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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さよぅなら,东京 ...

  •   一个人,坐在医院的天台上,吹着风。
      听说这天台很高,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很美的风景。可惜,我看不到。
      不过……
      远处的钟鸣,小鸟的私语,在空气中轻轻的震荡。
      人家说,失去一种感官的人,其他的感官会变得更加灵敏——果然,是真的呢。
      浅浅的,一波水痕般的微笑。
      三天前,我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引起了轩然大波。在经过若干次细致的检查后,我得到了如下结论:
      不幸中的不幸——由于头部受到撞击,淤血压迫视神经,我失明了;右手小指粉碎性骨折,即使恢复得再好,想要像原来一样流畅的弹钢琴,也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不幸中的大幸——我的眼睛只是暂时性的失明——恢复时间,未知。
      记得医生宣布诊断结果时,周围的人都哭了起来——包括来看我的神老师和长太郎。可我,只是静静的微笑,默不出声。
      这样,已经很幸运了吧——作为害死自己父亲的惩罚;作为对自己的无力软弱的惩罚。
      葬礼那天,自始至终,我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不是不伤心,也不是已经伤心到了麻木;只是,不想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哭泣,让别人把自己认定为一个柔弱无辜的受害者,对自己施舍同情。
      不想,让自己那么无力,那么懦弱,只是一味的哭泣,抱怨命运的不公。
      不愿,让亲人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去,自己却不能保护亲人,反而要接受别人的怜悯。
      可我不能——不能让父亲死而复生,不能让母亲破涕为笑,不能让身边的人不再悲切;所以,我只能坚强,尽自己最大的所能,减少他们的痛苦。
      然而……
      起身,摸索着天台上的栏杆,慢慢地走——温暖的阳光渐渐铺满脸上——这个时间,向阳的方向,便是爸爸的方向。
      “爸爸,我很想您。”努力睁着眼,可惜,我还是看不见。
      吸吸鼻子,柔柔的笑,“爸爸,我……给您唱首歌,好不好?”
      阖眼,微笑,轻轻的,吸一口气——
      “主!请赐给他们永远的安息,
      并以永远的光辉照耀他们。
      天主!西婉的人要歌颂你;
      他们要在耶路撒冷向主还愿。

      请垂听我祷告!
      一切生灵都要来归于主……
      ……
      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
      求你赐给他们永远的安息。
      ……
      主!愿永远的光辉照耀他们,
      使他们永远与主的圣人为伍,
      因为主是慈悲的。
      主!请赐给他们以永远的安息,
      愿永恒的恩光照耀他们。”
      《安魂曲》,宁静而忧伤的曲调——这是,我对您的献礼——轻灵如水的声音,一圈一圈,柔柔的漾开,在空旷的天台上,悠悠回响。
      我歌唱,几乎将世界遗忘。
      “你,别哭了。”
      男孩子的声音。伴随着一件被蒙在我脸上的外套,毫无预兆的来临。
      “谁……?”——这声音,似乎听过,又没有太多的印象——没顾得上细细回想——手指抚上脸颊,才知道泪水已经滚了满脸。
      “……路过而已。”隔着衣料的长长的手指,有些粗鲁却真的是小心翼翼地擦着我的脸,“并不需要太过坚强,你。”
      “没有啊,我……”——心惊,散漫的笑。
      “那种无力,我了解——”手上突然重了一下,“没别人在。你可以哭,没关系。”
      “什么呀……说得好像自己很强一样……”倔强的噘嘴,可眼泪却像开闸的洪水一样,一齐涌了上来,“我……我才不哭呢……我只是……想到爸爸……伤心……我……那么喜欢……爸爸……”
      “……”他不说话,只是用衣服覆了我的脸,然后拉我靠在他肩膀上。
      毫无节制的,我大声哭泣。忘记一切,大声的哭泣。
      所以,我不知道,天台的门后,另一个男孩子的声音正压抑的呜咽着。

      晴朗的下午。初冬里温温的阳光,撒了一身。
      我依旧坐在天台的藤椅上,等着他的到来。
      自从那一天在天台上遇见之后,他每天都会来,陪着我,一下午的时间。
      有时,整整一下午,我们就那么坐着,听风声,听钟声,一句话也不说。他很安静,静得让我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可每次我一动,他便会问我,“要干吗?”“冷了?”之类的话。
      有时,一下午的时间,我会一直不停的对着他讲话,讲今天医生又作了什么奇怪的食物,讲对门的爷爷闹别扭拒绝打针,讲长太郎和阿若第一次比赛输得很惨,结果第二日就来了个大翻盘……任我讲得天花乱坠,他也只是静静的听;有时“嗯”上一声,有时则微恼地说上一句“你恨吵。”,然后,接着听我漫无边际的讲。
      也许因为是同类的惺惺相惜,呆在他身边的时间,总是很安心,很放松。不用表现得那么坚强,想哭就可以哭,想笑就可以笑;可无论怎样,他都会在那里,安静的,任你发泄所有的情绪。
      “喂,其实你是个很温柔的人。”我对他如是说。
      “罗嗦。”冷冷的语气,不耐烦的语调——却掩盖不了那一点点地慌乱与羞怯。
      我想,我很相信他,甚至,依赖。
      尽管他只是个孩子。
      尽管我不知道关于他的任何事,包括名字。

      远处的大钟,“铛铛”的敲了两下,惊起一片鸟儿——耳边是翅膀扑动的声响。
      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为什么,还没来……?
      “咔嚓。”正想着,就听见了天台的门发出的声响。——来了么?
      “下午好。”回头,微笑。却没有得到回答。
      虽然和以往一样安静,但是……
      “怎么了?”皱起眉头,好像……有些奇怪。
      “……”
      “你……?”——难道,认错人了?——可是,明明气息很像……
      “你,不恨撞死……你父亲的人吗?”——他突然开口问——声音,似乎有些奇怪——感冒了么……?不过……
      “恨么……”敛了笑容,背过脸去,“就算我恨他,又有什么用?爸爸难道能活过来么?”
      “活不过来,所以才必须要恨。”他咬牙,一字一顿。
      “不——活不过来,所以,要连同他的份一起,好好的活下去。”顿了一下,轻轻的笑,“爸爸他……不是个会在心中种下仇恨的人,所以,我也不会。”
      “可他们犯了错。”
      “他们?”
      “撞死你父亲的那家人。”
      “远山,有错——不遵守交通规则,醉酒驾驶,导致了交通事故;可是,远山家人,没错——他们和我家一样,只是一个错误的无辜的承担者。”咬了咬唇,“因为……已经知道了丧亲有多痛,所以,不想再在别人的伤口上洒一把盐,也不想用伤害别人的方法来剜自己的伤口,如此而已。”
      “……”他沉默。我亦然。
      “……抱歉。”突然,他匆匆地说了一句,随即,开门而去。脚步声纷乱——似乎,很慌张的样子。
      我错愕——这究竟是……
      发呆。一个人沉默着。五分钟的时间。隐隐约约,听见了脚步声。
      “咔嚓。”门再一次打开。熟悉的气息——似乎完全正常了的样子。不过,依旧沉默。
      “刚才……”我问。
      “刚才?”他有些怔忡,“……没事。”鼻子轻哼一声。——似乎,不愿多说的样子。
      “噢。”——不想说,就算了——我亦不再问。
      停了一会儿,“那么,要告诉你一些事情,接下来。”
      站起身来,面向他,“我要——去美国了。”

      时间有一瞬间的凝滞。
      “……美国?”
      “嗯,治伤。今早妈妈告诉我的。”
      “……时间。”
      “明天。”无奈的笑,“明天起,见不到了呢。”
      “啊。”
      静默。任时间流逝。相对无言。
      “我可以……任性一些么?”踌躇半晌,最终开口。
      “……啊?”
      “可以,告诉我名字么?”笑,“很想,用眼睛看见你呢——如果可以治好的话。”
      “……”他不说话。
      其实,早想到的吧,他不会说。这些天,我问了好多次,可是每一次都没有结果。其实,我又何必执著于一个名字?他是我可以信赖的朋友,这样还不够么?
      “对不……”
      “……in。”
      嗯?他说什么?——……in,Gin……“……银,么?”
      “嗯。”
      “我会记得。谢谢你,银。”
      “嗯。”
      “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找到你。”
      “噢。”
      话尽于此。其他的,说不说,都没有意义。
      两个人静静的坐下来,静静的,听风,听钟,再无声息。
      这是,我在东京的,最后一个下午。

      翌日晨,与母亲一起,登上了飞往美国的班机。
      起飞前,我闭了眼,对这里无比熟悉的一切,作最后的告别。

      さよなら,(再见了),我的童年。
      さよなら,(再见了),回忆之城——东京。

      (同是此日,东京医院,天台。)
      “呦,你来了啊——”水蓝色头发的男孩子回头,抛给身后的人一个邪气的笑容,“我该怎么称呼你呢……银君?或是……?”
      “少废话。”银色头发的男孩暴躁的打断,“你,昨天冒充我的家伙,到底想干嘛?”
      “噢呀,好凶~~~”水蓝发色的男孩装作受惊的叹道,“可是你对北条家的小姐就很温柔呢~~~~~我应该理解为——赎罪心理么?远山——”
      “不是!”银发男孩瞪眼,“……你到底想怎样?”
      “没有啊,只是,我想和你做一个协定诶~~~~~”水蓝发色的男孩子伸出手指,在空中比着,“一事,二利哦~~~~~”
      “……说!”——粗暴的语气中带着些不易被察觉的苦涩与无奈。
      “……她说,‘她要回来找你’,是吧?”水蓝色头发的男孩子将头转向一边,假装悠闲自在的看着风景,以遮掩自己眼中瞬时溢满的精光。
      “……关你什么事?”银发少年的态度越发冷淡——他到底,想干嘛?
      “想让她记得你的好,又不用尴尬的方法,只有一个哦——”诡异的笑容,在水蓝色头发的男孩脸上绽放——
      “——让我来代替你好了,……银,君。”——只要她永远不知道你的身世,就好了——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我。至于你……永远不会有被人痛恨的机会了,或许,也是好的呢……
      远方,钟鸣。

      ——幼年の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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