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的微笑》韶华过客

29、黑色札记

　　Part29 晞黑色札记
　　从迪普回来，我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活。我没有问灏在魔眼中看到了什么，据他所言，看到的是非常美好的、与我有关的、不能向我剧透的未来。说这话的时候，他突然靠过来，额抵在我的肩头，近乎呓语般低低地叹息：“真好。”
　　我的心跳加速了，可我的身体却僵住了。在众人眼里，我们是人人艳羡的情侣，人前，灏时不时帮我撩头发、擦嘴角什么的，可是他的动作纵使温柔宠溺却毫无绮思。我向来知道他极善拿捏分寸，我不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所以他可以把自己的温柔演绎得游刃有余。所以他此刻的情不自禁，令我感到迷惑与震惊。到底是太过入戏的伪装，还是真的……魔眼的预言绝不会错，竭尽人力也无法改变。不过也许这是有人刻意演给我们，或者我看的假象呢？不然为什么那个小女孩刚好在那时举起镜子？又或者我的理解有误，画面中那个天使般的幼童，并非我们的孩子？
　　似乎感觉到我的僵硬，灏缓缓松开我，他的表情有点尴尬，“我去给你泡果茶。”等茶的间隙，我又回想起我看到的少女。剥离最初的震惊，现在细细想来，竟觉得她看起来有点眼熟。不是那种今生擦肩惊鸿一面的感觉，而像是前生耳鬓厮磨朝夕相对的亲切，那种渺远的、隔世怀恋般的感觉。
　　×
　　我没有等到灏泡的果茶，却等来了晔华。他棕色的短发比往常更加凌乱，永远睡不醒的香槟色眼睛此刻却清醒得出奇。他行至我面前，躬身一礼：“林晞小姐，请随我来。”“去哪里？”“地狱。”我有些疑惑地睁大眼睛：“地狱？晔华你……”“去见你生命中至关重要之人。”
　　心中的疑惑太多反而觉得无从问起，我戒备地望着他，沉默中，晔华潦草地解释道：“我其实是个引魂师，”他顿了顿，没有从我脸上找到厌恶或者恐惧，才继续道：“为了掩饰引魂师的身份，我才加入了你的保护人。带你去见那人是死神大人的意思，不可违抗。”
　　我想起了迪普的魔眼，那是死神家的湖。“我生命中至关重要之人”，莫非就是我在魔眼中看到的少女？我决定相信这个少年，因为他的眼神清澈无邪，我的【护心术】一派寂静，我的好奇心潜滋暗长。
　　我站起身，他忽然说：“死神大人的粉末让他睡着了，不过他毫发未伤。”我意识到他说的是灏，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个寡言的少年洞悉了我的担忧，特地为我排解，让我感到一丝温暖。
　　晔华递给我一把刀：“从人世到地狱的路生者不得窥视，所以我将要蒙上你的眼睛，你可以用这把刀抵着我，感觉有问题时可以用来防身。”他是洞悉了这个世界的怀疑猜忌，所以这般宽厚地对待我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不信任吗？我有些尴尬地避开他纯净的目光，接过他的刀。他蒙上我的眼睛，无边的黑暗的涌入我的世界，这般沉郁肃杀的气息却让我莫名安心。
　　此刻的我戒绝五识，在混沌中解开时空的禁锢，忘却身份的束缚，暌违多年的纯净无忧盈满四肢百骸，这样安恬的感觉，似乎只在觉醒之前有过。怀着对未来的好奇，对未知的恐惧，我接受死神的邀请，顺从命运的安排，行走在通往地狱的路上，去见一个不可或缺之人。
　　我不清楚这般奇妙的感觉持续了多久，只知当好奇愈演愈烈升腾为不安，而不安渐行渐远转化为激动时，我听到了衣角被树枝划过的“嚓嚓”声。感受到眼前微弱的光，我意识到晔华已经归还了我的视觉。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隐约辨别出走在我前方的他的身影。他的声音传来，惜字如金：“黑森林。”我将手中的刀还给他，一并附上此刻的信任。
　　森林里潮湿阴暗的气息令人窒息，隐约可闻蛇虫的“窸窣”声，时隐时现的幽蓝光影昭告着森林中居住者的身份。渐至森林的尽头，告别了那黑暗的凶嗜与压抑，眼前呈现出一座宏伟的城门，森森白骨拼凑出四个大字：地狱之门。瘦长华丽的哥特字体与象牙牛角之门既相得益彰又格格不入。城门后是一道漆黑的走廊。踏上黑色水晶铺就的墓道，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不，那不是我。水晶中的少女有着无可描摹的倾国容颜，住在华美恢弘的金色宫殿，有一个宠她如宝的皇帝哥哥，一位眉目如画的美人姐姐，还有一位英俊而又才华横溢的未婚夫。她的人生经历、悲喜歌哭随着我一路向前的脚步一帧帧地放映着。她如此完美，如此幸福，她不可能是我。
　　然而她一定是我。因为我认出了她那位笑容如阳光般和煦的兄长——绿烬橦，也认出了她年轻有为的未婚夫——万俟灏。那么画面里那位倾国倾城的女子呢？那与她酷肖的容颜，那祖母绿的眼中疯狂炽烈的爱恨与殷红唇角紧抿的冷静深沉，她会不会是我将要见的人？
　　“地狱门廊的黑水晶可以映出你的前世。可以看，但不要问。”晔华突然开口。我好奇地向他望去，黑色水晶一片漆黑，连他的身影都不曾映现。引魂师看不到自己的过往。地狱门廊很快到了尽头，画面放映太快，我只看到了一些片段，认出了那三个反复出现的人。对我的过去，我并没有太大的好奇。毕竟挣扎着活在现世，是我别无选择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