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甄媚传》薄幸公子

3、佳期如梦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这个春天出人意料地美好，我也像其他舞女一般将花香盈满袖，载着满满的笑声回到我的女主人身边，也将我的快乐传递给她。
　　我认为我的卞夫人是全天下除了那个不知下落的人以外最美丽的人，她既温柔又体贴，既大方又不随意凌辱下人，她对我有知遇之恩，她的温柔也让我回忆起了我早已逝去的娘亲，我想我是爱她的，那个娶她的男人该是要多么幸运呢。我不禁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司空大人的情景——
　　他的唇紧紧地抿着，眉头紧皱，而偶尔流露出的目光里的怜惜之意让我不知所措。
　　“在司空府住得还习惯吧？”他没有我想象里的残忍和暴虐，有的却是父亲一般的柔情，我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
　　“多谢你，夫人——”他转过头去，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但我是知道他眼睛里的满满的笑意的。他爱她，她也爱他，我想。尽管我可能还不能完全理解究竟什么叫爱。
　　“你在想什么，媚儿？嘴角还含着笑。”卞夫人转过头来看着傻傻笑着为她挽发髻的我。
　　我看着她俊秀的侧脸拨弄了一下手中的木梳才缓缓开口：“没什么，夫人，媚儿觉得夫人很美，撑不住就笑了。”
　　“你少来贫嘴，我是知道你的。几天没去练习舞蹈了，动作想必都生疏了吧。我这里人很多，你不必伺候，若想去跳舞就去吧！”
　　我一惊，她居然如此明白我的心思，的确是这样。刚来这里的时候因为新鲜看着什么都是好玩儿的，可来了几天以后却发现我还是割舍不下那群伙伴和昔日的舞步。才刚刚又从玉兰那儿得到消息，司空大人征讨乌丸大胜而归，府里正在准备庆功宴，有许多支舞蹈要表演。我也很想能够在这次庆功宴上重拾昔日舞步，和她们一同切磋技艺。
　　“有一支‘翩翩舞’的领舞还缺人，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看你这孩子就很合适，若想去，放心去吧，我和王叔打过招呼了，他定会好好调教你的！”卞夫人面上含笑，像是一位仁慈的长辈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目光里满满的爱。
　　“真不知道该怎样报答您的恩情，”我伏在了地面上，要为她叩头，来报答她予我的恩典。“别这样，快起来。”她的手臂很有力，“你是个好孩子，从见你第一眼起，我就知道。”

　　府里编的“翩翩舞”确实很对我的胃口，这支舞对身体的轻盈程度要求得很高，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才勉强学会。排练的时候，看着我们一起默契地配合着，舞着，跳着，像是把所有的快乐和青春都挥洒了出来。一群十二三岁少女的裙裾飘扬，翩翩起舞，像是一朵朵绽放的花儿，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啪啪啪。”我转过头去，看见鼓掌的是那位一直看着我们练了两天舞的年轻公子。“当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美得不可方物。”他笑了起来，似朗月入怀。
　　我虽是知道我们的这支舞是很成功的，但是当面被这样一位年轻的公子哥这般赞扬还是第一次，脸颊不自禁地红了起来，只是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你就是甄媚吧？”他上前一步，“早听母亲提起过你。”
　　我含羞点点头，“奴甄媚见过公子。”我不知道他是夫人的二公子还是四公子。
　　“不必拘礼，”他也有些不自在，“你该知道我的，我叫曹植，是府上的四公子。”他做了介绍，“你的舞步当真让我大开眼界，相信父亲的庆功宴也会是很圆满。”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平日里总是和玉兰她们拌嘴，但面对这样一个不太熟悉地位尊贵的男子来说，我不知和他会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只是隐隐听到过府里的下人嚼舌头说四公子在音乐和文章方面才华横溢，到底是司空大人教出来的，虎父无犬子。
　　“媚也这样想。”我硬着头皮回应他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忽然脑中想到，他的眉眼和司空大人真像，那是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摄人心魄。
　　“你在看什么？”他皱了一皱眉头，“我脸上有脏东西？”
　　“不是的。”我立刻窘得想要钻进地缝里去，甄媚啊甄媚，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姑娘，盯着人家的脸看了这半天，也难怪他有这种想法。“我只是觉得。。。。。额。。。。。。”
　　“算了，不谈这个了，”他看我窘迫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我只是想，以后有时间的时候找你切磋舞技，我是很喜欢这支‘翩翩舞’的。”
　　“奴媚愿效犬马之劳。”他不再纠结那个问题让我如释重负，也朝他微笑起来。

　　春天就快要过去了，盛夏将至，甚至是风里都带着丝丝的温柔。
　　庆功宴很成功，司空大人也很高兴。除了折了郭祭酒这件让他很心痛的事情。
　　晚宴结束的时候，他叫住了我，我也缓缓向我的男主人施礼，然后看着他眼神里用兴奋掩住的忧伤。
　　“每次见你，你都是那么快乐。”他叹口气，“年轻就是好。”
　　“司空大人也不老，您的路也很长，既然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那么为何不让自己开心呢。”我想看到他的笑，但是在我的印象里，他从未笑过。尽管他有着贤妻，有着貌美如花的妾侍，有着大江大河，但是他不快乐。
　　“我想，卞夫人也想看到您真正开心的样子。有些事情，人力也是无可奈何的。”
　　他听到这儿的时候，居然蹙起了眉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能让你这样小的年纪看破生死。”说到这，他顿了顿，“你小时候，是不是受了不少苦？”
　　“都过去了，没什么好提的了。”我的确是在进入司空府之后才慢慢放下所有那些曾经的不堪回首，在卞夫人她们的关爱里，我又有什么理由继续消沉，“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知道为何，听到你的声音的时候，似乎真的相信，所有的悲伤会过去。”他的瞳孔黑得深不见底。“你很坚强，”他又顿了顿，“你是特别的，不同于其他。”
　　“大人——”
　　“听我说完，”他打断了我的话，“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快乐地生活下去，一定不要因为以后的困难丧失了快乐的心性。”
　　“现在你也许不太明白，但以后等你明白的时候，希望你能想起我的这番话。”他又补充了很多，目光里带着慈爱。
　　我有些怔忪，这还是那个曾经让圣上都忌惮三分的枭雄么？我好像是融化在他的眼神和话语里面了，这个夜晚的星星很亮，天上没有半片云，天气很晴朗。但是我不懂，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还是在这样一个夜晚？
　　“奴媚虽然不太明白您说的话，但媚先谢过您的教导。”会的，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会永远都快乐的。毕竟曾经的我经历了那么多却还是没有被打倒。那时候的我天真地以为我会一直快乐下去就像战胜曾经的不堪回首一般，可我不知道的是，物质上的贫困永远比不上心里的痛苦的千分之一，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心上的那些死去活来的折磨。
　　“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再晚些夫人会担心的。”
　　“诺——”我弓着身子，看着夜色里他离开的脚步似乎满是沉重。我知道，他要去祭祀他的故人。
　　很多年后我再回忆起这个夜晚的时候，想起的却是满树的桂花香气和他带着忧虑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建安十二年，曹操带兵征讨乌丸，扫除袁绍残余势力，不幸的是其最为器重的谋士郭嘉病死于路途。郭嘉字奉孝，官至军师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