍微松了口气,而身旁的我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些,围着少年端详了一圈,说道。
『等等,你身上的伤得处理一下,不然会更严重的。』忒巴缇丽娜叫住了转身欲走的少年。
『伤?你说这个,已经好了。』少年向我们展示了一下。
『怎么可能?伤口竟然不治而愈了!』我上前抓住那只原本布满伤口、伤痕累累的手臂,惊叹不已。
『妮娜,不可无礼。』我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行为,马上退了回来。
『阁下并非常人,却又为何落魄至此?』忒巴缇丽娜谨慎地问道。
『这些都无关紧要了。反正说了,你们也帮不了我。』说完,少年转身即走,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抚住胸口,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我跑上前,去扶起他。
『姐姐,他又死了。』我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声音有些颤抖。
『不,只是昏厥而已。先将他带回木屋再说吧。』忒巴缇丽娜镇静自若地说道。
『好』我应了声,便和忒巴缇丽娜两人合力将他搬回我们所住的木屋。
第二天,忒巴缇丽娜临出门前,叮嘱我一番:千万不能让他晒到日光,让他远离火堆,一切灼热之物。我伸手去探探了他的鼻,摸了摸他的脉,既无呼吸,也无心跳,脉象全无,与死无异,这让我很怀疑,他是否还会再醒过来。不过,忒巴缇丽娜姐姐的话一向都是对的,她说他会醒过来,便不会死。我唯一能做的便是耐心地等待。
这几天,忒巴缇丽娜总是趁着我熟睡之后,悄悄地起身,到隔壁房间,照顾他,或者是喂他吃点什么。我一直装作毫不知情,因为她不想让我知道的,便有她自己的苦衷。一天夜里,我悄悄地跟随姐姐的脚步,躲在房间外面,透着门缝看进去,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姐姐竟以自己的血喂他。我震惊了,无以言喻,全身颤抖了起来。忒巴缇丽娜发觉到门外的我,马上包起伤口,拉开门,抱住了惊恐失色的我,安慰道:
『妮娜,妮娜,听我说,无论你刚才看到什么,都不要惊慌。姐姐在这里,姐姐在这里。别怕,别怕。』
『姐姐,为何你要这样做?他究竟是什么人?姐姐又为何为了他而自残自身?』我轻轻地捧握着忒巴缇丽娜带伤的手,原本白皙无瑕的手臂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令人心碎。
『妮娜,听我说,他并非常人,人类的食物对他并无用,他需要体力,调养生息,这样他才能醒过来。妮娜,他是血族,懂吗?』忒巴缇丽娜温和地说道。
『血族?』我有些惊愕。
『嗯。传说血族以血为食,以维系他们的生生不息。』忒巴缇丽娜看着我的眼睛,抚着我的肩,温和地说道。
『即便如此,姐姐也不必以自身的血喂他,只要是血都可以啊。』我哽嗯着嗓音说道。
忒巴缇丽娜却摇了摇头,浅淡地笑了笑,扶起我,回到自己的房间。
『如果要我伤害其他动物取血予他,我宁愿用自己的血。妮娜,即便是细小如蝼蚁,那也是一条值得令人尊重的生命,我们不能轻易地抹杀它。』忒巴缇丽娜耐心温和地说道。
『可是,姐姐,这样下去连你也会死的。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一个人。我们不要再管他了好不好。我们已经对他仁至义尽了。』我搂着忒巴缇丽娜的脖颈,哭喊道。
『妮娜……』忒巴缇丽娜抚着我背的手有些颤抖。
『姐姐,你的手好凉,你怎么了?姐姐……』我突然感觉到姐姐的身体倒向我,手滑落下来。
我把姐姐安置在床上,帮她包扎了伤口,抱住她的手,轻唤道:
『姐姐,你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啊。』
房外有些动静,我转过身,面对着门口,警惕起来,全身的神经紧绑起来,带着颤音喊道:
『谁在那里?』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随手拿起把剪刀,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察看,隔壁房间的灯火仍然亮着,门半掩着,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透过门缝看进去,床边站着两个身影。这间木屋除了我和姐姐忒缇丽娜,以及昏迷的少年之外,便不可能有其他人。闯入者?我的心咯噔一下,先静观其变吧。
『这小子还挺命大的,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死不了。』
『汉森,动手吧。一旦他苏醒过来就麻烦了。』
『怕什么,你看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半死不活的,跟具死尸一样,就算我们现在将他千刀万剐,他也不会有知觉的。小子,要怪就怪你不该出生在这世上,所有阻碍到哈迪斯大人计划的人,都必须从这世上消失。』
说完,被唤作汉森的男人举起手中的尖刺,正要刺下去。
『住手~!』我撞门而入,从他们的间隙穿过,来到床边,举着剪刀对着他们。
『我不知道你与他有何瓜葛?非要置他于死地不不可。但趁人之危的行为是懦夫之举。请你们立即滚出我的家。』
『呵,来了一个不要命的小鬼。本来想干净利落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他的,不想节外生枝,半路窜出个小猫咪,自动送上门了。蓝斯,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汉森转过身去。
『看来今晚有人要死于非命了。抱歉了,小姑娘。你非死不可。』蓝斯逼近我。
『别过来。我叫你别过来。』我被逼至角落,已无路可退了,握着剪刀,对着他,声音有些颤抖。
蓝斯伸出手,我在他手上划了一刀,从他的腋下的空档逃出来。对于这出乎意料的一刀,他似乎也感到有些错愕。趁此机会,我跑到床边,撞开了那个举着尖刺的男人,用力地摇晃着床上的少年,然而无论我如何叫唤他,如何摇晃他,少年却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没有任何反应。突然,我被一只强有力的手套住了颈脖,几乎要窒息了。
『真是个不听话的小鬼。不过小鬼终归是小鬼,无论你如何拼命,也改变不了被杀的命运。』蓝斯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接着,一阵难以言喻的刺痛感从脖颈处传来,我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源源不断地流逝,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沉重,意识也随之模糊起来,眼前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朦胧飘渺,眼皮变得很重,很重,几经挣扎,终于闭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