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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10 ...

  •   Chapter 10
      唐亦佳在半夜醒过来,蒋之修并没有在府上。她无法成眠,就坐在窗前往外看。马上就是腊月了,难得今天还是个晴夜,能看到月亮实属不易。腊月之后就是新年了,前几天她还拉着蒋之修像模像样地去买年货来着,蒋之修笑她准备得太早,现在来看,岂止是太早,简直是多余。
      她突然憎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起来。她在这朝中没有分量,她说的话不会有人听,她自认为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可是这根本不足以让她平步青云。木庭合师出周时彦,又是第一次女子进士考的状元,条件可谓得天独厚,但是这些,她都没有。
      唐亦佳想喝酒。想到唐明儒,她觉得自己真不听话,她又想家了。过年就可以回家了,可是现在正是蒋之修最困难的时候,她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也想陪在他身边。
      唐亦佳穿好衣服到了蒋府厨房,这一清二白的厨房实在算是蒋府的特色,要不是因为蒋之修这里伙食实在太差,她也不会每个月都要在宴清都白花上许多银子。最后她果然失望而归,一滴酒都没有,唐亦佳想想,她是从来没见过蒋之修喝酒的。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唐亦佳心中懊恼,每个月三十两的食宿费就是这样的条件吗?蒋之修真是黑心!唐亦佳在夜色里笑起来,想起那次蒋之修穿着大红大绿的狐裘,带着滑稽兔绒帽子,手里还抱着草席的模样,心里暗爽。
      唐亦佳又走到前院,那棵病殃殃的柳树已经裹上了他们买的草席,看上去也更有精神了。不如去找舒良?唐亦佳冒出这个念头,如果舒良还没醒,那就把他叫醒,反正他也不会生气的。回去取了灯笼,唐亦佳去开门,大门刚一开,一个黑影就顺着倒在地上,唐亦佳吓了好大一跳,灯笼照上去,看清楚人却是蒋之修。他喝酒了。
      也不知道在外面冻了多久,整个人的身子已经僵了,唐亦佳开门的声音让蒋之修微微转醒,他嘴唇发白,看见她也只是叫了一声:“亦佳啊。”
      唐亦佳看着他这模样,心里一口气上来,原本扶着他的手猛地往外一推,蒋之修摇摇晃晃地自己扶着门站稳了。“我这几天起早贪黑煎的药都白费了!你自己不爱惜自己别人操心有什么用?!”唐亦佳赌气地把灯笼扔到地上,一时间只剩下白惨惨的月亮,还有脸上的泪水盈盈的光。她太委屈了,这委屈一时想不到原因。是蒋之修现在的样子让她心疼?还是为了自己不能帮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无能?
      蒋之修安静地坐在门前台阶上,一手晃荡着手里的酒壶:“她说…我要是…能度过这一劫,就……就辞官嫁我。”
      “嗯?”唐亦佳看着他,不明白他叽里咕噜说些什么。
      “我本想……有一天能弥补以前的错,没想到……还是要让她……自己做了牺牲……来屈就我。”蒋之修靠着身后门墩,闭着眼说。
      这次听是听清楚了,不过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唐亦佳自己擦擦眼泪,难不成蒋之修喝醉了有自娱自乐编故事的习惯?
      “蒋之修?”唐亦佳走过去扶起他。“你说什么呢?”
      “我说我……愧对木庭合。”蒋之修倒在她身上,这句话却让唐亦佳愣了又愣。
      “………什么?”
      “两年前……她有了我的孩子,是我…是我没给她一点念想……现在…却又要让她为我受累……”蒋之修靠在她身上,压得她腿软。
      “蒋之修……你说……什么?”唐亦佳整个人愣愣的,她呆呆看着靠在她身上的蒋之修。
      蒋之修没有回答,唐亦佳扶起他看一眼,已经睡过去了。睡着的蒋之修露出他二十二岁时候的真实模样来,没有了压人的气势,没有了蕴藏太多智慧和机心的眼睛,整个人安静温顺,瞧着倒比舒良更有些逸士风范。唐亦佳的心口像堵着块石头般,鼻子酸涩,可她没有哭,唐亦佳不为这种事情哭。
      千辛万苦地把人扶到床上,唐亦佳给他脱了鞋子和外套,又到厨房烧上热水,提着灯笼出了门。到了舒府,是顾深给她开的门,听他说舒良这个时候还没就寝,唐亦佳讶异:“忙什么呢?”
      “应该是蒋大人的事情吧。”顾深顺手给她拿了一个手炉捧着:“唐姑娘这么冷的天出门,什么也不准备,到时候病了,我家大人又该一通教训了。”
      唐亦佳冲他撇撇嘴:“你就不会说我点好?咒我呢?”顾深笑,伸手揉揉唐亦佳的头发,把她引到舒良书房:“唐姑娘要是在这待的久,我去烧壶茶来?”
      唐亦佳感动地笑:“真是跟着什么人就会变成什么样,现在顾大哥倒比舒良更会体贴人了,我一会就走,不用准备了,顾大哥回去歇着吧。”
      顾深笑:“进去吧,里头暖和。”

      书桌上堆着十来摞折子,舒良正抄着什么。见她来了,也无瑕抬头:“睡了一下午了,醒了?饿的话这还有热着的点心,自己拿去吃。”
      唐亦佳坐在他对面榻上,发了一会呆也不说话。舒良停下来,走到她身边:“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坐到她旁边,舒良揽着她瘦弱的肩膀:“你别担心,没看到我现在就在忙着呢吗?不会有多大事情的,你要是想帮忙,就帮我看折子吧。”
      唐亦佳摇摇头,又站起来:“蒋之修在外喝了酒,又在门口吹了半夜凉风,身上有些发热,你陪我过去看看吧。”
      唐亦佳语气有些不对,说完也不看他,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发愣。舒良也不好问什么,只好拿了东西陪她到蒋府里去。
      一路上唐亦佳都闷闷的,到了蒋府门口,她停下来拉住舒良,咬着嘴唇,许久才问:“舒良,我……问你个事情……”
      “嗯?”
      “算了,不问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唐亦佳快速说完,径直向府里走去。

      不过是普通的发热,并没有什么严重的,舒良只嘱咐还是按照以前的方子吃药就好。
      “亦佳。”舒良叫她,唐亦佳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嗯?”
      “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不要一个人忍着,告诉我。”舒良拉过她,一手拍着她的背。
      唐亦佳挣脱出来,脸上终于有丝笑意:“把我当小孩子哄呢?没什么事情,就是这几天真的累了,反应慢了许多。”
      “可不是小孩子吗?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舒良稍稍放下心来,准备收拾东西出门,一边对唐亦佳道:“明天你去内阁看折子的时候,多留点心思,有什么事情看着可疑的,尽早告诉我。”
      “嗯。”唐亦佳应了,送他出门去。

      唐亦佳烧好热水,又到蒋之修房里给他多添了一床被子,忙活了一阵子渐渐又有些困意。窗外月亮不知到哪里去了,天上多了层层叠叠的乌云,明天又是见不到太阳了。唐亦佳对着烛台发呆,等到蜡烛灭了才回过神,看看床上的蒋之修睡眠安稳,她轻手轻脚地回房,补了一个觉。
      天不亮就起来煎药,吵醒了厨娘,厨娘是个胖胖的妇人,睡觉睡得特别沉,晚上想吃个宵夜从来都叫不醒,人却和善。
      “唐姑娘,你那药罐子快溢出来了。”厨娘好心提醒又在跑神的唐亦佳。
      “啊?……哦!”唐亦佳手忙脚乱地收拾,把药倒出来在碗里,“你在这看着,煨在火边别让凉了,等蒋大人醒了,你端给他喝。”
      “你这丫头放心吧!我记着呢!”厨娘笑着答应。

      唐亦佳没什么胃口,早饭也就不吃了,一个人走在清冷的大街上,才终于把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所有胡思乱想连成八个字:蒋之修木庭合有私。于感情一道,唐亦佳向来看得豁达,多半也是受唐明儒影响。唐明儒想当年也是渔阳四少之首,前朝的殿试探花郎,风光无限的日子里一度风流倜傥,要不是文人好洁,唐亦佳现在都不知道有多少个兄弟姐妹了。可是唐明儒最终却为了一个女子辞官归故里,做了区区渔阳太学的教书先生,一生可谓碌碌。唐明儒最喜欢给唐亦佳讲这段故事来追忆往昔。
      二十多年前,渔阳郡一个叫夏礼渔的姑娘,对青年才俊唐明儒情根深种,红袖添香煮酒烹茶赏雪折梅踏月而归,做尽了文人风流事。未出阁的黄花闺秀,不顾旁人说她败坏门风有损女子德行的流言蜚语,姿态骄傲光明正大地追求心里认定了的人,勇往直前冲锋陷阵。唐明儒每次都会在这里啰啰嗦嗦地说上一大堆,引经据典只怕唐亦佳不能领会她娘亲的才情和美貌,对如此直接大胆不顾世俗的好姑娘,唐明儒许诺下一生一世。最后夏礼渔在全家反对声中,未过门就身怀六甲地跟着唐明儒进京,夏家大门在她两脚刚刚迈出去时就轰然合上。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上天羡煞这神仙眷侣,便起了拆散的心思。挺过了满城风雨和被逐出家门之痛的夏礼渔,没能挺过这一关。她用一切换来了得偿所愿,可却无福消受。最后她说:她想回家。回到从小长大的那条街,回到爹娘身边,让亡魂去尽未完的孝。她抱着襁褓里的唐亦佳,一手攥着唐明儒:“我这辈子给了你,我不后悔。”天下有情人,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最难得是一句不后悔。生前那么绚烂的女子,逃不过香消玉殒的结局。
      唐明儒辞官回到渔阳,来到夏府。一年前他带走了一个人,一年后带来一捧灰。
      风流浪荡子做了中规中矩的教书先生,过着平淡的日子也总会想到狂傲不羁的那些年。唐明儒说,这么多年,没再见过像夏礼渔这样的女子,就算是唐亦佳也差得远了。
      轰轰烈烈的那些年,现在只是唐明儒手里的一杯苦丁茶,他告诉唐亦佳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一定要勇敢,拿出当年她娘的风范来。

      一定要勇敢。

      唐亦佳自己也觉得自己差远了,不过唐老先生讲的故事真的很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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