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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昭阳殿要进新人,本不与常秀相干,况且只进一个人,原也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可因拗不过柳穗儿,李达带人进来的时候,常秀也被她拉了在门口观望。

      远远的,他便发现那个侍人有点眼熟,等那人走近了,他稍稍怔了怔,然后却是主动走上前,先是和李达打了招呼,然后微翘唇角,对那人喊道:“安德师兄。”

      原来,那个宦官却是和常秀一起进宫,又一起在常贵处受训的师兄弟。当时分派人手的时候,这个安德也跟着常贵一起到过飞霞殿,只是后来跑去喊来了常秀以后,又被常贵带回了司礼监。之后,他便一直跟着常贵,再没被指派到其他殿里去。

      常秀上回到常贵那儿去,也曾见过安德一次,既是一个师傅带出来的,这会儿见了面,他自然少不得要先打个招呼。

      安德见到常秀,也是眼睛一亮,后来虽不经常打交道,但他与常秀到底曾一起吃住过多半年,况且还是一个门子里出来的。到了新地方,却能见到熟人,他自然也十分高兴。

      况且,安德也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弟在五皇子处似乎很有几分体面,因此他脸上的笑容更比往日多了一些亲切,只是因有李达带着,他也不敢同常秀多说,只向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跟着李达去了副殿。

      柳穗儿见人走了,这才上前脆声问道:“那人你认识吗?好像和你很熟的样子!”

      常秀点头应道:“以前同在贵公公处受训,比旁人总是多了几分熟络。”

      他原本还准备应付柳穗儿接下去的问话,没想到柳穗儿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再啰嗦,只是眼睛眨了几下,嘟了个小嘴说道:“你一定没和主子说过,这次竟只进了一个新人,一点都不好玩儿,除了这个安海,其他竟都是殿里原先的人。”

      常秀听了,只无奈轻笑:“又不是来陪你玩的,要好玩做什么?不想着伺候主子,成天想着顽,小心叫姑姑听见,又要说你说话没个分寸。”

      柳穗儿却是把大眼睛一瞪,道:“就我们俩人,你不说,我不说,姑姑哪知道我说什么了,偏你最会乌鸦嘴!”

      说完又咕囔一句:“比我还小,偏比我还老成,真没意思!”

      常秀被柳穗儿轻啐,只是眯了下眼睛,却再不愿同她抬杠。

      只因之前闻牧跟前内侍不多,柳穗儿从来都多找常秀说话,偏她年纪大些,又是女孩子,性格爱娇,说话间向来爱胡搅蛮缠、抢白夺话,常秀性格好,平日里也多让着她。

      这次五皇子跟前多了新侍,常秀心里倒是暗暗觉得,多了新人也是好事,至少,又有其他人可以让柳穗儿缠去了。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柳穗儿便和新提上来的人混到一起去了,只是不知为何,她找得最多的却是安德,到把安德闹得有好几次在常秀面前连连叫苦,直道弄不明白这柳穗儿姑娘是看上自己哪点儿了,只把戏弄自己当了玩儿。

      常秀自然也弄不清楚为什么,只安慰安德,这个姑娘一向便是这样。许是因为一个门子里出来的,又经常向常秀诉苦,安德和常秀的关系倒是越发好了起来。便是闻牧,知道了常秀有个交好的师兄,对安德也渐渐熟悉了起来。

      不多日,那个顾长庭也到了昭阳殿当值,对此,最高兴的自然数闻牧。

      闻牧也习武,但因皇家子孙习武只在健体强身,他的武艺虽说在众皇子中还算不错,但与武功精专的顾长庭比起来,显然就只能算是花拳绣腿了。少年好动,加上年纪又差不了几岁,因此,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闻牧只要得了空,便会带着常秀找上顾长庭去切磋武艺。

      那顾长庭虽得了师傅的耳提面命,在宫里当值要万事谨慎小心,但他本也就是个半大不小的毛头,加上人又刚直,虽知道和自己对练的是宫里的皇子,但却从不像其他侍卫那样对闻牧处处容让。

      几次拳脚下来,闻牧身上常常是青一块紫一块,偏他性子倔强,即便受了伤也不对旁人讲,反倒越发往顾长庭那儿跑,只把跟在他身边的常秀看得心颤不已。不过,也正因如此,那顾长庭对闻牧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皇子却是越来越敬佩,只觉这个五皇子性格弘毅,心怀宽达,竟是少有的坚忍峻拔之人。

      见的机会多了,顾长庭自然也就慢慢熟悉了五皇子身边的贴身太监常秀。顾长庭性子向来刚毅爽直,最见不得怯怯懦懦、阿主奉上的人,偏常秀本就文弱,再加上天气渐凉、身体怯寒,故每次闻牧和顾长庭两人在庭院里高来高去,他却只能抱了两人的衣服在旁边颤颤巍巍地站着。

      顾长庭见惯了这番场景,只觉得这个宦人实在是怯弱得紧。他以前也曾听说五皇子跟前有个七窍玲珑、极受宠爱的太监,如今近看了,却只觉着这个内侍除了相貌秀美、性格乖巧之外,实在找不出能让五皇子爱不离身的长处。因此,他更把常秀当了一般阿谀奉承的宦人,每次见了常秀,便只是皱眉的次数更多些。

      常秀向来细心入微、善察人心,几次见面,就发现这个顾长庭似乎并不喜欢自己。只他性子向来清冷,不是自己在意的人,也就不会太做理会,再加上天气越来越凉,他身子越来越寒,人便也跟着越来越懒,因此,每次见了顾长庭,他也只做微微点头,并不多话。

      况且,常秀多少也怨着顾长庭不顾情面,每次都将五皇子弄得浑身青紫。虽只是些皮外伤,五皇子自个儿都不甚在意,但他每每见了,却都是心惊胆颤。

      五皇子自个儿愿意浑身是伤,不代表贵妃娘娘也愿意见着皇子这幅样子,只因主子发了话,常秀对此也只能小心帮着瞒了。不敢怪主子,这怨气自然便转到了始作俑者身上,因此,他对顾长庭的态度更是冷淡。便是有几次,闻牧嘱了他与顾长庭亲厚些,他先也只是淡淡应了,但过后,却仍是一副清清冷冷、绝不多话的模样。

      相处一年多,闻牧自然知道自己这个近侍的性子,只是上个冬天他还没太注意,眼下他才发现,原来,越是近了冬季,他的这个近侍便越是不太爱理人,清冷的模样却是发挥到了极至。不过,自从上次发作过常秀一回以后,他对常秀的性子倒是更顺着些了,因此,对于常秀冷淡顾长庭,他讲了几回,但见常秀虽不做反驳,行事却依然故我,之后便也不再提了,只落得常秀和顾长庭两人的关系,却是越发僵硬起来。

      时间转眼便入了腊月,为了过年,皇宫里上上下下都忙了起来,昭阳殿自不例外,便是身为闻牧近侍的常秀,也在得空的时候,被差遣着做了不少事儿。

      这日,闻牧午睡起来,见服侍的宫人不是常秀,便顺口问了句缘由,近前的宦官如海答说常秀刚被人叫去了副殿。

      因是已近正月,便是崇学馆也早停了课,起身后,闻牧甚觉无聊,想了想反正无事,也没让人去传常秀,只自己晃晃悠悠,往副殿那边寻人去了。

      路过一间屋子,闻牧忽听里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娇笑声,便知是柳穗儿在这儿。他知道柳穗儿平日里性子活泼好动,喜在殿里串东串西,消息最是灵通,便准备进去问她知不知道常秀在哪儿。

      手刚抬起准备敲门,却听里面的柳穗儿说道:“这么说,那人真是二殿下跟前的了?”

      闻言,闻牧顿时停住了手下的动作,只在门口立住了。

      只听里面传来另一人的声音,说道:“我的小姑奶奶,小点声,你倒是小点声。”

      然后,那声音又低了几分,道:“那天你见着的小弦子,原是同我一个门子里出来的,我也没想到他会来找我,可他给的东西,我怎么敢要?二皇子的生母王嫔,虽说身份不如咱们娘娘,但二皇子向来与四皇子交好,如今说来也算是中宫那边儿的人。我和小弦子现在是各为其主,真收了他东西,若是被主子知道,便是没什么事儿,到时怕也说不清了,他那东西我哪敢要?小祖宗,您能不能别再提这事儿了,你想等着看我被拨皮抽筋吗?”

      闻牧听出,说话的人是常秀的师兄安德。

      柳穗儿咯咯笑了一阵,才说道:“偏你说得那么吓人,像是真的一般,你又亲眼见过人被拨皮抽筋了不成?”

      那安德干笑着道:“只是听师傅见天里用这个吓唬我们,听常了便也就当真了。甭管有没有见过,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姑奶奶,这事你往后可别再提了,不然,我这可是跳江也洗不清了。”

      柳穗儿又道:“听你胡说,常秀和你也是一个门子里出来的,怎么就没见这个小弦子来找过他?”

      安德有些不以为然地答道:“他如今是五皇子的贴身大太监,一般人自然不入他眼,况且,你又不是时刻跟他在一块儿,怎就知道小弦子没来找过他?”

      柳穗儿听了,这次却没反驳,只突然叹了口气,道:“怎也不见有人给我送东西呢?好歹我来的也比你早吧,便是那么多银子摆我眼前让我瞅瞅,也是好的啊!你说,你只是个不起眼儿的太监,都有人忙着给你送东送西的,这要是给我,又该送多少啊!”

      安德却是一声嗤笑,道:“给你你也不敢要,少做梦了,亏你还是个官家里出来的小姐,竟整日想着这些个。”

      柳穗儿却像没听见,仍是用神游的口气叹道:“不起眼的都给那沉沉一荷包,起眼儿的、得宠的,即便没有其他殿里人来找,想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巴结了。这么想想,我都觉得飘起来了。”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过来一会儿,才听到安德的声音道:“也不定是见人就给的,就算是起眼儿的、得宠的,给了也不定都敢收啊!也就你成天里会做这些白日梦了,你当是人家撒银子呢?”

      “所以说,是有的收有的不收了?”柳穗儿话一说完,不待安德答话,语气却又是一转,颇为委屈地道:“人家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嘛,说说都不行吗?亏你刚才还说我是官家里出来的小姐,也没见你多尊重我这个小姐嗳!”

      安德似乎也十分了解这位姑娘嘴上的厉害,只凑趣笑道:“你要看银子,这过年的赏赐、年俸还不够你看吗?偏又来没事找事儿瞎咧咧。”

      “可是那也不多啊!对了,好像是不是每个人的年俸和赏赐都不一样?我今年才进来的,刚领了年赏,怎么看着好像比杏儿多了些?”

      “本就是按品级来的,况且还有各主子打的赏,自然不一样。我听说娘娘那边儿给你的东西便是我们没有的,你也好意思问我,别不是来寒碜我吧?”

      “哪有?人家真的不太知道嘛!又不好问人的,偏巧和你熟点儿,不就顺便问问你了,况且,我的东西原也不是最多的。那天见着常秀袖里拉下个玉玲珑,原想抢过来玩几天,他却说是主子赏的,不敢随便给人,”柳穗儿突然又叹了口气,道:“要是也有人赏我那好东西该有多好啊,以前我在家里的时候,也没见过那么精致的呢,好眼馋、好羡慕啊!”

      又过了半天,才听见里面安德的声音道:“原也是这样,常跟在主子们身边的,赏赐自然也就多些。人分三六九等,赏的东西自然也有三六九等之分。不过,即便是跟着主子,也不见得全是好的,多少都要担着点儿风险。没来昭阳殿之前,我就听说,大皇子那儿的跟班已经不知道换了几个了,我们主子脾气还算好的,可不也动过怒?见天里想着赏,可赏也不是那么好拿的。按我师傅的话说就是,在这宫里头,先保住自己安稳才是个正经儿!”

      “又是你师傅说,你倒把你师傅的话当金玉良言了,难道你还想当了第二个贵公公不成?”

      那安德却是一笑,道:“想自然是想的,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咱们在宫里头当差,图的不就是能混到个被人抬举、被人伺候的位置?那可是一般的朝臣看到也得恭恭敬敬的人。可你看那些个大公公们,哪个不是摸爬滚打几十年,不知经历了多少事儿的,我们这些小太监,距离还远着呢!”

      柳穗儿又是欢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志向,未来的安大公公,奴婢先在这儿给你行礼了。”

      说着,她又是一阵大笑,笑了半会儿,才止住道:“对了,先前你说你和常秀是一个门子里出来的,怎么他比你小,反倒比你先出的门?难不成是你太笨了,师傅不让出师?”

      安德只是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道:“这次你可说错了,当初在飞霞殿,师傅可是先带了我去的……”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柳穗儿一口打断:“骗人,当初要是你先来的,那怎么这会子却是常秀在这儿!”

      “我的小姑奶奶,您让我把话说完成不成?”安德显然已是很习惯柳穗儿的脾气了,被打断了话也不生气。

      “当初师傅是准备把我给飞霞殿的,可谁知贵妃娘娘那会儿正好要给牧主子找个机灵点儿的近侍,于是师傅便另荐了常秀,然后,又把我给带了回去。我哪敢在您面前骗人啊!”

      “谁让你说话不说清楚的!”柳穗儿反用一副理直气壮的口吻道:“况且我原也没说错,本就是你太笨了,没常秀机灵,你师傅才带你回去,没让你出师的。”

      说着她又笑了起来,道:“我柳穗儿姑娘讲的话,什么时候出过错,偏你还要和我争。”

      说着,她突然道:“拿来!”

      安德甚是奇怪,问道:“这没头没脑儿的,拿什么给你?”

      “哼,当我不知道,常秀最是聪明伶俐,当初既是占了你的活儿,这会子你来了,他自然不免要高看你,谢礼总是有的吧?况且,你如今同他又是极好的,眼下要过年了,他定是给了你不少好玩的东西吧!”柳穗儿的语气似乎因安德有事儿瞒她而显得有些不太高兴。

      这回,安德却是没立刻回话,屋子里静了半晌,才又传出他的声音,道:“偏你最会多想,他也不过是个奴才,主子赏的东西又不是能随便给人的,哪有什么好玩的东西给我!”

      闻牧听到这儿,嘴角却是渐渐扬了起来,他也不进去找柳穗儿了,只又转了身,缓缓地往来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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