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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牛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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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秀江在和美妈妈介绍下到附近的海鲜市场打工,脱下制服混在一群大叔大妈里搬货物,运冰块,清理鱼内脏,两年来各式各样的活都干过。每天风雨无阻去上班,下班后带着一身海腥味疲惫不堪的回家,继续马不停蹄的做家务。她像一只蚂蚁,一刻不停的劳作着,心里只记挂柴米油盐,早忘了自己是正处花样年华的少女,连说话口吻都迅速向中年妇女靠拢。
“小西,你们老师说这次期中考你又是倒数第一!你到底有没有认真读书,枉费我那么辛苦赚钱让你上补习班!”
“明子!你买这么贵的内衣干吗?一条纹胸三百块,这是我们家一星期的伙食费也!就你那A罩杯的胸围随便买个一二十块的足够了!”
生活的重担让秀江变得斤斤计较,每天重复着与年龄不符的庸俗唠叨,就算不干活也不停手的按计算机,钱永远不够用,花得一直比挣得多,她只能节省再节省,为了不委屈弟妹,她自己吃最简单的食物,买路边摊的廉价衣服,普通女孩必备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她一件也没有。从不去发廊,头发乱七八糟的长长后就随便扎成马尾,穿着拖鞋、肥大的棉布裤子和家庭主妇哄抢超市减价的菜品。秀江看不见青春是什么颜色,她只知道她的生活一团漆黑,可即使这样她仍然努力生活着,为了明子和小西她别无选择。
这天秀江一大早起来把米洗干净放进电饭锅,煮了一锅烩菜,弟妹只需要在放学后拿出来热一热就能吃。
“明子,我今天要去餐厅上夜班,晚饭就拜托你了。”
明子正涂指甲油,没顾上看秀江指示。
“老姐你又找新工作啦,你白天不是还要去市场打工吗?”
“没办法,现在物价没完没了的涨,市场那点薪水哪里够啊。对了,我给你看我的工作制服。”
秀江匆忙洗了洗手,兴冲冲的从卧室取出一套餐厅女招待的制服向亮子展示。
“怎么样?很漂亮吧,说是制服可比我以前穿过的任何衣服都好看,那是家很高级的法国餐厅,要不是餐厅老板家的女儿和和美是好朋友,我还去不了呢。”
秀江兴致勃勃拿着制服在身上比来比去,然后小心叠好放进塑料袋,生怕弄出一点褶皱。在她看来能在华丽的餐厅上班是很高尚的职业,至少比她一直从事的市场零时工体面得多。
明子对姐姐穷酸的举动很不以为然:“老姐你越来越像小市民了,你才十九岁耶,与其到处打工,还不如想办法钓个金龟婿,不然就是谈次恋爱也是好的呀。”说完马上叹气“算了,就你现在这样子也没什么指望了,八成只有脑残的男人会看上你。”
秀江好象没听到妹妹的话,愉快的哼着童谣刷洗锅碗。其实她心里很失落,一个凡人谁不向往光鲜美好的生活,可是凡事都得量体裁衣,她泷泽秀江就是个贫民窟里的穷丫头,养家糊口才是首要任务,风花雪月浪漫爱情只好靠边站。这些秀江看得很透彻,她庆幸自己是粗线条粗神经的白羊座女人,不然也坚持不到现在了。
时钟指向八点,苏八来了,这两年他几乎天天接送秀江上下班,打卡一样准时。
“小秀你准备好没?我们走吧!”
两年时间苏八除了双眼周边的折子深了些,也没怎么变样,还是吊二锒铛的打扮,不过今天手里多了一束玫瑰花。
“小秀这是送你的,快找瓶子插上。”
秀江看到那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非但不高兴还不住口嗔怪:“天哪,这得花多少钱啊。你有这闲钱还不如买几个鸡蛋补一补,你看你最近都瘦成什么样了。”
“放心,我没花钱。刚才和几个弟兄去花店收保护费,老板每人送了我们一束鲜花。”
秀江听了更是苦恼,还是亮子欢天喜地拿去插上了。苏八见秀江闷闷不乐,赶快岔开话题。
“和美说你今晚要去新地方打工,那是什么工作?”
秀江脸色果然阴转晴,飞跑去拿出那套制服。
“小八你快看这制服漂不漂亮,我打工的地方据说是全市最高级的西餐厅,连制服都是名牌制造呢!”
她一开口苏八当然赶着奉承,脸上的褶子立刻大笑显形。
“哇!小秀你穿这身衣服一定很好看,好像伊丽莎白泰勒哦,你这样都可以直接去参加选美了!”
明子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不痛快,靠在门边讽刺:“伊丽莎白泰勒的腰可没她粗,人家年轻时是跳芭蕾舞的,老姐连广播体操还做不好呢。”
秀江和苏八十分尴尬,明子又催:“要上班就快走吧,别一会儿迟到了,又成天抱怨被扣薪水。”
明子嘴巴刻薄,挖苦老实八交的姐姐是家常便饭,而疼爱妹妹的秀江从来只将明子的毒舌当玩笑话,丝毫不往心里去。她把制服放回袋子,出门时很小心的拜托妹妹:“那我就走了,明子你待会儿一定要叫小西起床哦,不可以让他空着肚子去上学。”
“罗嗦,你还是检查好有没有带钥匙!夜里回来晚了,我可不给你开门!”
人夜的老城厢霓虹闪耀,到处灯红酒绿,流光溢彩,和秀江常日出没的平民小巷天差地别。她上班的餐厅确实豪华异常,出入的都是社会名流,空气里飘荡着各种香气,有陈年红酒的醇香、上等佳肴的浓香、百合玫瑰的清香以及那些衣饰考究的男人女人们身上散发各种名牌香水的味道。
第一次亲眼目睹上流社会的生活,秀江简直带着凡人参观天堂的激动和不安。虽然餐厅的领班因为她是老板女儿亲自介绍的,对她非常关照,她仍然紧张得不得了,说话会结巴,不是面部僵硬就是微笑时嘴巴整个歪掉,加上头一天穿高跟鞋,没走几步就连摔几个跟头。
“秀江,你一定要镇静,没什么好怕的,就跟平时在市场里卖鱼一样,只不过客人买的都是金枪鱼,你只要保持微笑、微笑。”
秀江躲在卫生间不住给自己鼓劲,比参加国中联考还慌乱。明子说得没错,她真是个没见世面的小市民,只有嘈杂的鱼市和肮脏的车间适合她,身处这种富丽堂皇的场所,她觉得自己好象厨房里的苍蝇,格格不入。
无奈再怎么不安,活是必须干的。在厨房,领班郑重的吩咐她:
“秀江小姐,请你把这道菜送到二号包间。那里的客人是我们的常客,应该不会为难你。”
秀江硬着头皮来到豪华包间的门口,使劲咽下几口唾沫,轻轻敲门进去。水晶灯的光线晃得她眼花,所以两三秒后才她才看清客人的长相。
开始听领班说什么常客,还以为是脑满肠肥的富商或精悍深沉的政客,原来却是一对年纪很轻的男女。那女人打扮时髦,妩媚漂亮,坐她对面的是一个更加出色的美少年。秀江从没见过这么光鲜亮眼的男人,那清秀的容貌还在其次,关键是他浑身流露的高贵气质,只是坐在哪里不动就已经相当引人注目,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比拟的。
所谓的贵族大概就是如此吧。
可是秀江很快发现情况有异,这对男女正在吵架,那漂亮女人竖起精心修剪的细眉,大声质问少年:“你什么意思?要和我分手是吗?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好,你要这样对我!”
少年的反应漫不经心:“总是对着同样的面孔太无趣了,我想还是分开比较轻松。”
“什么!你把我当成无聊消遣的工具吗?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你认识我之前就应该听说了吧,要和我交往就必须有随时分手的觉悟。”
少年的声线略显沙哑,说起温柔的情话一定相当悦耳动听,可这时却显得欠扁可恨,秀江很快做出判断:这一定就是人们常说的花花公子。
她想找机会把菜放上桌,可那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吵个没完,根本没有她插话的机会。秀江端着托盘站到腿酸,正进退两难时,少年终于发现可怜巴巴站在门边的服务生。他优雅的做个手势,示意秀江把菜放到桌上。
秀江赶快行动,小心的将菜肴按菜单指明的分别放到二人面前,他们的争吵还在继续。女人完全无视秀江,甚至不顾形象的尖声吼叫:
“你说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肯定是这样!我早听说你有同时跟好几个女人交往的习惯!你这没节操的骗子!”
少年始终面带微笑,没有一点情绪波动:“你既然知道我是骗子为什么还和我在一起?我该说你笨还是夸你太有自信?”
“你!金景翼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他们越吵越激烈,秀江不知不觉听呆了,上菜完毕还愣在原地。她两相张望,忽然和少年抬起的视线撞个正着。
秀江感到心脏明显颤动了一下,那双波丝猫一样的美丽眼睛充满了魔力,那么深邃幽暗脉脉含情,注视之下好象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她更无法动弹了,只有心加速跳动。好在少年很快收回目光,他掏出钱夹将一张面额一百的钞票放在秀江托盘里。
秀江吃了一惊:“先生,这是——”
她的惊讶令少年不解:“怎么?你不是在等小费吗?”
原来这就是小费。秀江明白了却不知如何处理,那女人早不耐烦了。
“拿了还不走,嫌少啊!”
“对、对不起,打扰了。”秀江慌忙鞠恭,拿起托盘快速退出。
来不及回想刚才发生的事,她就被指派了其他工作,等回到职员休息室,领班和几个服务生正焦急的商量什么。
“二号包间的客人还在吵吗?”
“是啊,而且好象越吵越厉害了。”
“这样不行,要是又像上次那样惊动媒体就糟糕了,必须制止他们。”
“可是派谁去合适呢?对方可是不得了的人物,要是得罪他,我们会失去一批重要的客人。”
大家互相推委,说来说去还是怕得罪客人砸掉自己饭碗。领班看到秀江,脑子一亮,这新来的无知小妹可不正是当炮灰的绝佳人选?
“秀江你马上去二号包间劝说那里的客人,他们已经影响到其他客人了。”
秀江措手不及:“我去?他们会听我的吗?”
众人诡异的笑着:“叫你去就去,你是新来的,他们不会跟你计较。”
再次打开包间的门,秀江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
“二位——”
细小的声音立刻淹没在女人歇斯底里的咆哮里。
“金景翼你想分手没那么容易!不给我个交代就别想出这道门!”
少年似乎已厌倦了对方的纠缠,温和的表情渐渐转向轻蔑。
“要我说几遍?我已经对你失去兴趣,请你给自己留点自尊,大家好聚好散吧。”
“不!我绝对不要分手!”女人脸上的妆已被眼泪糊花了,她痛哭流涕,显然十分迷恋这个名叫金景翼的少年。
“翼我真的很爱你,求求你不要抛弃我。你不喜欢的缺点我会尽力去改,一直改到你满意为止。”
她的哀求打动不了冷漠的男人,金景翼很伤脑筋,他沉默片刻,点燃一支烟不紧不慢吸着:
“看样子我不把话说明白你是不肯罢休了,实话告诉你吧,我最讨厌那种自以为是又缺乏常识的女人,那会让我生理厌恶,完全不能忍受。很抱歉,你正好是这一型的女人,我不光要和你分手,以后还不想再见到你,你要是还有自知之明就不要再缠着我了。”
女人杯中的红酒立刻浇到他脸上,染红了他昂贵的白衬衫。
“金景翼你真可恶!竟敢对我说出这种话!我绝不原谅你!”
金景翼大概习惯了这类场面,不慌不乱掏出手帕擦脸,嘲讽的意味更加浓厚。
“你这是何必呢?世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男人,像你这样的知名模特身边根本不缺追求者,强扭的瓜不甜,这话你没听过?”
女人被刺激到彻底疯狂,拎起红酒瓶照金景翼头上砸。秀江看到这里不得不动手阻止,她冲上去和女人争抢酒瓶,急着喊:
“小姐请您冷静点,不能这样!”
女人急红了眼,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更不会把一个小小的女招待放在眼里。
“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没你事给我滚出去!”
“我马上就出去,但是请您把酒瓶放下,您这样会破坏餐厅秩序。”
“你这个毛丫头也敢教训我?拿开你的脏手,你这种人不配跟我讲话!”
“小姐请您别太过分,我只是——”
秀江正耐心和对方讲道理,一大盘意面忽然扣到她脸上,水淋淋的面条挂了她满头满脸,油腻的酱汁顺着头发滑进脖子流到背心,她心爱的制服面目全非。
“臭丫头这下知道厉害了吧,马上滚,不然我叫你们经理开除你!”
秀江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更不理解为什么会遭受这种待遇。她一直小心翼翼努力工作,谨慎的说话,卑微的赔笑脸,到头来还是失败,难道她天生就是被压迫的命?
包间里暂时安静,秀江不自觉的看向金景翼,那对晶莹剔透的瞳孔印出她狼狈的模样,活像一只掉进泥泞的鸭子。
可恶!真可恶!
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再温顺的人也会发怒,而这怒火一烧起来激烈程度绝对出人意表,秀江愤怒的目光瞪得女人心慌:
“你这是什么眼神?叫你出去没听见吗?”
还没说完,秀江就把手上沾到的番茄酱糊到女人脸上,女人失惊尖叫她却很冷静的抓起挂在脸上的面条一口一口吃掉。
“小姐,现在虽然是饱食的时代你也不能随便糟蹋食物,会遭天谴的。”
女人再想不到这朴素老实的服务生会这样胆大妄为,她拼命擦拭宝贝的脸蛋,气得发抖。
“太荒唐了,这里怎么会招这种没教养的野丫头做招待,我以后再也不会到这儿来了!”
秀江吃完面条端起水杯喝水,太咸了,五星级的厨师也不过如此,当真虚有其表,和眼前这些人一样!
“没教养的是你才对,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大呼小叫,你照照镜子,你这德行根本是泼妇骂街,难怪会被男人甩掉!”
“你敢骂我!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很抱歉,我确实不知道你的大名,也没兴趣知道。像你这种有点地位就把自己当回事的人实在讨厌,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也不会在公共场所发疯胡闹,照理说你平时吃得都很高级,难道营养只集中在胸部了?”
回头对金景翼说:“小子,你甩掉她还算有眼光,这种女人连我弟弟都看不上。”
金景翼哑然失笑,顺口说出一句:“谢谢。”
女人快发疯了,拉住秀江就打,她个子比秀江高,可比力气的话干惯粗活的秀江绝对占优势,几番拉扯就把女人摔地上。女人不甘心,举起烟灰缸又砸,秀江的鼻子被打出血,顺手给了那泼妇两巴掌,也把她鼻血打出来。
女人奈何不了秀江,拼命哭喊大骂,金景翼眼看这女人掐架的壮观场面,既好笑又惊讶,看秀江站在原地不住用手抹鼻血,忙递了一叠纸巾给她。
秀江接过也不道谢,分出一半扔给那女人。
“你真没志气,就会对其他人耍威风,分手就分手还搞得要死要活的!这种糟糕的花心男人送我还不要,就配送动物园当野生动物观赏!”
这话分明是在教训另一个当时者,金景翼哭笑不得:“小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秀江愤愤不平擦鼻血:“我说的是人话你当然不懂,下半身思考的生物!”
这里的喧闹不久惊动其他人,进门的人无不大惊失色,领班在点头哈腰向客人道歉之后,严肃的对秀江说:
“龙小姐,从现在起你被解雇了。”
金景翼最近觉得很无聊,工作没意思,不工作也没意思;交朋友没意思,不交朋友也没意思;不谈恋爱的时候很闷,当然谈了恋爱就更闷,如果和女人吃吃饭,逛逛街,上上床也算恋爱的话。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翼在周围女人中的口碑变得很坏,他扪心自问还不是道德败坏的人,只不过换女朋友的速度比一般人快了那么一点点而已。而且他不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恋爱这种事必须建立在两情相悦的基础上,可是他总是抓不到月老牵下的那根线。除了中学时代的初恋有过几天怦然心动的感觉,后来交往的女人总是索然无味,很快就会令他失去耐心。也许由于天平座的人生性挑剔,翼对异性的要求十分苛刻,除了外表气质,性格也是重要的一环。他讨厌胸大无脑的花瓶,和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满脑子物质生理需求的女人交往还不如养一只狗。但是过于聪明精细的他又吃不消,尤其是那种外表楚楚可怜,内心雄心勃勃,从牵手那一刻起就计算对方身价财产,白天装清纯玉女,夜里又想方设法弄破安全套,迫不及待逼男人奉子成婚的女人,他金景翼绝对敬而远之。就这样挑来挑去,最后总不免分手的下场,女人们说他很残忍,可翼觉得自己很无辜。他从没想过伤害谁,从始至终都保持绅士风度,就算不能和平结束也做到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想要他怎样?他不是闲人,没多少时间应付此类事件,所以这次分手后他决定暂时独身,一来可以减少自己在八卦杂志上的暴光率,给他可怜的经纪人省些麻烦:一来也能腾出精力好好观察,兴许能发现他梦寐以求的MISS RIGHT。
可是所谓的“完美小姐”也只是翼心里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他也说不清什么样的女人能打动自己,也许这样的女人根本不存在,至少也是可遇不可求。那该怎么办?就这样守株待兔未免枯燥,翼不禁想,要是先有个能供他随意改造的女人就好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任凭他改造,一直改造到符合他心意为止。不过,这也只能随便想想,虽然会有无数自愿者供他挑选,翼也没这个胆量,闹出绯闻是小,被他那严酷的老爹知道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意外的是好运在昨天降临了,以被前女友红酒浇头为代价他希望的实验素材从天而降。想起那个泼辣的女招待翼到早起刷牙时还忍不住笑,他发誓生平第一次看到那么俗气的女人,已经不能用土气地味形容,她从打扮到气质都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哦,不止,还有名字也是,龙秀江,这种名字就连时下的乡下姑娘也不常用了。
“翼你在哪里?今天要出外景知道吗?”
行车途中接到经济人电话,U2的歌曲让他马上判断出翼的位置。
“你正在开车吧,下午三点必须到场知道吗?再迟到制片方就要向公司投诉了。”
“知道啦,我一定准时。”
“那就好,你今天心情不错嘛,声音都比平时有精神。”
“有吗?”翼嘴角上扬,却突然爆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经济人神经立刻绷紧:“怎么了!翼你生病了?”
翼一阵窃笑:“没有,我正在模仿结核病晚期患者,怎么样,还挺像吧。”
“你搞什么鬼,研究新剧本吗?对了,明天晚上有个品牌发布会,主办方希望邀请你参加。”
“明天?不行耶,我有其他事要办,你帮我推掉吧。”
“什么事?很重要吗?”
“这个嘛,是我的个人隐私啦。”
翼的好心情多半来自昨天的有趣经历,本来只是同情那个被上司炒鱿鱼,一毛薪水没拿到还得赔偿餐厅制服的倒霉小招待,打算在她黯然离开前悄悄塞点钱过去,结果那位秀江小姐非但没接受他好意,还很痛快的给了他一耳光。
“大混蛋!”
那一瞬间翼有点懵,没有谁会这样对待他,要放在大庭广众下,这女人准会被他狂热的FAN掐死。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打人?你的爱好是观看格斗比赛吗?”
红红的霓虹灯下秀江的眼睛在喷火:“打你又怎样?刚才在餐厅我就想揍人了!你这种没责任心没道德感,喜心厌旧吃过就扔的人渣根本是社会毒瘤,你要是我弟弟我早拿扫帚照死里抽了!”
这顿骂有大半为了泄愤,秀江憋气得要命,好容易找到好工作,本以为有个顺利的开始,却在第一天就碰上这灾星样的男人,丢脸不算,还遭遇严重的经济损失,这个月的开支注定入不敷出,想到帐本上的赤字她都快疯了。
翼一时说不出话,这乡下妹不仅狂妄无礼还大言不惭,毒瘤这种评价他做梦都没想过会落到自己身上,而且她凭什么拿自己跟她弟弟比,谁大谁小还不一定呢。
“小姐你可能误会了,我刚才——”
“别狡辩了我没功夫听!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人家女孩子问你要安全感,你却给人家一沓安全套!呸!”
秀江边走边骂,翼觉得这情况太过反常,这女人完全没意识到在跟谁讲话,在她这个年龄段自己的国民认知度应该很高啊,难道电视台的数据都是骗人的?
翼追上几步挡住去路:“小姐你,你不认识我吗?”
秀江随即一记白眼:“我从没见过你,少跟我套近乎。”
“你平时都不看电视和报纸吗?”
“我很忙,除了水电气帐单什么都不看,还有我现在心情恶劣,你不想再挨打就赶快滚蛋!”
翼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竟然还有这种淳朴的姑娘,这恐怕是翻遍全国都难得一见的稀有品种。
既然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就可以少些戒备,翼仔细打量秀江,虽然刚才已经在餐厅见过,但由于翼看女人通常先看胸部再看脚,所以飞机场水桶腰小短腿的秀江站他跟前和木桩没两样。这时看她土是土,长得还不错看,薄薄的唇紧抿成一条线,显得刚强倔强。
这么糟糕的女人可能根本不知道品位这回事吧,就像一片战争遗留的废墟,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东西。
等等!既然是废墟,就有重建的价值,柏林之所以成享誉世界的建筑之都,还不得感谢联军的炮火。天性鬼马的翼心中那个被视为玩笑的念头明亮了,他的“完美小姐进化论”或许可以从这里开始试验。
在他思考的这几秒中,秀江已经走远,翼快步赶上:“小姐我们可以谈谈吗?我有个很不错的主意,你听完一定很有兴趣。”
秀江走得更快,她目前唯一的目的就是平衡当月收支,没出手扁人只是为明天超负荷的工作节省力气。
眼看前方已经是灯火辉煌的大街,翼有点着急:
“小姐你稍微停一下嘛,我真的没有恶意,你至少听我把话讲完啊。”
“我叫你别跟着我!”秀江忍无可忍踢了他一脚,翼从没跟人打过架,于是很丢脸的摔了一交。
真是结实的一脚,她果然是个男人婆。
翼疼得冒汗,改造秀江的劲头却更浓厚了。他灵机一动,就势爬在地上气喘咳嗽。尽管一向被媒体评价演技拙劣,这番表演还是骗住好心肠的秀江。
“你怎么了?我警告你别装蒜哦,想向我敲诈医药费门都没有!”
翼紧紧捂住胸口表情痛苦的说:“我,我的病发作了——”
秀江半信半疑,翼又是一阵咳嗽,看起来随时断气的架势。秀江这才慌了,蹲下去扶他:“你什么病啊?要不要叫急救车?”
“不用,吃药就没事了——”翼挣扎着摸出一盒润喉糖,装模做样咽下一粒,喘息一会儿才有气无力问秀江:“现在你肯听我说话了吧。”
秀江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顿生怜悯,勉为其难说:“有屁快放,我家里还有弟妹要照顾!”
翼拼命忍住笑,开始编故事:“我说了也许你不会相信,其实我是个很可怜的人,举目无亲,四海为家,孤苦伶仃,无依——”
秀江立即打断:“什么什么?你哪里可怜了?穿名牌衣服,戴名牌手表,到高级餐厅吃饭和漂亮小姐约会,你这都叫可怜,那其他人都可以再去投一次胎了!”
翼赶紧以咳嗽增添弱势:“那些都是假像,实情不像你的想象,我真是个穷光蛋,不仅家徒四壁还身负巨债,吃了上顿就不知上哪儿去找下顿,也不知今晚闭上眼睛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朝阳。”
秀江更是疑惑:“假的吧,你怎么看都不像穷人,要真像你说得这么可怜,刚才那女人怎么还死活跟着你。”
翼在一秒中内已想好对策,神情颓废的说:“我有点难以启齿,怕你瞧不起我。”
“我为什么瞧不起你?你干了丧尽天良的事?”
“那倒不至于,说来惭愧,并不是那女人跟我,而是我一直跟着她。我的工作比较特殊,说好听点是男公关,说通俗点是牛郎,牛郎你总该知道吧,就是那种出卖青春色相,伺候有钱女人供她们调戏蹂躏,陪吃陪喝还要随时提供特种服务的职业。”
“够了!”秀江满头黑线,“我没看错,你不仅不要脸而且还相当不要脸。一个男人好手好脚干什么不行,拿自己的身体换钱,你要是我弟弟我早就——”
“我要有你这么个姐姐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了。”翼适时睁大那双水汪汪的猫眼睛,无辜的表情顿时令对方心软。
“你以为我想干这个啊,我是有苦衷的。我的初恋女友得了绝症需要很大一笔医药费,我当时还是学生根本无力承担,走投无路才误入其途。我拼命挣钱为女友治病,可最后还是没能挽回她的生命,她去世后我已经债台高筑,只能破罐子破摔继续卖身还债。可是厄运始终没有放过我,我越挣扎它就越残忍的捉弄。上个月我被查出患了绝症,这种病根本无药可医,医生说我的寿命最多只剩下半年——”说完又咳得扯心撕肺一般。
生活苦难对不幸有太多体味的秀江轻易就被翼声情并貌的说辞打动,心里生出无尽同情,眼睛也酸溜溜的,不自觉的伸手替翼捶背。
“原来你的命比我还惨,你得的是什么病?真的治不好了吗?”
翼继续圆谎,正好看见对面墙上张贴的医院广告,不假思索说:“是末期结核症,肺部已经纤维化,结核细胞也蔓延到各个内脏,每天都要吃止疼药,不然就会痛到死去活来。我明白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就想摆脱目前的生活状态,所以才约那女人去餐厅分手,没想到连累你丢了工作,实在对不起。”
秀江哪里还会记恨他,反过来安慰:“算了,反正我也不太适合那份工作,你家在哪里?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住在很远的郊区,你一来一去会花很多交通费。我只想拜托你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
“什么事你说吧。”
秀江毫不迟疑的答应了,心下却担心对方找自己借医疗费。好在翼压根没提钱,而是说:“我这个要求可能很无礼,也许是上帝可怜我,让我在死之前再见到自己心爱的人。你不知道,你的容貌跟我过世的女朋友非常相似,我看见你就好象她重生了一样。我真的很爱我的女朋友,到现在还日夜不停的思念她,所以我想请你陪我走完生命中最后的时光,看见你就好象看到她,我才有勇气和病魔战斗,才能直视这惨淡的人生。”
翼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覆上秀江手背,美丽的双眼又开始闪烁魔性的光芒,比咒语更魅惑,比迷药更摄人,秀江的心脏又被催动加速,她惊跳而起。
“不不!我怎么能代替你的女朋友呢?这绝对不行!”
翼忙说:“你别怕,我不会提过分的要求,你只要时常跟我见面,让我看看你就好。”见秀江一脸否决,那双眼睛变得如泣如诉:
“你真的不答应?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你忍心让一个可怜的不幸者带着绝望和遗憾离开人世?难道这真是个没有温情的世界?每个人都铁石心肠,连一点爱心都舍不得施舍?”
秀江被那双眼睛深深吸引,像中了蛊,想动不能动。这双眼睛那么美那么迷人,整个小巷都被点亮,光线下的灰尘化作萤火虫,垃圾桶里开出娇艳的鲜花,金色的常青藤沿着墙壁结成一个巨大花环,还有无数透明的精灵四下飞舞。秀江仿佛看到一个天使躺在跟前,披着圣洁的白衣,缓缓张开纯净的羽翼,。
秀江无法抗拒,从见面之初她就感受到这少年不可思议的魔力,他散发着来自天堂的诱惑,她这个凡人拒绝不了。很多年以后她都牢牢记得和翼相识的这一幕以及由她说出的开启彼此缘分的这句话。
“好吧,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