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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完结3 ...

  •   番外之宁清晓篇

      苏雅走进心理咨询室,她立刻意识到从照片里看到的印象,远远不如眼前端坐着的她的十分之一,雪衣白绸,肤色晶莹剔透,两侧的青丝遮过她的脸庞,四周垂散的长发无端地生出柔媚,她听到声响抬起头来,柔软的青丝像光瀑一样从背部滑落,柳絮丹花的绯滟,十里红尘的繁华,尚不及她顾盼间的一抹清痕。苏雅竟一时屏息,怔住。
      宁清晓!
      苏雅心里一动,她已然了解为什么在她之前会有四个“男性”心理医生被换,他们个个都是心理学界的个中翘楚,其中上一任更是被称为心理学界的大师兄——谢谨。
      而谢谨在跟她交接的时候说了一句很费解的话:“能治,却不自治,奈何。”随后辞掉了所有的职务,前往英国学习。
      苏雅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宁小姐,你好,相信你已经看过我的简历了,我叫苏雅,你的新任心理咨询师。” 她递给宁清晓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宁清晓拂身接过,“谢谢。”那种日久琢磨熏陶而成的风雅仪态,从骨髓一直流淌到纤纤指尖。
      “宁小姐,我以后叫你晓晓怎么样?这样感觉亲切一点。”苏雅从咖啡的边缘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睫。
      宁清晓的目光缓缓流动,肌肤里隐约透出玉的暖色,“你叫我清晓吧,小小一直是我丈夫对我的昵称,只是不是这个晓,是小个子的小。”
      苏雅看见水波在她眸中流过,在悠然曼声的道来中增添了几许温柔:“你丈夫真浪漫,不像我那位居然叫我唐老鸭。”
      “那是因为你丈夫是外国人吧?”宁清晓抬眸笑了笑,笑容幽静而清浅,仿佛幽兰在瞬间冉冉而开,又一次的,苏雅对这个名叫宁清晓的女人生出了惊艳的感觉。
      “完全正确。”苏雅扬起眉峰,“清晓,你研究过心理学。”
      宁清晓的眉峰柔和地弯折,“我有听过几次课。”
      苏雅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解的光。“难怪。”她翻开宁清晓的咨询表,上面都是空白,“清晓,我想你肯定知道如何来应付心理咨询师,以你的才智,你能够轻松地骗过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骗?”困惑在宁清晓的眼睛里静静地落着。
      “也许说设限更为恰当一些。”苏雅斟酌着更适合的词句,“人总会遇到一些想逃开的记忆,于是就会在潜意识里给自己设置一些限制,这些限制不仅仅是针对别人的,更是对自己的,常人限制别人容易,而限制自己却很难,而你所学的,清晓,让你能够很轻松地做到这一点。”
      宁清晓看着她,这个女医生有双过于明亮的眼睛。
      “也许,”宁清晓柔和地承认,“这正是我来进行心理咨询的原因,你们都是专业的对吗?”
      “对。”苏雅点头,“清晓,你曾经拒绝过在咨询中使用催眠术,可是在你清醒的情况下你的意志力是无法让我突破你的设限的,你可不可以再考虑一下。”
      苏雅注意到宁清晓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自己说完,她轻寒斜瘦的身影才轻轻地往沙发上一靠,双手交叠在胸前,她沉柔如水地微笑,“我不同意催眠。”
      苏雅抚了抚额前并不存在的碎发,她不带感情地说:“清晓,你为什么会来接受心理咨询呢?你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宁清晓的头以一种微妙的角度侧着,她轻轻舒翘的睫毛在鼻翼上印出淡淡的投影。
      “小小,心不是用来堆积忧伤的,你可以装作自己忘记,说服自己忘记,可是那个地方,会痛,小小,顽固挡住前进人生的,其实有时候只是冰山里的虚幻光影。”
      宁清晓垂下了眼帘,无言的身影里流淌着透骨的寂寞。
      某个柔软的角落被碰触,苏雅无奈地耸耸肩,“不如你先睡一觉,睡觉也有利于情绪的舒缓。”苏雅拉上窗帘,她打开桌前的台灯,投射出一道柔光。
      宁清晓看着她的手指在案桌上移动着,动作舒缓像在跳舞,苏雅感觉到她投注的目光,她没有回头,只淡淡地解释道:“我在拼图。”
      “苏雅,你父亲或者母亲是蒙古人吗?”
      “这你都能看出来,你从哪里看出来的?”苏雅为她的敏锐惊异。
      “你衣服的材质是棉布的,可见你不喜欢被束缚,你向往自由和轻松,还有你的气质,给我一种游牧民族的味道……”宁清晓的声音渐渐低沉。
      “你还看出了什么?”苏雅颇有兴味地问。
      “你……好像……不……喜欢……我。”浓浓的眼睫犹如蝴蝶的翅,一点一点地沉落在她的双眼上。
      苏雅回转过头,宁清晓已靠在沙发上睡去,如一幅清雅的国画。
      一缕清雅沁人的香气在咨询室里幽幽地弥漫开来。

      宁清晓感觉到自己走到了一个池塘,金色的阳光落在池塘边的柳上,就好像升起了一股袅袅的轻烟。
      她看见一个小男孩靠在柳树上看书,从背后望去,他乌黑的头发被阳光镀成了深浅不一的颜色,像是一道流动的光,一股流动的水,每一个不同的角度都折射着阳光,宁清晓心里泛起淡淡的甜,好像只要看着他,心里就会很快乐。
      她不知道该不该打扰他,正在犹豫。却见一个小女孩从后面跑上来,小小的脸上有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她一边跑一边喊。
      小男孩回转身,看着小女孩微笑。
      “涛哥哥,涛哥哥。”小女孩娇声娇气地喊着。
      小男孩在她的一声声轻唤中走到她的身边,“怎么了?”他抹过小女孩额上的一颗颗汗珠。
      “涛哥哥,他们欺负我,他们说我个子小小,腿小小,不让我抓人,只让我躲着。涛哥哥,我要做老鹰,我要抓小鸡。”小女孩骄宠地摇晃着他的胳膊。
      小男孩柔和的声音,含着仿佛要滴落的笑意,“个子小小,腿也小小,说得很对呀。”
      小女孩一听耷拉下脑袋。
      小男孩慢条斯理地接着说:“女孩子本来就要小小的才好看,以后我就叫你小小吧。”
      小女孩一听两只眼立刻瞪得滴溜溜的圆,“真的,小小的才好看吗?”
      小男孩非常认真地点头。
      “那涛哥哥以后就叫我小小吧,天天叫小小就会越来越小。”
      小男孩乐。
      “清晓,我们不玩老鹰抓小鸡了,我们来玩抢新娘,你做新娘子。”后面一群小孩喊话。
      小女孩扬起一抹纯真的笑,“涛哥哥,我做你的新娘子,你来抢我好不好?”
      小男孩坐回柳树边,严肃地决议:“你是我妹妹,不可以做我的新娘子,你叫小豪去抢你吧。”
      “做妹妹就不可以做新娘子吗?”这好像是个大问题,小女孩撑着下巴苦恼,苦恼半天后终于下定决心地一点头,“我要做涛哥哥的妹妹,妹妹可以和涛哥哥一起回家一起吃饭还可以让涛哥哥帮我写作业,新娘子要住在别人家里的,一点都不好。”
      阳光从密密的树叶中穿过,丝丝缕缕地落在两个孩子的身上,两个孩子一靠一卧,清新得像一幅可以触摸的画,满溢着葱茏的岁月青涩的年华。
      看着这幅画卷,一种微苦的奇妙滋味在宁清晓的心里升起。
      她的眼皮一颤,睁开。
      风间歇地撩动窗帘,苏雅伏案的背影,挂在墙壁上的钟时针正缓缓地向3点移动。
      “你醒了?”苏雅抬眸,宁清晓坐了起来,似醒非醒的脸上晕着浅浅的红,神情慵懒,一双眼眸恍如浸在雾中,绮丽得让人刹那间看失了神。
      苏雅撇开眼,起身拉开窗帘,窗外肃肃的长风涌入,涤尽了万般颜色。
      宁清晓一颤,好看的眉蹙了起来,不胜寒意。
      “又要下雨了。”苏雅说。
      窗外不知何时拢起漫天的潮意,厚厚的云层瑟瑟等待着撕裂。
      “苏医生,我下周五再过来。”宁清晓走出咨询室。
      苏雅的视线随着她的背影移动,直到她消失到门外,苏雅才按住了太阳穴,不胜疲乏。

      宁清晓的车子沿着一条林荫小道驶入大院,在一栋灰白色的小楼前停住。
      她走进厅里,厅里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姿态中有种慧然适然的舒泰。
      “妈妈。”宁清晓走上前去挨着她坐下。
      蓝婉华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发,“外面好像飘毛毛雨了,没淋着你吧?这三个月你的身体才刚好点,别大意了。”
      “我知道了,妈。”娇软的声音,带着撒娇意味地靠在蓝婉华的身上。
      她轻轻软软的身子让蓝婉华有些恍神,这个孩子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小得像只猫咪,软软的让人抱着都心疼,生怕养不活,那个时候自己的奶水不足,只好用指头蘸着牛奶让孩子咂巴,孩子含着自己指头睁开眼晴的瞬间,她落下泪来,从此她就只知道这个孩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蓝婉华拉过宁清晓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像是抚着那些往事,“铭涛去F市已经有三个月了吧,这孩子工作再忙也应该回家来一次,他走的时候,你还住在医院呢,这孩子……”
      “妈,涛哥哥才去F市电视台接任台长一职,一大堆事务等着他忙呢,估计这会儿吃饭的时间都很难有。”
      蓝婉华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你就会护着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宁清晓的心被一根丝线扯了一下,墨若点漆的眸子宁静而又略带忧伤,声音低柔:“从小到大,涛哥哥护着我的时候多一点。”
      “他护着你那是应该的。”
      宁清晓只觉得心口的位置有种涨涨的疼。
      “清晓,铭涛走的时候和你说了些什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蓝婉华的目光已不如往昔般的明澈,眼膜上像附了层纱,但是凝望的目光一如往昔,宁清晓体会得到其中有着怎样的慈爱和厚望,她调转目光,不敢多看。
      “清晓?”蓝婉华发现女儿的失神,赶紧抚上她的额头,还好温度正常:“你今天的药还没有吃吧,袁阿姨,去把清晓的药拿来。”
      宁清晓把她的手拉下来,“妈妈,我今天想吃你做的香菜豆腐。”
      她那小馋猫的模样,让蓝婉华心尖尖都疼了,她宠溺地说:“你先回屋去吃药,妈这就去给你做。”
      小小的套间,蓝白色调,靠墙的位置摆着落地台灯和布艺沙发,书桌正对着窗下,光滑的桌面倒映着纱窗的光影,显得安静而清冷。
      宁清晓走近桌边,合影上他总是微微地笑,带着温暖的气息,手恰如其分地挽在她的腰上。
      一身黑色的暗纹礼服,搭配着深蓝色的衬衫,暗金色的碎钻袖扣,风采卓然。
      他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从不推卸家庭的重托,历来承担社会的职责,他努力经营自己的事业,即使做得成功也不沉湎其中,他同时拥有淡定和尊贵的独特气质,在这个急功近利的社会里,他尤为的难能可贵,他太吸引人,女人们在他的身上总是能找得到她们所渴望拥有的一切……
      人中之龙,每一个父母的骄傲。
      她和他站在一起,贺词如洪水般泛滥,天作之合,佳偶天成,良缘天定……
      她看着,他的样子不断地在她眼前放大,直至他的眉眼清晰如刻。
      “我能说的是,小小,我可以去做,如果陪伴你到永远,是你获得快乐的代价,我可以付出这个代价,我很高兴付出这样的代价,但是,你不快乐,我的存在只能不断提醒你的伤痛,令你的伤口不断地恶化,这段婚姻成了你梦魇的延续。
      “小小,还有很多年,五年,十年,二十年,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你还要委屈自己多久。
      “小小,我永远不会停止爱护你,在我心里无论我们以什么样的名义存在,这都不会改变你是我最亲近的家人。
      “但我不会再按照你的规则走下去,因为这条路,只会令我们慢慢淤塞,直至死亡。
      “小小,我会请调到F市电视台去接任台长一职,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准备好和我一起去办理我们的离婚手续。”
      宁清晓的手在冰冷的镜面上沿着他的轮廓滑下,风呜咽着,雨终于倾泄而下,镜面上的那层柔柔的雾气在宁清晓的指尖下落出了道清晰的轨迹,光线透进来,宛如一道被撕裂的伤口。

      人的记忆很奇怪,有些东西你就是到了天荒地老也不会忘记,但,怎知心里的那点东西总被岁月磨去轮廓。
      ——宁清晓

      “苏雅,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拼图?”
      “因为每一个人都像是一幅图,生来就有缺失,我们在成年之后,把这些缺失一块块地拼进去,以弥补生命的裂缝,当然我们不可能找得到每一块,但我们要尽可能地让它完整。”苏雅拿着模块,把它联进去。

      冰冷的风钻进女孩的衣襟里伴着树林里鼓荡出的不知名的嚎叫,女孩蜷缩成一团,她明明已经把手指从一数到一百数了几百遍,但是地上连一个影子都没有,每分每秒是那么的慢,女孩把头埋入了臂弯,像是被人拥抱着,保护着。
      忽地头顶被人轻轻地抚摸了下。温柔淡雅的味道让女孩一下子抬起头来。
      “涛哥哥,涛哥哥。”女孩忍了好久的眼泪扑簌簌落上少年的手背。
      小男孩长成了翩翩少年,迎风而立,他对女孩说:“走吧,我们顺着星星走出去。”
      这个在十五岁就已经令所有的成年人赞叹的男孩,身上有着一种难得的稳健和平和。
      漆黑一片的密林,男孩和女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黑暗中一声声响落在女孩的脚边,女孩惊得好像一头小兽,身子颤抖着,“我不怕,涛哥哥在,我不怕。”
      少年扶着她,手轻拍在她背上,小心而温柔地呵护着,他平静而又坚定地看着她,微笑写在他的眼睛里:“小小,看着涛哥哥的眼睛,涛哥哥会保护你。”
      他始终背负着这个承诺,一直以来,他始终如当时所言,默默地守护在她身边,承受所有从不背离。
      回忆如此的甜美,甜美得醒过来时心底都回荡着一片绵绵的温柔。
      时间推移向前,一身白衣万点杜鹃中翩然飞舞的女孩;从背后用水笔画他脸的女孩;欢笑声中用手帕一点点给他擦拭的女孩;并肩赏月要他背她的女孩;悄悄往他的寝室里扔石头,远处听到门卫的脚步声,转身便跑的女孩;看着他涟漪轻轻流动,轻佛浸在清水中的黑琉璃,清清亮亮带着初识的情爱,藏着一生一世的女孩……
      过去种种仿若拼图一般在眼前一块一块地拼起来。

      时间推移越来越快越来越频繁,这些图渐渐地将她引向了一个黯黯燃烧的黑洞,她不能进去,她感觉得到那种恐怖,愤怒和无边无际的伤心,在她心里有什么东西已经醒了,挣扎着想要破茧,越逼越近,它想要把她拽进去,也许只要她闭上眼睛,只要她有一点倦意,她就要跌进那个黑洞里。
      宁清晓在咨询室里踱步,倦意如一床绒毯,铺天盖地围住了她,她不可以睡,她眼前的景物模模糊糊地连成一片。
      苏雅把最后一个模块嵌进去,纹丝密合,匹配无暇。她兴致勃勃地举起拼图对宁清晓说:“好了,清晓你看这幅图完整了。”
      一座红色的大门,婚礼进行图。
      宁清晓跌进了梦中。
      宁清晓一步一步地缓缓走上前,前面是一座红色的大门挡住了她,她推开那座红色的大门。
      她似乎听见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不断地冲击着她,她看见了一个女人,她的嘴巴在不停地张合,随着她的动作,宁清晓感觉到了尖锐的痛楚,就像是有一把刀从她的心底里刺了出来,把心分成了血淋淋的两瓣。
      她低下头,却看见一片粼粼的刀光,刀柄攥在她手心,大半的刀身已没进她的手腕。她怕极了,怕到拔出刀片,眼前一片血雾。
      手腥红,鲜血不断地顺着指尖滴落,染红了身上的衣服。
      手腕像一截残骸。

      愤怒而嘈杂的声音企图穿破她脑海中的浓雾,她把它们统统都关在了外面,所有声音渐渐隐没,凄厉的嘶喊,呜咽的□□,没入了背景,一切都将消逝一切都将沉默。
      “小小,如果你死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她唯一听到的,只有这个声音。

      手腕静静地伏在胸前,它莹白如玉,然而一些暗红的颜色渗进了玉里,丝丝缕缕,像是杜鹃泣血。

      人们常常会问生命中发生的事情到底有多少是命中注定?这是一个永久的无法破解的关于命运和意志的问题。
      ——宁清晓

      他清减了不少,清湛如星的眼睛却透着亘古不变般的宁静和清浅,他坐在病房里很久,女孩手腕上凝成的血痕,像一道划在心尖的伤,不能痊愈。
      他问她:“小小,是不是我娶了你,你就能有勇气去面对以后的人生了?”他的目光那么亮,放在苍白消瘦的脸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疼痛,她将下唇咬出了血印,“嗯。”她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字单音。
      他站起了身,摸着女孩的头,像小时候那样,他说:“那就嫁给我吧。”他的气息温凉,吹在女孩的发梢上,旋绕着淡淡的凄凉。

      两只天鹅交缠着颈子组合成了一个美丽的茶几,水晶的花瓶上放着怒放的玫瑰,听不完的道贺声,饮不尽的杯中酒,这一场婚宴等待已久,它盛载着众人的期许。
      满目的鲜红。
      柏铭涛一直在微笑,华彩灿烂的笑容让人安定欢欣,然而,在他敛眸的刹那,宁清晓看到了他的目光,那仿如山间无人迹处离落荒芜的月光,生生地在宁清晓的心里炸开了一朵血红的花,瞬间他扬眸,依旧是笑容华彩,明快欣然。
      宁清晓在那一瞬间才真正知道,什么叫撕心裂肺。
      二十多年的痴痴念记,几乎懂事之后为之情根深种的这个男人,他所有的痛都是我给的,他世界里所有最好的东西是被自己侵夺掉的,这样的爱是深情?她可以对他说,她爱他?
      世界竟有如此滑稽的笑话!
      新房里的鲜红,像一滴一滴地往下流的血。
      而后,一片黑暗。

      黑暗中突然有“啪”的一声响起,宁清晓猛睁开了眼睛,她面前坐着苏雅。
      胸口被挤压,气体一点点被吸出,她的声音说不出的沙哑颤抖:“你对我使用催眠术!”
      她的脸苍白,浓浓的眼睫颤动如风前飞絮,幽幽的眸中跳动着燃烧的火焰,眉宇间结出一层红色的薄冰:“苏雅,你可以正式跟你的职业前程说再见了。”
      苏雅的声音惊人的平稳,居然还带有些苦涩的幽默,“想吃煎蛋饼,就得先打破鸡蛋,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
      “我是一个心理医生,我的专长就是修补和拼图,我已经习惯透过表面去看人,不管她的公开的那一面如何光辉夺目,但是只要她有了缺失,就会像房子上有了裂缝一样,只会吱嘎着最终走向崩溃。
      “我的职责是帮助人们找到缺失或者隐匿的部分,帮他们放回原位,拼出全图,组成一幅全新清晰的图案。
      “清晓,我不会跟你玩智力游戏,我也不会拿你的健康来和你兜圈子,不管你爱不爱听,在这种情况下,找到某种途径突破你的设限,是我的头号要务。
      “而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因为那意味着我的下一个病人离崩溃又近了一步。”
      宁清晓的瞳孔猛然收缩了,片刻,她点了点头,“好,你可以告诉我你拼出了什么?”
      苏雅拿出她一沓的病历,“从你第一次住院开始,这三年你一直很频繁地入院治疗,而在最近的三个月,你没有入院,因为你丈夫没有在你的身边。”
      苏雅看着宁清晓脸上难以形容的震惊,她的眼前像是出现了一个怪兽,但是她却没有一丝逃跑的力气。
      苏雅凝视着她,平稳的声音继续往下说:“你利用疾病,逃避和他发生亲密关系,你一直反复地自我催眠,你的病,以及随之而来的频繁入院,是你不能获得一段真正‘婚姻’的原因,这样,你就用不着去面对那个真正使你把你丈夫推开的原因——你不要这段婚姻!”
      苏雅几乎觉得自己要死在那样锐利的目光下了,她的眼眸幽沉,凌光点点。嵌在胜雪的肌肤上,映得人惊心动魄,竟不似凡间众相,倒像索命的炽艳鬼魅!
      宁清晓一字一顿:“你怎么敢这样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对我根本一无所知!”
      苏雅平静地回答:“清晓,我叫苏雅,但我的朋友们都叫我雅蒂,柏铭涛在英国就读的两年,我是他的校友。”
      苏雅的胸口一阵阵地发紧,她早就清楚地知道这场谈话将会无比的痛苦,但是此时她真切地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最冷血的动物,但是她仍旧得把所有的牌打开,这几乎算是孤注一掷。
      “我的父母都是优秀的心理学家,我在智力和知识上可以称得上是一部会走路的百科全书,我从小就分析人,我是一名天生的倾听者,我对人性认知的真相是,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意图。每个人都想要‘某些东西’。没有一种关系可以完全的无私。
      “生存的艺术在于,判定他要的是你所能给的,还是你所不能给的。
      “而柏铭涛是一个例外,他总是在照顾别人,他对别人的痛苦从不漠视,因为他在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有缺憾,他永远无法忘记这种感觉,他帮助人的动机仅仅是,他希望身边的人都少承受,甚至不要承受到同样的痛苦。
      “清晓……世人皆以为万事最悲悲不过求不得,却不知求不得又何敌不能求。。
      “不能求父母之爱,不能求挚爱之情,这世间于柏铭涛皆是不能求!”
      眼泪顺颊而落,宁清晓拼命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柏铭涛一直以来都在扮演你们分配给他的角色,哥哥,保护者,你们的依靠,安全囊,可是这还不够,你们的标准一直在改,你们习惯把他看成供给者,提供你们所需要的一切,你们要他从哥哥变成丈夫,你们用他来填补你们生命中所有的裂缝。”
      苏雅的声音断了。
      宁清晓再也忍耐不住,伏身痛哭。
      苏雅心中一阵苍然,半晌才继续道:“柏铭涛真的很能忍痛,那一年他在打工的地方被人撞倒在地上,当时他什么都没有说,后来到医院去我们才知道他脚骨裂。
      “他一直坚如磐石,他习惯照顾所有的人。他真的很好,可是在他很好的背后我们真的知道真相是什么吗……”
      “我……不……我……没……办……法……我……很……多……次……放……我……”宁清晓口吃得厉害,整个人都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震颤。
      即使宁清晓的话如此的语无伦次,但是这些破碎语句后面的撕心痛楚和深重的悲伤迷惘,苏雅还是能深切地体会到,她浮现出矛盾的同情之色,她的语气放软了许多。
      “我知道这会儿很难。”她安慰地喁喁低语,“但是,清晓,你尝试过,然而那最终却没有使你们任何一个获得幸福,你和柏铭涛都不是牺牲品,你不能,柏铭涛也不能。
      “清晓,完整了才能真正放下,否则即使活着,也是梦魇的延续。清晓,一个三年已经足够了,你终止这场梦魇吧。”
      宁清晓,安静地蜷伏在沙发上,抽泣声渐渐微弱,只剩下呼吸在颤动,身下的垫子多么的柔软,然而对于她来说都和水泥地面一样坚硬,令她无止歇地钝痛着,直到慢慢麻木,一切渐渐朦胧远去,仿佛是一个永远无法忘却的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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