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余绵绵》相幼晴

6、05

　　05

　　两人“相亲”地点选在这家牛排店，似是小资生活，也正好是午餐时间，来往的顾客多多少少形形色.色，却无喧哗吵闹。
　　音响里回旋着优雅的轻音乐。
　　环境倒是不错。

　　顾修远点了餐，全熟牛排套餐。再把菜单递给余荒时，顾玥颖小朋友一扭身又跳下椅子，端着果盘子，仰头对余荒甜甜道：“老师，我去盛水果给你吃，这里的草莓很好吃，刚才我已经吃了四颗。”说着还朝余荒伸出四根手指头来。

　　余荒手里接过菜单，看着小孩子，还没来记得和她说些什么，小家伙早端着盘子一溜烟没了踪影。放长视线往自助水果区一看，人已经跑那儿去了。

　　余荒扭头往顾修远那看。
　　顾修远耸肩，随意一笑，“随她去。”
　　余荒一顿。
　　身边的服务生轻咳一声，以示存在感。
　　余荒才回神，把注意力放回菜单上。
　　她本就对这种调的西餐厅不感兴趣，随手翻了几页彩页菜单，也点了份同款套餐。
　　“小姐您要几分熟？”服务生边记录边问她。
　　“全熟。”余荒抬头，朝服务生一笑。

　　吃不惯半生不熟的东西。
　　和人交往也一样。

　　对于不熟的人和事，她是排斥的，比如说这次相亲。如非不是因为顾玥颖的原因，她根本不会和对方相待那么长时间。

　　和一个只有过几面之缘的人共度一生、一起生活在同个屋檐下，合用碗筷，没有情感基础的婚姻。
　　这种婚姻，她宁可不要。

　　——
　　吃过午饭，因为预约的医生下午两点才上班，刚好这大中午的，正是血液循环加快的时段，不适合任何创伤治疗，顾修远提议找个能休息的地方先休息一下，顾玥颖却不依：“爸爸，我们去那里玩好吗？奶奶上次带我来过，里面的东西都好漂亮！”

　　市口腔医院旁边有家百货楼，琳琅满目的物品。

　　小孩子就喜欢新鲜的亮闪闪的事物，小孩子走在前头，东瞅瞅西看看，顾修远步伐不紧不慢，稳步跟在孩子身后，时不时提醒前面快走的孩子小心人群，注意安全。
　　余荒则安安静静跟在他们父女俩边上，保持微笑。
　　顾修远目视前方的视线里，多多少少留意了几回身边不言不语的余荒，意味不明。

　　——

　　医院的LED显示屏上闪烁着患者就诊顺序名单，来看牙的人很多，其中不乏有同顾玥颖一样来拔牙的小朋友。
　　顾修远拉着孩子坐在等候区排椅上，余荒跟着坐在一旁。
　　身边路过一和顾玥颖差不多年纪大小的孩子，刚从诊室里出来，嘴里门牙处咬着一棉球，伤口上的血往外冒，混合着口水粘在棉球上，嘴角有没有咽下去的唾液流下来，牵着孩子的家长拿着面巾纸给孩子擦拭嘴角。
　　孩子边走边吸鼻涕，眼圈红红的，显然在里头是哭喊过一番。

　　余荒自然而然身体一移，挡住顾玥颖的视线，不让她看到那位刚出来的小朋友的模样。

　　顾修远揉着孩子的小肥手，淡笑不语。
　　顾玥颖正低头扣衣服上的花纹。

　　等到叫到顾玥颖时，小朋友猛地抬头，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又僵直。
　　“走吧。”顾修远站起来，拉起孩子。
　　余荒跟着也站起来，往诊室门上看，道：“我在这等你们吧。”说着，望向顾修远。
　　她应该没有必要跟着进去，毕竟，她只是孩子的老师，孩子亲爹在那呢。

　　顾修缘看了她一眼，还没说什么，玥颖小朋友反应倒是快，甩开爸爸的手转了个方向，一把抓住余荒的手，抓得还挺紧，小脸蛋扬起来，语气又软又酥，对着小余老师恳求：“老师，我怕痛，您陪我一起进去好不好？”
　　余荒手让她拽着，低头，就是小朋友那张稚气的脸蛋。

　　一时让余荒晃了神。
　　幼儿园老师这个职业，她理解得还不算深，但是却知道，这是个伟大的职业，不亚于那些指导高三学子高考的教师群体。虽然人们最后往往记住的感恩的老师，不会是幼儿园的启蒙幼教。

　　仿佛很久之前，她曾经也是这样，幼儿园里打预防针，她的幼儿园老师有序安排小朋友排队打针，细心把孩子的袖子挽到胳膊上，耐心细心的一个个小朋友安慰过去：不要害怕，老师在这里陪你们，我们都是最勇敢的孩子，等下不哭的小朋友老师折小红花给他。

　　——

　　顾修远牵着孩子，推开诊室大门，往里走，余荒跟在后头，顺手把门关上。
　　外头吵杂的声音一下被隔绝了起来。
　　诊室里相对安静。
　　余荒往里头望去，一个带着口罩身穿白大褂的男医生站在仪器前，正在整理上个病患用过的仪器。
　　诊室的空间不大不小。

　　顾玥颖乖乖缩在顾修远身边。
　　那位医生露在口罩外的双眼往进来的三人身上看了一圈，最后微顿，视线回到顾修远身上。
　　余荒清楚看到那医生眉头先是一皱，而后用有些不确定的目光，上下看了顾修远后，放下手中的仪器，余荒听到他有些不确定的对顾修远小心翼翼叫了一声：“顾……顾教授？”
　　顾修远眉一动。
　　余荒又是一怔。

　　几秒钟的沉寂，那医生像是肯定了自己的猜疑，脱下口罩，模样不比顾修远差，却少了顾修远沉稳气息。
　　“老师，我是11届口医三班的白祁云啊，您当年上课老拿我开刷。”白医生摘掉口罩后按了洗手液洗了个手。
　　待再对上顾修远的目光时，显然看到顾修远眉头皱着，盯着他刚洗好的手，余荒往前走几步过来，顾修远不紧不慢的声音就道：“记得，看来你当年确实没学好陈教授的课，陈教授当年教你们是先脱口罩再洗手还是先洗手才脱口罩？”

　　白祁云手上按七步洗手法搓手的动作一窒，余荒上前来的脚步跟着一顿。

　　顾玥颖还扒着顾修远的手不放，眼儿在几个大人间转来转去。

　　白祁云尴尬得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看到老师后有点紧张嘛……”说着，视线往一直缩在顾教授身边的如洋娃娃般可爱的小朋友身上看，立马转移开话题，“老师，带您女儿来拔牙吗？”
　　白祁云眼力算好，估摸着顾玥颖小朋友的年纪，五六岁上下，是到了换牙的年纪，刚前几个患者也是带孩子来拔牙的，而再把视线往顾修远身后两三步远看，一名女子跟了进来，站在那，小朋友的目光还时不时往那女子身上看，似乎是在确定那女子是否在场。

　　“嗯，下排第一乳磨牙摇了一礼拜，后面恒牙头已经冒出来了。”顾修远把孩子拉到自己跟前。
　　小孩子却生生的，仰头看白大褂医生一眼，连忙又回头看还站在身后的余荒。
　　余荒连忙上前去，与顾修远并肩而站，白祁云一笑，对着小朋友温柔指导：“小朋友，张开嘴巴让叔叔看看。”
　　余荒拍拍孩子的肩膀，顾玥颖才张开嘴，啊了一声。嘴还长得大大的。
　　白祁云带上口罩，拿了手电筒往顾玥颖嘴巴里照，看了下牙齿牙龈情况。
　　看了几下，收回手电筒，白祁云又拿了金属镊子过来，让孩子张开嘴，顾玥颖一手抓着爸爸一手抓着余荒，白祁云用镊子夹着那颗摇晃的牙齿轻微摇晃了几下，感受了下牙齿摇动的情况。
　　把仪器放到推车上的弯盘里，白祁云指着旁边的仪器床，隔着口罩的说话声有些模糊，却能听得清楚明白，“先到那边躺着。”
　　小家伙下意识往爸爸顾修远那看，顾修远点头，低着嗓音和孩子说话，哄她呢：“听医生的话，咱们早点把牙拔了，奶奶还在家等我们回去呢。”
　　顾玥颖又扭头看了小余老师。
　　余荒给了她一安慰性微笑。

　　顾玥颖在爸爸的带领下爬上那半高不矮的仪器床，余荒站在旁边，没有帮上忙，却可以给孩子一丝安慰。
　　余荒也是过来人，她知道的，拔牙，尤其是前面的牙齿，敏感又疼痛。
　　白医生推来准备好的仪器，照明灯也打上了，带好手套，拿着捏着夹了消毒棉球，对孩子吩咐：“嘴巴张开。”

　　——

　　拔牙是痛苦的，但拔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钳子上去，一下，快准狠，就能把牙齿扒掉。
　　算起来，还是等待拔牙那段时间才是痛苦的。焦虑不安的等待。

　　一颗小小的牙齿从白医生手上钳子口中掉落，掉进推车上的弯盘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家伙咬着棉球坐了起来，眼圈都红了，小手抓着距离她最近的爸爸，不肯放手。
　　却是不哭不闹。
　　余荒欣慰一笑，心里也开始盘算，是该给小朋友一朵小红花。

　　“师母，这颗牙齿要不要给孩子收着？”白祁云拿了新镊子，夹起弯盘里那颗乳牙，对余荒问话。
　　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人都能听到。
　　余荒嘴上的笑容僵住，下意识往顾修远那看去。
　　顾修远依旧面不改色。
　　倒是刚拔好牙咬着棉球话语含糊的顾玥颖小朋友积极主动，挥舞着小手，呜呜呜的发出声响，以此示意她想要那颗牙齿的意思。

　　顾修远无奈摇头，看了白祁云一眼，白祁云意会，立马转身去给那沾着血丝的乳牙清洗了下，顺手拿了一次性塑料手套，把洗好的乳牙放进手套里，再快步回身来，递给余荒。
　　白祁云已脱了口罩，对着余荒那是笑得一脸灿烂，露出来的八颗牙齿洁白又整齐，“师母，给，没有塑料袋，将就用这个装着。”

　　顾修远把孩子抱下仪器台，低身帮孩子穿好鞋子。

　　东西都递到面前了，余荒尴尬伸手去接那颗牙齿，思绪飞转，对白医生笑着说：“谢谢。”而后，转身，猫腰，把东西递给眼巴巴看着她的顾玥颖，与孩子平视，声音尽量柔和的和孩子说道：“玥颖今天表现得很勇敢，等明天上学，老师奖励你一朵大红花。”
　　声音同样不高不低，在场的人都能听得清楚。

　　顾修远给孩子穿鞋的动作一怔。
　　他没有抬头看向余荒，指腹却有意无意，擦过孩子的鞋沿。

　　而如下，最为尴尬的，还是白祁云。
　　虽然，余荒并没有当场指出他的错误判断。

　　——

　　顾修远自己开了车过来。
　　顾修远开了车门，小朋友已经钻进后排位。

　　“你住哪？送你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顾修远半开着驾驶车门，对还站在路边的余荒问话。
　　他往余荒那看，她背着包，安安静静站在原地望着他这边。眉儿眼儿，都不是张扬的模样。
　　恍惚想起来，今天的相处时间，她一直那么安静。

　　“不用了，我这里有直达的公交车回家。”余荒摇头，她挥手和后排座的小家伙道别。

　　顾修远往车后排看了眼，顾玥颖同样挥着手和余荒道别，看上去挺开心的样子。
　　顾修远也没再说什么，钻身进车里，关上车门，摇下车窗，发动车子前再往路边站在那的余荒道：“我们先走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余荒笑着，点头。

　　车窗上摇，发动车子，转向车道，绝尘而去。
　　直到看不见车影后，余荒嘴上的笑容才一点点消了下去。

　　——

　　余荒赶在晚饭时间回了家，王阿姨正在摆碗筷，围着围裙，王叔叔还没回来。
　　见着余荒回来，王阿姨放下手中的活，三步并两步追过来，站在玄关处，余荒还在脱鞋，王阿姨已经迫不及待追问她今天的情况，“怎么样？看你今天回来得那么晚，一下午都在一起？成了？”
　　余荒把室内拖鞋拿出来穿好。直起身板，正好对上王阿姨好奇的目光。
　　“那小伙子是不错吧？”王阿姨又问她。

　　余荒尽量扯了扯嘴角，保持笑容。
　　肩上的包拉下来拿在手上，对于王阿姨的问话，余荒有些无力，却又不能不回答。
　　她抿了抿嘴，顶着王阿姨好奇又激动的目光，她才缓声，问道：“阿姨，顾先生有个六岁大的女儿，这件事您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