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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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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穗儿回到厅里,听说贵妃留了自己下来,因不知是什么事儿,再加上她原先见贵妃发了一通火,当下便只低首立着,不敢随便说话。
倒是萧贵妃态度先温和起来,对她说道:“这次的事儿,多亏有你拦了五皇子,不然还不知要生出怎样的事端来。本宫先前和五皇子说要赏你东西,你在本宫这儿是常来往的,也不拘着什么规矩,只见着有什么合意的,直管开口要了便是。”
柳穗儿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却是大喜,不想此番事情过后,竟会被贵妃如此看重——任她自己挑了合意的东西,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大赏。
于是,她只眼珠儿一转,便跪下俯首开口道:“奴婢服侍五皇子,为殿下分忧本是份内的事儿。不过,娘娘既说了给奴婢赏赐,奴婢若是不领,却反是对娘娘无理了。如此,只求娘娘能将您常用的那条金丝花蔓手绢儿赐给奴婢。”
偷偷抬首看了眼上方,她又垂首道:“那手绢儿上的刺绣却是奴婢从来没见过的好,之前几次见着娘娘用了,奴婢偷眼瞧了,可也没敢仔细看,只能悄悄在旁边眼谗,如今既是娘娘开了恩,奴婢只当厚颜相索了。”
萧贵妃听了,脸上却是微扬起一抹笑,道:“起来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些寻常的旧物,你既是喜欢,待会儿只管叫绿裳帮你拿了便是。”
柳穗儿这番话自是有原由的,她所说的手绢儿,其上的绣花都是萧贵妃平日里闲暇无事时,自己描了花样子绣上去的,如今听了柳穗儿拐着弯的夸自己女红好,她自然被逗开了心。
没敢抬头见到萧贵妃被自己哄开了颜,柳穗儿面上只一番含羞带怯,这反倒让萧贵妃看了更是喜欢。待听到萧贵妃说了真要赏赐的时候,站起身的柳穗儿脸上瞬间露出灿烂的笑,倒更让萧贵妃觉得,这丫头果是个活泼实诚的孩子。
柳穗儿再想不到,虽说是自己有心,但这会儿的结果竟是如此令她满意。
原来,柳穗儿的小道消息本就多,与安德处久了,更是知道六皇子闻敏对常秀向来不安好心。当日,她见了常秀去往西花园寻闻牧,便觉这其中或要出事儿,正巧,后来又碰上闻牧来寻常秀。
当时,她便想,若带着五皇子去寻了人,碰巧撞见六皇子戏弄常秀,以五皇子爱洁的性子,说不定便会对常秀生了嫌;即便五皇子一心护着常秀,但若因常秀与六皇子起了冲突,这要传到其他主子耳里,尤其是贵妃那儿,只怕会把常秀当了惹事的祸害,对他心生厌恶;便是五皇子去了,见着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她领着主子找到人,却也能讨得主子欢心;若是再找不着人,她只尽了奴婢本分,却也是与己无害。
想到无论如何,领了五皇子去寻常秀对自己都有利无害,柳穗儿当日便只急急打断了安德将要说的话。
在她看来,即便发生再大的事儿,却怎么都牵不到自己头上,这样难得的好机会,又如何能轻易放过?虽然这其中可能得罪了安德,但自己只装着不知道他心思,也能将他给打发过去。
便是在这番思量下,柳穗儿那天只急急领着闻牧去了西花园。却不意此番寻人,不仅如她所料的那般,使萧贵妃对常秀生了嫌,竟还让常秀挨了那么重的板子,这结果可比她所料想的要好上百倍不止,如今,便是没有萧贵妃这番赏赐,她也已是得了天大的巧。
萧贵妃见柳穗儿笑得开怀,只当她向来藏不住心事,为得了赏赐高兴,便又说道:“你一向聪明伶俐,又是五皇子近前的人,以后你们殿里的事儿,你还要多留意了些,只怕五皇子跟前,现在也只剩你这么个得力人儿了。”
听了萧贵妃的话,柳穗儿却是止住了笑,面儿上又慢慢泛起一阵犹疑,道:“娘娘的吩咐,奴婢自当竭力,这原本就是奴婢分内的事儿。娘娘既让奴婢多留意了,只眼下有件事儿,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贵妃眉角微挑,虽是笑意未减,语气却是沉了些:“有什么话,你只管说了便是。”
柳穗儿福了福身,遂道:“奴婢也知道主子向来体恤下人,以前都是常公公在殿下跟前值夜,可眼下常公公受了伤,动弹不得,殿下偏偏又起了善心,不忍让他搬到外间,如此,殿下自己却是连个夜里服侍的人都没有了。”
萧贵妃听她提了常秀,心下只觉不喜,便点头道:“幸你有这番体量,女孩儿心思总是细致些,本宫先前已让你主子迁了那太监出去。你原也是五皇子跟前服侍惯了的,又是个知道规矩的,他既不喜欢内监,在殿里,便留你在他近前伺候就是。”
柳穗儿听了,知贵妃是许了自己给五皇子近身伺候,这比她原先在五皇子身边服侍却又近了一层。于是,她连忙低首,行了个礼道:“奴婢遵命,奴婢自当尽心尽力服侍主子。”
待柳穗儿也告了退,刘尚仪方笑着对萧贵妃说道:“真真想不到,牧哥儿如今也有了这番见识,娘娘花在他身上的心思,到底没有白费。”
萧贵妃却是微微摆手,一声嗤笑,道:“你当着他那番话全是真心实意的吗?只怕是想着法子搪塞本宫的还多些。只是,他能想到这些,也的确是长进了不少,而且他的话也确实不乏道理。不过,他为了那么个玩意儿花费心思,终归不是个好兆头,等这阵子过了,还是得找个理由把那东西给打发了。不然,待到明年,他迁到继元宫去,离本宫远了,只怕更是管不住他了。”
刘尚仪却未像萧贵妃想的那么多,在她看来,皇家里的子孙,哪个没有些污七八糟的事儿?便是原来在萧府、在亲王府,多少腌臜事儿她们没见过?不过,主子娘娘既这么说了,她也只连连应是。再偏头看萧贵妃,却见她面上已是一片凝然。
……
闻牧回到昭阳殿,却见常秀正趴在床上,斜着脸,闭着眼睛,安静睡着。
闻牧也没叫醒常秀,只轻轻走到他身边儿坐了,然后,又伸手在他头发上抚了抚。不想,常秀却突然睁了眼,先是愣愣看了他半晌,之后,眼泪便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闻牧没来由地只觉心中一拧,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心情。他向来只见着常秀或宁静、或正经、或俏皮的样子,便是有几次委委屈屈犯倔的模样,他也只觉那甚是可爱,却从没像今日这般,看了如此难受过。
常秀见着闻牧表情,先只仍是落泪,然后却又慢慢微翘嘴唇,颤颤巍巍喊了声:“主子!”
先前闻牧不在的时候,安德喂常秀吃了药,又喝了几口水,接着一番小睡过后,他便已能开口说话了,只声音还有些沙哑无力。
“你受苦了,”闻牧用拇指轻拭去常秀眼角的泪珠儿,道:“受了这么大罪,你倒还笑得出来!”
“涵秀此次能保得命在,便已是大幸,如何能不笑。”
虽是这么说,常秀的唇角也越发上扬,可他眼中的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闻牧只觉自己的拇指上一片湿漉,向下看了,便是常秀脑袋下的被褥也已有了一块儿阴影,顿时明白,眼前这人儿怕是不止哭过一回儿了。
于是,闻牧俯下身去在常秀的鬓角处蹭了蹭,又慢慢移到他眼角上,将那微咸的水珠儿全数含于唇下,然后,方又贴了他耳边儿,轻声道:“是主子没能护得了你,你放心,老三他们几个的事儿,迟早会有个结果的。”
常秀听了,只眼神微闪,又稍稍向后移了移脑袋,道:“是涵秀连累了殿下,反倒让殿下为涵秀担心,殿下切莫再为此事去寻了其他小主子的麻烦,涂惹得皇上生气,便算涵秀的这顿板子也没白挨。”
闻牧只又坐直了身子,用拇指轻轻摩搓了自己的下颌,道:“也不单是为了你,他们那些人,总是要收拾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常秀听了,先又睫毛一阵微颤,后方接了话道:“既是早晚的事,也不急于一时,只殿下刚刚受了罚,这段日子,还是谨慎着些好。”
然后,他又岔了话道:“涵秀刚醒来,却见着自己仍在主子寝殿外间,涵秀这些天不得动弹,怕是要另叫个人服侍主子的。”
闻牧微微颔首,道:“难为你受了重伤,还这么心细。先前在娘娘那儿,娘娘也这么说着。只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搬出去,连个照料的人都没有,所以便一直拖到现下。”
“殿里的小黄门那么多,涵秀原来的住所也宽敞,叫涵秀搬回屋里,再找个人来照应便是。只主子跟前,涵秀却是放心不下,主子向来精贵,一般人伺候怕主子也不习惯,倒是殿前的如海,原就是一开始在殿里的,对殿下脾性也是了解,殿下不如迁了他来值夜,如此,有个安稳人照料殿下,涵秀虽不在殿下跟前,也可安了心。”
闻牧闻言,只用手指点了点常秀干涩的唇,道:“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想着这些个,你只管好好休养便是。倒是你这边,可得找个熟悉的人照料着才是,那安德原是你师兄,平日里和你关系也不错,让他来看顾你可好?”
常秀却是扑闪了下眼睛,道:“安公公他事儿多,这么大个殿,杂事多是他在照料,涵秀只要随便找个人看顾了便成。”
“便是他忙,也不过是个副主事,撤了他的事儿让李达多担着点便是,我瞧着,这几年下来,李达倒是乖觉了不少。再说了,这些外务还有了他师弟重要吗,若他是这么个不通情理的,那只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便是,我这里却留他不起。”闻牧挑挑眉,语气只是不在意地说道。
常秀急道:“殿下这不是让安师兄把涵秀给恨上了么……”
常秀只急着说话,却不想自己身上的伤原也没好,喉咙还干涩带火,这一着急,一番轻微动作下来,直疼得他额上生出点点冷汗。
闻牧连抚了他的额,道:“好好好,不唤他便是,你这么急着做什么,怕没吃够苦头吗?”
常秀只咽了咽嗓子,道:“主子虽是着心涵秀,涵秀却不想给师兄添了麻烦。如此,主子这就叫如海收拾了,今夜便搬过来吧,正好也顺便叫人挪了涵秀出去。连着两夜都没人在主子跟前服侍,自醒了以后,这都快成涵秀心病了。”
闻牧只抿了抿嘴,道:“偏你这样还能关心到旁人,依了你便是,我待会儿便叫人给你收拾了房间。只这些天没你在跟前,怕是连睡觉都不眠了。”
常秀却是眯了眯眼,又把脸蹭了蹭闻牧的手指,道:“离了主子,便是涵秀,也无法安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