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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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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秀出了崇学馆,见闻牧一个人走在前面,便赶忙撵了上去。一直走到了近前,他也不出声,光低垂着头,只是静静跟在闻牧后面。
常秀一边走,一边默默看着脚底下的青石路面,虽然没有说话,这些天的委屈却是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
自打他进宫以来,便一直只做玲珑乖巧,无论好意歹意,周围的人多少都待他笑脸相迎,而如今,不管是闻牧的不理不睬,还是周围太监宫女的冷嘲热讽,亦或学馆里贵人们的寻戏挑逗,却都是他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他眼里满满是水色,为了不让自己落泪,便是连眼眶也拼命睁得通红,可不管他怎么做,眼下的景物却越发模糊起来。
常秀知道自己犯了错,不该违逆了主子,可他不明白的是,主子的气为何这么长时间都没消歇,五皇子不是向来最为平易随性的吗?便是自己跟了他一年,也没见他如此上过火啊。
一个没留神,脚下一打岔,常秀突然被自己猛地绊了一跤。
摔倒在地的他没有立刻爬起身来,而是坐在地上,看着地面,脸上愣愣地发呆。
常秀还在盯着地上发愣,突就见一双藏青色暗花云蛟攀丝鞋映入眼帘。他顺着鞋面慢慢往上看去,却见五皇子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跟前,也不见开口,只目光直直看着他,眼神里有着少见的锐利和恼怒。
忘记了不能直视主子的规矩,常秀也紧紧看向闻牧,随后,一直噙在他眼中的水光却是再也忍不住,只慢慢儿凝聚成一粒粒水珠儿,顺着他光洁的面颊,一颗颗滴落在地,消失于青石之间。
“主子”,常秀的声音像雨打过的嫩枝,圆润中却又带着微微的沙哑,他的手慢慢向前拉住闻牧的衣摆,指间发白,只死死攒住,“都是涵秀的错,主子不要再生涵秀的气了,涵秀下次再也不敢不听话了!”
这已是闻牧第二次见着常秀哭了,若说上一回常秀的眼泪还带着些儿任气,这一次,却只剩下了委屈和求饶。那双小鹿般无辜和惊慌的眼神,只让闻牧觉着,便是有万种的风情,也全在眼前这双迷离的眼睛里了。
渐渐的,他眼中的情绪也缓缓退了下去。
只见闻牧慢慢蹲下|身去,又静静伸手探到常秀脸上,温热的手指在那张洁白的脸颊上轻轻摩搓,那不断溢出的泪珠儿一粒一粒掉落在他手背上,直氲出一片水迹。
“摔一跤罢了,也当你哭成这样”,闻牧的脸上缓缓展开一抹笑容,“让人见着,还以为是主子怎么欺负了你!”
“不关殿下的事儿,是涵秀不好。涵秀辜负了殿下,惹得殿下不高兴,是涵秀的错。”
常秀连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却怎么也止不住不断涌出的泪珠儿。
叹了口气,闻牧一把握住常秀不断在脸上擦拭的软软小手,声音似有说不完的无奈和怜惜:“别擦了,手都摔破了皮,涵秀难道不知道,你这般儿,最心疼的却是主子吗?”
常秀愣愣看着闻牧那张与往日似乎没有任何区别的笑脸,眼里的泪珠儿也不掉了,只是半天没有声音。
见常秀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也不说话,只跟个小兔子一般傻傻呆呆地看着自己,闻牧心下不由多了几分喜爱。
他一把将常秀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从怀中掏出条丝绢儿,细细拭了他脸上的泪痕,接着又抓起他的手,擦去上面因摔到地上而磨上的细沙,擦完了,还对着磨破皮的地方轻轻吹了吹气。
“气也不过那么一会儿,后来便只想着吓吓你,谁知你这么不经得吓。唬住了你,难受的倒成了我自己。这种亏本的事儿,以后可得提醒我少做!”说到最后,闻牧的语气里,竟是有着股子笑意。
“殿下只是吓涵秀吗?殿下不是要把涵秀撵出身边儿去?”虽然脸上已被打理干净,但哭得通红的眼睛却是一时半会儿消散不掉,常秀抬头,糯糯问过闻牧,话音里带着股子去不掉的怯意。。
闻牧没说什么,却是牵起他的手,带着他转身朝崇学馆方向走去。
走了一会儿,他方道:“气头上的话,偏你也记着。你要走了,我到哪再去找这么个聪明伶俐人儿?你舍得离了主子,主子还舍不得离了你呢!咱们回去问问,到有谁敢找你主子要人了不成?”
闻牧走在前面,被他拉在身后的涵秀却是半晌没出声,只快到了崇学馆,才听见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说道:“涵秀以后再不敢和主子闹气儿了,主子以后也再不要不理涵秀了好不好?”
闻牧转过头,只见常秀红着一张小脸,轻咬下唇。
“涵秀……涵秀今个还是先回去吧!现在回馆里,倒叫人看笑话了……涵秀回去候着主子!”说着,他竟是挣了闻牧的手,头也不回,一溜烟儿地跑了。
闻牧看着常秀一路慌慌张张小跑的身影,目光幽黑深邃,脸上却是慢慢儿荡开了一抹轻浅的微笑。
常秀回到昭阳殿,众人见他只一个人回来,而且还一身狼狈,都不禁大为惊异,更有不少人直接联想到这些天他与五皇子之间的情形,心里便有了些别的猜测。
只是常秀毕竟是昭阳殿里品级最高的内侍,虽然年纪小,旁人也不好向他询问缘故,便是有几个好心的上前探看,却叫他板着脸,一个闪身,往自己屋里去了。
因这几日一直是如顺在闻牧处值夜,常秀便只能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侍人房里,这会子他想躲人,便也只能往他屋里跑。
只不想他这举动却更易让人产生联想,于是,几个宫女、太监面面相觑,虽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都各自有些猜想,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也因此各不相同,互相别过话,这几人便又都散了开去。
闻牧散了学,本急着回昭阳殿,不料却有皇上传唤一干子皇子到御书房去进见的旨意,不敢违了圣意,他只能伴着其他人先去见了皇上。
皇上召见皇子们,自然又是一番学问考较,他似对众人的回答都还满意,于是又留了众皇子在跟前用膳,一番应对下来,等闻牧赶回昭阳殿时,已是到了戌时。
闻牧进了殿,只见常秀正俏生生立在殿里,虽是穿着一般的内监服饰,却又比旁人多了几分隽秀妩丽。
见了闻牧进来,常秀面上先是起了笑,正待上前说话,脸上却又慢慢红了起来,最后只伏下身子,轻声唤道:“主子!”
闻牧却是不避人,只上前牵了他的手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今儿叫父皇留迟了,倒叫你等了这半天!”
常秀原想挣脱了手,但稍微动了动,却终又随了闻牧。他脸上越发的红,因只轻声道:“涵秀等主子,应该的!”
进了内室,只剩两人独处,虽说已经和了好,但刚历了这般事儿,常秀到底不敢像原先一样同闻牧玩笑,便是越发的安静了。
闻牧见了,心里大约明白他的心思,也不强他说话,只一个劲儿逗他玩笑,倒把他弄得脸上红云不散,更加羞涩了。
见时候也晚了,常秀服侍着闻牧换了衣服,坐在床上,便待退下。不想,却叫闻牧一把拉住了去处:“今晚不是你在跟前值夜吗?”
常秀稍稍顿了一下,才低头应道:“殿下今天晚上没回来,涵秀不好做主叫了别人换铺的,等明天一早再搬回来也不迟。”
闻牧听了,却是笑了起来:“我倒是忘了,你向来都是爱洁的,别人睡过的床想必你也是不愿沾的,明天便叫人给你换个新铺吧。”
见常秀只是红着脸不出声,他又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天也叫你受苦了,那些个奴仆房里,比不得这儿舒服,偏偏那日的药又叫我给砸了……”
常秀却是小声打断了闻牧的话,道:“没砸,后来我给拾了起来,只外面的瓷盒有点儿损!”
说着,他便从怀里掏出了那个装着天山沐隐膏的瓷盒。闻牧见了,那上面果然只有一道裂痕,其他地方到是没有破损。
“幸好你留了个心,不然这好药倒叫我给白白糟蹋了!”
闻牧笑着接过药盒,打开瞧了,却发现里面的药膏没见少,于是又问道:“这几日都没涂吗?”
“殿下的好意,涵秀只是收着,却没敢用!”常秀颔首,又慢慢将脸低了下去。
闻牧用手指沾了一点膏药,送到鼻下嗅了嗅,却是香气依旧。
“让主子给你涂了,可好?”
常秀红唇微启,半天儿,屋里才响起他微弱的声音。
“恩……”
第二日一早,闻牧便早早打发了人去换了常秀的床,然后便带着常秀去了崇学馆。
中午散学回到殿里,两人正要进门,却听见里面有说话声传出,闻牧在前面暂缓了步子,只听有人说道:“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惹得五皇子气了这些天儿,却到底又回来了。见着昨天那副模样,还以为终是要被撵出去的呢!”
一个女声答道:“主子待他向来是好的,不然当时惹了主子生气,主子一声打发不也就得了,却偏偏一直留在身边,只没个说话。也就你看不见,还以为自己得了天大的便宜!”
开始那个人又说道:“谁知道他使了什么媚术儿,我到是觉着,咱们主子别是承了圣人那口儿,这个常秀便是……”
他的话却叫那个女声一口打断了:“快别说了,这种话你也敢讲出口,叫人听见,怕叫咱们都不好活了!”
“他便是说,你倒随他说去就是。本宫倒想听听,你们主子是承了皇上的哪一口!”
里面说话的两人顿时大惊失色,待看见从门外迈进来的闻牧和常秀,两人都脸色煞白,霎时齐齐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