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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两只斗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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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路背着盛兰西穿过了两三条街。
认真论起来,澄市在经济上是勉强够得上全国的二线的。但这个城市实在不大,市区被从北向南的一道河流隔开。河东边是有好几百年历史的老城区,澄市著名的育才中学也在河东边。至于河西边,因为在解放前后发现了一个小岩矿,建了好些工厂,从那以后,空气就不怎么好了。
盛家的房子就买在河西,靠近市区,但还算不上市区的范围。
盛兰西看了一阵路边的风景,这才发现,她不知不觉,已经跨越了整个澄市的西边,走到了东边的老城区来。从城西到城东,少说也有十几公里的距离了,她居然也就靠着两条腿走了过来。
这么想着,她才觉得脚板子实在是疼得很,现在要是被放下地去,她恐怕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少年背着盛兰西转进了一条栽着梧桐、铺着柏油路面的老街道,这段街道两旁几乎都是单门独户的两三层小楼,基本都是老房子了,但维护得着实不错,好些人家前庭都打理了花园,风景堪称雅致。
少年看起来对这里是很熟悉的,熟门熟路地大步往前走。
对这里的风景,盛兰西莫名地觉得熟悉,看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道:“前面是育才中学吗?我应该来看过的。我一直很想考上这里。”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憧憬。
没错了,这是育才中学校门前的那条街道。
上辈子她没有考上这间学校,但是来看过它很多回。
它的校门是很高大很漂亮的牌坊。校墙是漂亮的暗红色砖墙。里头栽着许多高大的玉兰树。每当玉兰花到了花期,围墙外的地面上总会有许多残花。
每次来,她会挑一朵最好看的玉兰花带回去,夹在笔记本里。
少年将她往背上托了托,满不在乎地应道:“育才?路尽头那边就是。又不是多好的学校,有什么好考的。”
盛兰西容不得有人轻视心里的圣地,立刻皱了眉回嘴:“你凭什么说它不好啊?你上的学校要是没有比它好上一百倍,你就不应该说它不好。”
少年冷哼了一声,道:“我就在育才。这个学校我呆三年了,有什么犄角旮旯我不知道的。它就是个破学校,我说的是实话。”
“什么,你是育才的学生?”盛兰西吃了一惊。她的气焰立刻就焉了,确实是啊……人家是正经考上了育才的学生,呆了那么久,当然有发言权。而她呢,连大门口都没有进去过的小学生罢了。
“嗯。你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就是个破学校,还争着抢着要进去。”
盛兰西还是忍不住反驳了:“但在我们澄市,它这就是最好的学校了。它是最好的,它只招最好的学生。这还不够么。可能你考得很容易,但还有很多的学生,很拼命地去学也考不上呢。”
少年又冷冷哼了一声,道:“你也真是天真。谁告诉你育才只招最好的学生了。那些家里有钱,分数又不是很差的,给几十万也一样能进。”
盛兰西愣了一阵,才点了头,道:“你说得对。”她有些惆怅,说道,“有钱是很好的事。能做到很多事。”
盛兰西不再反驳了,少年居然也没有再乘胜说什么。
两人默默无言走了一段,盛兰西已经能看到育才中学的暗红色的校墙了,少年却带着她穿过马路,走到了一座红砖外墙的两层小楼前,按了门铃。
“到了。”少年将盛兰西放了下来。
“这是哪?”
盛兰西有点怵,左右看了看,两脚踩在带着青苔的红砖地面上,顾不得疼,使劲往后退了退。
“躲什么。待会让我姨婆帮你看看伤口。”少年不耐烦地拉住盛兰西的手腕,道:“站稳了,不准在我姨婆家门口摔倒,搞得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待会我姨婆问什么,你就乖乖地答。”
“不用了……”盛兰西用力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很好,我要回家。”
“这会儿又说要回家了?”少年一脸讥讽地瞥了盛兰西一眼。看见院子里头一位面色淡淡,至少上了六十岁的老夫人慢慢走了出来,他那一脸的讥讽立刻换成了带着点儿天真味儿、老人家最喜欢的那种笑容:“姨婆,我来看你了!”
老夫人穿着合体而典雅的米色套裙。她头发花白,但打理成了十分雅致的发型,刘海是精心烫过的卷发。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种矜持优雅,那已经是一种和年龄没有什么关系的气质。即使是再过二十年的澄市,这样精致而得体的一位女士,在路上也是很难随便遇到的。
盛兰西很惊讶,她没有想到少年会把她带到这样一位老夫人跟前。有些无所适从地站了站,她说了一句“你好”,就垂下了头。
“嗯,来了就进来吧。”老夫人看了少年一眼,再看了他身边的盛兰西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为两人打开刻花的铁门,她就转身走了回去。
少年无视了盛兰西的挣扎,带着她走进去。
老夫人的居所如她的人一般,打理得非常精致。连接院门和屋门的小路是碎石铺的,干干净净。庭院不是很宽大,进门的左边,靠着墙根栽了一大架的藤萝。萝架旁边就是一组白色的桌椅。门口的右边,是红砖围起了最大的一片空地,里头栽了至少七八种的花儿,有的在花期,有的不在,葱茏一片。
小楼的客厅里家具摆设不多,但都很简洁耐看。
老夫人将少年和盛兰西带到了一楼的客厅安置。坐下了,她皱着眉头看了看一身狼狈,格外小心翼翼的盛兰西,问少年道:“这孩子怎么伤成这样。李朱,你是不是仗着练了两年的三脚猫功夫欺负人?”她转头朝里面叫了一句“陈嫂”,立刻就有个穿着朴素,和气带笑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老夫人道:“陈嫂,去将药箱拿出来。”那陈嫂应了声,赶紧去了。
盛兰西吓了一跳,忙道:“不是这样的,他没有欺负我。”她忽然反应过来,原来他叫李朱,还是李珠?可是谁家爹妈,会把孩子起这样的名字。念起来,不就成了“李猪”了?盛兰西看了李朱一眼,低头翘了翘嘴角。
“我怎么会无端端打人,姨婆也知道我什么性子。”李朱格外骄傲地说。他撇过脸来看了眼盛兰西,眼神里全是嫌弃。“这小乞丐是我在路边捡的。姨婆,你给她看看吧。”
“我不是乞丐。”盛兰西抬起头说。
“哦,现在倒会说自己不是乞丐了,我问你家在哪,你不是说没家了么。”
“我有家!”盛兰西立刻顶了回去,睁大眼睛,一字一字说道:“我只是不想回去。我有家。”
李朱皱着眉,和盛兰西互瞪,忽然撇过头不说话了。
盛兰西抿着嘴,低下头。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老夫人面上带了点极淡的笑意。
“是了,小乞丐你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李朱立刻拧回头跟着问了。他高高地挑着眉表示惊讶。
“老太太,我的名字是盛兰西。兰花的兰,东西的西。”盛兰西乖乖地回答。她抬头看了一眼老夫人的表情,发现这位老夫人着实是不常笑的,也看不出来是高兴不高兴。
“这名字一听就很俗气。”李朱说。
盛兰西心里生气,俗气又怎么了,碍着你了。但她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老夫人淡淡地说:“气若兰兮长不改。兰西也是好名字。”
“老太太说得是。”盛兰西又乖乖地应了。
李朱“嗤”了一声说:“你是应声虫吗,只会说是的那种。”
“我不是!”对李朱,盛兰西心里的气越积越多。但她不愿在老夫人跟前与人吵架,强行忍了下来。
“你就是。”
“我不是。”
两人一脸斗鸡像,瞪着对方。
老夫人所坐的沙发是单人的,旁边铺了碎花桌布的小茶几上放了一本书。她不动声色的看着两个孩子说话,看他们几乎吵了起来,居然也没有干涉的意思。她拿起书放在膝盖上,架起老花眼镜,慢悠悠地翻了起来。直到陈嫂拿来了药箱,老夫人才放下书,道:“陈嫂,给这孩子将身上的伤处理下。”
“好的。”陈嫂看起来和气,但也是个话不多的。她挽了袖子坐在盛兰西旁边,拉过盛兰西的手,又给她挽起裤腿,周身检查了一遍。盛兰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着实不少,除了明显摔倒蹭的伤,四肢还有非常明显的被抽打的伤痕,长长的,一道又一道。已经红肿过了,就开始发青发黑了。盛兰西长得白,伤处看着就格外狰狞。
盛兰西不敢再挣扎。她知道,李朱是好意才带了她来这里。老夫人愿意给她看看伤口,也是难得的好意。只是呐呐地道了谢。朝老夫人道谢,朝陈嫂道谢,最后也开口和李朱说了谢谢。李朱哼了一声算是应过了,然后和他姨婆说了声,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来看。
盛兰西身上的伤处实在不少,陈嫂脸上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说话,而是照着老夫人的指示,一处一处给处理。清洗血污,用干净的药棉止血,再涂上药。较为大片、容易再次蹭上的伤处,就用洁净的纱布条裹住,打结。
陈嫂的动作很仔细,也很专业。但清创几乎等于是将伤口刨去一层,盛兰西咬着嘴唇,极力忍受额外加重了的疼痛,只觉得眼前晕眩成了一圈圈的,说不出的难受。
她的一张脸蛋疼得半点血色都没有了,李朱看了一眼,皱着眉问:“喂,小乞丐,你怎么。你在家怎么过的,没给你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