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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樱飞鹤羽汀霄浅 龙漪蜃显琥珀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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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天火坐在榻榻米上,他的面前是抚着花白胡须的医生。“相比于你弟弟,我觉得你更应该关心一下你自己的身体。”
阴天火笑了笑,“我自己知道分寸。”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整理了一下和服,站起来告辞。
从店中走出,他深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天渐渐变凉了,深秋的凉气拂在脸上,还夹杂着湿润气息,那潮湿的水汽中似乎可以嗅出草木凋零的颓败和河水的腥气。那是近江特有的气息。
是的,是近江,而不是滋贺县。
不管在别人眼中他到底是不是政府的看门狗,在他本人心中,他仍旧认为自己是个武士。幼年时他也曾幻想当一个自由的浪人,别着武士刀去游走天涯,不过这也只能是一个幻想,黑船来航,仓节使团,明治维新……欧风美雨的西化浪潮来得太快,他只来得及抓住一片幕府的碎片,就立刻被推挤到近代化的洪流中。不过他相信天皇,也相信政府,他目睹过幕府统治下的黑暗与混乱,所以当新时代来临时,他选择了相信。
抬头看看天空,依旧暗得阴沉。
“不要总是那么天真,你也是个人,就算是钢铁铸的,也总会有锈掉的那一天。”医生的话响在耳边。
阴天火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他突然想起空丸宙太郎,两个不省心的孩子,一个敏感,一个天真,他们在他的羽翼下被保护得太好,完全不知人心的险恶。还有自己对空丸……嘛……自己干嘛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眼前突然围上几个人,都是清一色的军人打扮。为首的是一个绿色头发的年轻警官。阴天火看看那熟悉的靛色军服,少见的皱起了眉头。
“你就是阴家的现任当家阴天火吗?”年轻的军官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的吗,我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大人物敢作政府的看门犬呢。”
这小子纯粹是来找茬的,阴天火眯起眼睛看了看这个愣头青:“让开,我要过去。”
他没把武田乐鸟放在眼里,也不想答理这个小孩,可爱的弟弟还等着他回去,他才不会和无关的人浪费时间,何况,这个无关的人还是那个军队的呢。
可武田并不这么想,他是后入队的,对前辈们崇拜的很,所以在听到前辈们谈到阴家时的那种回避中又带着欣赏的神情,自然十分不服气。他今天就是来找茬的,他倒要看看这个阴大当家到底有什么本事。可结果却让他很失望,眼前这个螃蟹头还笑得一脸张狂的家伙就是他想要挑战的人吗?这也和理想中的差太多了吧!
不过下一秒,武田就想不了这么多了,因为阴天火的身影就如一道利刃一般袭了过来,他还什么都没看清,就觉得腹部剧痛,接着便飞了出去。
这和阴天火平时和空丸对决时的感觉完全不同,如果此时空丸在场,一定会指着他大哥骂他把自己当小孩子戏弄。阴天火的眼睛染上冰冷与淡淡的戾气,冷冷的看着武田吓得浑身颤抖。
“天火大人,不好了,”两个警卫员跑过来,“刚才刚收到的通知,说嘉神直人已跑到琵琶湖了,现在还没抓到人,还请天火大人帮帮忙啊!”
阴天火猛的怔住,嘉神直人,据他了解,叫嘉神的浪人,只有一个,如果是那个阴戾的男人……糟了,空丸和宙太郎!
六
宙太郎百无聊赖地坐在神社前的石阶上,他现在在想两个哥哥。阴家的子孙都是出色的血性男儿,他的大哥就很优秀,至少在滋贺县他找不到第二个比哥哥更厉害的人。他的二哥也很厉害,尽管现在的二哥武艺尚浅,但他的二哥肯拼,以大哥为目标一心学武。而他呢?作为阴家的幺子,安心地享受着来自两个哥哥的爱护,尽管从未见过父母,但他不觉得自己少了关爱。但他也不仅仅想安于当下,是人总想争口气,他不奢求能达到哥哥们的程度,也不用为家业责任而烦恼,他只想能与哥哥们比肩而战,而不是做他们保护的雏鸟。
或许是他想得太出神,以至于连有人走到面前也未曾察觉。
“小朋友,你是阴家的人对吗?”一个沙哑中带点诡异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宙太郎吓了一跳,甫一抬头,就见一个高挑的男人站在他面前。精瘦而有力的腰身带着隐隐的压迫感,巨大的裹头巾和围脖把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隐藏在黑暗中。由于逆光的缘故,宙太郎看不清他的面容。
“是啊。”他回道。
男人似乎有点高兴,语气里夹杂一些激动:“阴家的二男?或者三男?”
“三男宙太郎。”
“原来如此。”男人一撩衣袍坐了下来,宙太郎这才看清他的面容,男人长得不算难看,相反面容很干净,这与之前宙太郎的判断不太一样(他以为有那种声音的人应是个长相抱歉的大叔),但他细长的眉眼透着狠戾 ,一笑起来会露出满口锋利的尖牙,就好像狼一样,透着嗜血的欲望。
这个人不太简单。
宙太郎起了戒心:“大叔你有什么事要帮忙吗?”
“是这样的,我想渡过琵琶湖,但却少个引渡人,我听说这湖的摆渡归阴家管 ,所以想找到阴家当家,不过你好像也不错,小朋友能帮我摆渡吗?”
“不行。”宙太郎断然拒绝,“大哥吩咐过不可以在没有他允许的情况下引渡。”
“没关系的,只要你不说出去,不被发现就不会有事。”男人劝导。
“不行不行不行,”宙太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管嘉神怎么说就是不行,嘉神内心焦躁,暗骂一声娘,一个小屁孩还这么难搞。不过眼珠一转,他又计上心来 。
“原来阴家三男名声在外,其实只有老大才算当得起这名啊!两个弟弟都只是躲在大哥羽翼下的雏鸟,除了服从什么都不会。你一定很痛苦吧,看着大哥意气风发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真是可怜啊……”
“只是摆渡而已,就但行个方便,你也想给哥哥看看证明自己能力吧 。”
给大哥证明自己……这让宙太郎心动了。他不想当弱者,他要证明自己是阴家人……
“好,我答应你,但你要保证自己不是去做坏事。”
“ 好,一言为定。”嘉神暗笑,他怎么会做坏事呢,只是在心中的信仰被破坏后想要偿还和报复而已。在宙太郎看不见的角落里,嘉神扯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慢着!”一声喊叫传来,阴空丸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你想摆渡是吧?我渡你。”
“哦?你是哪位?”嘉神眯起眼打量阴空丸。
“阴家第十四代当家,阴天火。”声音有点颤抖。
“既是阴家当家的话,我无上荣幸。”嘉神嘴角的弧度变大了。
当听到身后的气流变得不正常之时,阴空丸敏捷的躲开了来自背后的一击。
“还不错嘛,躲得挺及时。”阴沉鬼魅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不过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呵呵。”
阴空丸闪身回头,在见到那长而锋的锯齿状武器时着实吃了一惊,如同嘉神这个人一般,那件已超出正常人控制能力的兵器锋刃上泛着幽蓝而诡异的寒光,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密集的刀锋如暴雨风刃一般袭来,嘉神是打得游刃有余,而阴空丸却开始往外冒汗了 ,心跳在不断加速,勉强闪躲了几下后就开始体力不支。
太强了……这和他以前抓捕的犯人实力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这算是在阴天火之后另一个让他觉得强大的人了。大哥还在路上,这个人很难对付,自己说什么也要挺住,绝不能让宙太郎受伤!可是……实在是……挺不住了……
砰地一声,嘉神将阴空丸抽翻在地,一只脚狠狠踩在阴空丸的胸口。“咦?好弱呀……话说你真的是阴家当家吗?我可是连汗都没打出来啊。”
大哥不在,白子也不在,他看着一旁想要冲过来的宙太郎,竭力大喊道:“宙太郎别过来……咳咳……快走!”
“呦,好一幕兄弟情深嘛……可是我可不会感动呐。”嘉神扯开一个狠戾的笑容,“我曾经那么虔诚的向天皇效忠,可最后却被自己的信仰背叛,我讨厌你们这样的人,像狗一样匍匐在神的脚下,和政府狼狈为奸。不过没关系,既然神不要我了,那我就杀了他好了,对吧?”
“你疯了!你怎么能杀了天皇!”阴空丸恐惧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见他缓缓举起利刃,以轻柔的声音说道:“永别了,阴天火。”
利刃的破风声响起,阴空丸紧紧闭上眼睛 ,却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疼痛。
“有本事这样说的人,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现在的日本!”这熟悉的声音,阴空丸不可置信的睁开眼,秋风吹起黑色和服的衣角,象征着阴家家主的扇子高扬在空中,永远是自信而元气满满的神色,不是阴天火又是谁?
“呵,真是狂妄啊,弑神什么的,即使是最强的浪人,也是不可饶恕的呢。”温柔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白子先生!阴空丸诧异的望过去,只见金城白子一身忍者服,白净清俊的脸隐在黑暗中,只能看见微微扯起的嘴角,仿如鬼魅修罗。
“哦?我觉得自己好像搞错了呢,其实你们才是阴家的家主吧?”嘉神眼里流露出兴奋的光芒,要知道,这世上还没有几个人能制住他的刀锋呢。刚才那个白头发的可是一飞镖就将他的刀刃拦下了呢。
“真不可思议,曾经低调而骄傲的风魔竟然会当起政府的走狗。”他看向金城白子,以肯定的语气说出这番话。“真是无耻呢,曾经的风魔。”
“呵,风魔怎样不用你来管,你还是先为自己担忧一下吧。”
白子笑得异常和蔼,“不过念在您还会记得这个被世人遗忘的名称的份上,我会好好报答您的这份恩情的。”
和金城白子走得近的人都知道,他最忌讳的就是“风魔”这个词,好像把他曾今的伤口又硬生生的扒开展现在众人面前。
话不投机半句多,嘉神和天火白子斗了起来。这又是一个层次,阴空丸深深感叹,再一次确认自己的确是远远不够。而且由于很久没见白子打斗,阴空丸几乎快要忘记这个人打起来也是鬼畜级别的了。
三个人一样的厉害,但打法却又各不相同。阴天火打起来大开大合,一面防一面打也丝毫不落下风;嘉神直人则出手快准狠,打法偏向于独创,让人摸不清下一招该是什么,狠戾而嗜血;而金城白子的打法则充分体现出忍者的鬼魅,身子灵巧,动作狡黠,只攻不防,完全是拼了命的打。
不过双拳终究难敌四手,三人周旋了良久后,嘉神才败下阵来。铁扇横在嘉神的脖子上,宣布了争斗的终结。
下一秒,阴天火伸手扼住了白子的手腕:“够了,白子,他可是重罪通缉犯。”
白子垂下眼帘,把暗器收回,:“抱歉,我逾越了。”他走过阴天火,把靠在树上休息的阴空丸搀住。
“戏也看够了,出来吧。”
“啊呀啊呀,天火你果然还是这么厉害呢。”轻快的声音响起,芦屋睦月双手搭在脑后,一脸笑容的从树林里走出。“队长,被发现咯。”
“哼。”一声不屑的嗤笑,安倍苍世从林中走出,脸上的表情要多冷有多冷。
“啊呀,这不是阴空丸嘛。”芦屋跑过去将阴空丸搀住,“队长我给你介绍一下啊,这个就是阴家老二,空丸酱是不是很可爱~~"
“看来你已经把他制服了,那就不用我们来协助了。”安倍苍世瞥了一眼地上的嘉神,这个男人到现在仍是不愿屈服,背挺得笔直。
“啊,那是自然。”阴天火直视着安倍苍世的眼睛,挑起嘴角。
“芦屋,归队走了。”安倍叫了一声一直没搭理的芦屋,径自走过了芦屋。
“啊,还真是冷淡呢……”芦屋叹口气,放开空丸跟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阴空丸觉得安倍苍世走过去时似乎看了自己一眼,眸子冰冷而沉静,带着淡淡的威压,不厚重,却让人心惊胆寒。
待一行人走后,树林终于静了下来,阴空丸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大哥的一张包子脸,暗叫不妙。果然,阴天火一个熊抱就将他纳入怀中:“空丸你怎么可以这么莽撞!你怎么可以弃大哥于不顾,今天好在我赶来了,你说如果今天我来晚一步可怎么办啊,你难道要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要是不在了,大哥我可就守寡了……”
阴空丸满脸黑线,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啊?他刚想挣扎,就突然觉得抱着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大哥手上满是汗渍,透过单薄的和服渗了进来。
在阴空丸的记忆里,除了十岁那年刚刚学武的自己贪玩爬上屋顶而差点掉下来让大哥这么紧张过,就再也没见过一向大大咧咧的大哥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