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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番外(4) ...

  •   大火烧起来的那一刻,白渝行整个人都懵了。
      在他内心深处,也许隐约预见到了这个结局。
      毕竟他这半生,一直都在不停地失去,而得到的,也未必是他想要的东西。
      坤宁宫走水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城,甚至整个天启。
      大火烧了整夜,没有一人生还,清晨翻检尸体的时候,已经完全分辨不出谁是谁。
      自前半夜他意图冲进去却被拦住之后,他一直被宫人牢牢看护,在着火的宫殿前,一站就是一整夜,呆呆看着面前的火光,连眼睛都被灼得生疼。
      他明明是最重感情的一个人,可命运总是逼迫他去做两难的取舍。
      当他难以选择时,就会有人替他选择。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世间又哪里有那么多是非善恶。
      他真的累了。

      自坤宁宫那场大火以后,魏长亭再没提过辰月的事,天罗山堂的活动,也明显停了下来。
      一切似乎都已风平浪静,白渝行自己在寝宫中呆坐了三天,终于还是缓了过来。
      生离死别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他去找白初烟,说不要顾及其他,再在宫中多待些日子。
      毕竟阿樱也是这么希望的。

      今日张谦寂带人巡行皇城,在承天门附近正巧遇上了魏长亭,双方均是脚步一顿,张谦寂淡淡问了声好,便准备越过他继续朝鸿胪寺去。
      “张将军。”魏长亭却开口叫住了他。
      张谦寂迫不得已停下脚步,略略回头,道:“魏将军还有何事?”
      “如今已是十月份了,我却还未回楚卫国,你不觉得奇怪?”魏长亭笑笑。
      张谦寂叹了口气,道:“宫里刚刚出了那么大的事,你此时走也是不妥。”
      “不单单是为了这个。”魏长亭摇头,耸耸肩膀,笑道:“你今天傍晚可有空?我有些话要问你。”
      张谦寂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我就当你答应了。”魏长亭道,“我在兴化坊西南角的茶楼等你。”
      说罢,他也不等张谦寂作何反应,自顾自出了承天门,朝远处去了。
      张谦寂站在原地良久,重重叹了口气,跟着他的侍卫们偷偷互相看看,一声也不敢吭。

      当日夜间,天色漆黑之时,张谦寂趁巡夜的空当来到流觞殿,将一块系着丝绦的玉佩交给了白初烟。
      白初烟捧着那玉佩怔怔望了半晌,只听张谦寂叹道:“这是从坤宁宫的废墟中翻捡出来的,今日才送到我手里,我看着像是小姐的手艺,便送来了。”
      白初烟点点头,“这是我送给阿樱的,她一直带在身上。”
      张谦寂看了看她神情,似乎并无多少哀伤之色,便转了话题道:“今日威武伯约我相见,问我当初为何背叛天驱。”
      白初烟笑了,“你怎么说的?”
      张谦寂苦笑,“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就实话实说了,看他的反应,似乎从未想过我竟是个奸细。”
      “他一定很失望。”白初烟无奈地笑了笑。
      “也是教宗想得周到,知道对你来说最具威胁的就是魏长亭,才会将我留下,让我混入天驱,时刻注意着他的动向。”张谦寂道,“瞒了他这么多年,我也于心不忍,不过,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亦不可能与他成为什么知交好友,所以此事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嗯。”白初烟点头,“辛苦你了,寂老师。”
      张谦寂走后,殿内渐渐响起了琴声,幽冷孤寂,如茫茫碧水上一叶扁舟,寻不到岸,亦不知去向何方,就将永远地漂泊下去。
      白初烟听了半晌,待琴声止息,才无奈道:“凌夕,为什么又弹这种曲子?”
      “小殿下不喜欢么?”窗中飘出凌夕略带笑意的声音,“看来你不喜欢悲伤的曲子啊。”
      “自然不喜欢。”白初烟看了看手中的玉佩,丝绦垂下,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那奴婢就不弹了。”凌夕叹了口气,“小殿下,节哀顺变。”
      白初烟将玉佩捏在手中,越握越紧,却终于觉得浑身无力,不由放松了力道。
      “……阿樱。”

      若干年后,古秋连登上醉花台,却意外地发现萧子易倚在那半截枯木上,怀中抱着酒壶,一副醺然欲醉的模样。
      “你怎么没有在锦绣谷?”古秋连在他身旁的青石台上坐下。
      萧子易见了他,清醒了几分,涩然笑道:“偶尔还是会想念这里,虽然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
      古秋连不语,伸手抚摸枯木粗糙的表皮。
      “教主本来想将它幻化成一棵樱花树的。”过了片刻,他道:“只是我和她都没有见过真正的樱树,最后只能变成桃花了。”
      萧子易有些哭笑不得,“你们连樱花都没见过么?”
      “你也不想想我们两个的阅历。”古秋连道,“我且不提,她回来之前,除了天启和龙渊,也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天启城中樱树是不多的。”
      “那么为何想要变成樱树呢?”
      “百里皇后单名一个樱字。”古秋连淡淡道,“别看教主平时不说,其实她对百里樱,未必是那么排斥。”
      萧子易默默喝了一口酒,“你很了解大人么?”
      “我不敢如此说。”古秋连道,“她是个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的人,纵然是我,也很少能看出端倪。”
      “你不是也一样么?我看你们两个也就是半斤八两。”萧子易瞥了他一眼。
      古秋连苦笑。
      “大人好像很喜欢趁你闭关的时候在凝霞塔下面堆雪人啊,我初次来时,她就骗我这么做,结果刚堆完你就出来了,我那时也不认识你,只知道你是辰月教宗,当真是吓得不轻,恨不得将自己埋在雪里。”萧子易扶额叹气。
      “龙韵不也是这样的待遇。”古秋连道,“其实她是故意要将我引见给你们罢了,我也明白她的意思,因此这教长之职,就是你们两个的。”
      萧子易轻笑一声,忽然落下泪来,他匆匆抬袖一抹,猛灌了一口酒,却还是止不住泪水。
      古秋连将手放在他肩膀上,轻声道:“你再这样下去,可要熬出病来了。你记着我的话,人都是要死的,我们也是一样,终有一日,你还会再见到她,还有你的公子羽。你不妨这样想,他们这些人,就算活得长长久久,又有什么好呢,就算容颜永驻,心也还有苍老的一天,在这个世上,本没有什么可以永恒,早点走了,未必不是幸事。”
      “你胡说。”萧子易已是泪流满面,“这些道理说起来容易,可哪有那么容易接受?难道我现在的痛苦都是假的么?还有你,真的已经修炼到了不痛不伤的地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伤心难过?你今年也不过才三十多岁啊,为什么已经可以如此?!”
      古秋连沉默半晌,看他略微平静一些了,才叹道:“你去看墨公子,短短几年之内变化就如此之大,我们不是无情,我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厉害,只是我们能够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罢了。”
      萧子易看了看他,似乎不大明白。
      “七情六欲也没有什么不好,你看教主,虽然心思深藏,却也没有将感情藏着掖着。”古秋连看着他,道:“只是别伤了身体,这世上毕竟还有许多美好之事,你不可总沉溺于过去的伤痛,这一点连龙韵都比你清楚。”
      萧子易呆了片刻,黯然垂下头去。
      古秋连也知道他不可能很快恢复,也就不再言语,只默默坐在一边。
      其实萧子易的情况还并非没得救,他只是对江徵羽和白初烟执念太深,如今这两人都已不在人世,对他打击未免太大,消沉几年,也还有机会恢复如初。
      只是古秋连却清楚,有一个人是彻底没救了,见到他第一面起,古秋连就看出那人竟是个情深不寿的命相。
      他与苏煊并不相熟,可他看人的眼光何等老辣,仅仅数面之缘,他就已经看出,苏煊这一生,必定为情所累。
      可惜自己,终究是帮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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