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不得语》艾怡君

20、第十六章

　　如果可以，朴永安愿倾其所有，让那毫无心机的、渗着几许天真烂漫的笑容在顾子衿的脸上重新绽放；如果岁月能够推到重来，朴永安愿放弃一切，只为能陪着顾子衿慢慢长大，让他的囡囡指导，她是他唯一的珍宝。可惜，人生不是可以回放的录影带，也不是可以推到重来的积木。对顾子衿而言，他，朴永安，是等待乞求了十几年的惊喜；而，惊喜过后，不管朴永安承认与否，的确是天崩地裂的灾难。陷入沉思的朴永安仿若乘坐上了时光穿梭机，回到了他们父女初见的那年：
　　彼时的朴永安，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这年的他，终于建立起了完全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马不停蹄地参加着一场又一场的酒会、晚宴尽情挥洒着来之不易的得意，似乎唯有这般，才能掩饰曾经的窘迫。然而，独独今晚这场由自家公司筹办的庆功宴让他由衷地感到称心如意。酒，是PENFOLDS GRANGE，他的最爱；品种繁多的甜点中有一款是苏州黄天源老字号的糖油龙头山芋，那是童年的味道；会场的装饰，别出心裁地选择了自家公司设计生产的紫色水晶，而不是大众化的鲜花布置，感谢上苍，是谁这么体贴地照顾到他的花粉过敏症。接过侍习生端来的饮料，松松领结，想驱赶微微醉意的朴永安，缓步走到户外草坪，呼吸着清新空气。一边寻思着是否该给自己的行政主管加薪。突然，一个跳跃的身影如落入凡间的精灵映入他的眼帘。心情极好的朴永安，微眯着眼，好奇地打量起越来越近的“小不点”。
　　是一张青春逼人，稚气还尚未完全退去的完完全全属于少女的脸。在朴永安看清来者容颜的那一瞬，他的心头涌上莫名的亲切感。如葡萄般圆滚发亮的黑眼珠，是那么得熟悉；再瞧得仔细些，泛着淡青色的眼白，像极了某人的“专利”；鹅蛋脸、柳叶眉，象牙色泽的肤色，让他恍惚又遇见了故人。
　　“呀！我是不是又走错了！”女孩旁若无人地吐了吐舌头，感到身旁射来的灼人的月光，这才偏过头，望向朴永安说道：“您是今晚晚宴的客人？”女孩说话的时候，左颊处自然而然地露出一个极小的、若隐若现的“米涡”。
　　“对，你是？”朴永安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他人的梦境般。
　　“你喜欢吗？今晚的晚宴，是由我妈妈设计筹划的？”清脆的声音里暗藏着满满的骄傲，因为笑着的缘故，眼睛弯成了弯弯的月牙。
　　“你妈妈是谁呢？”朴永安爱怜地看着女孩，手却微微用力攥紧了杯子。
　　“我妈妈叫顾晓芙，是这家酒店的大堂经理。今晚的晚宴，很棒吗？”女孩满脸期待地望着朴永安。
　　“非常棒！是我参加过的里面最好的，我想，大概今后也是。”称赞的话语确实用微微发颤的声音说出，不免让人奇怪，所幸，正在兴头上的女孩并未察觉。
　　“真的？那我一个人过生日，也算值得。”女孩一脸雀跃，显然已沉浸在对母亲的崇拜中。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朴永安望向女孩的眼神开始变得格外柔软。
　　“顾子衿。”清晰地三个字无比轻松地从女孩口中蹦出。
　　而在朴永安听来，却似平地里一声响雷，在心里炸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叔叔，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曲子《诗经》？很多人，都误以为是源于曹操的《短歌行》。叔叔，你是不是认识我妈妈？叔叔，妈妈噶欧尚我，我的名字是为了纪念爸爸。叔叔，你……”本准备继续追问下去的顾子衿猛得发现朴永安的脸色泛白，“叔叔，你不舒服吗？”
　　“噢，没有，一口气说了这些，口渴了吧？来，喝一口，这是饮料。”朴永安突然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低下头，晃了晃手中的杯子。顾子衿，并不是“人来熟”的性子，但勉强的这位长者，却让她不由得打开话匣子，想要亲近。是因为他温和的微笑，还是悦耳的声音，亦或是他猜对了她名字的缘故？顾子衿顺从地接过，抿了一口。
　　“你是来找妈妈的？我想，你应该问问那得服务生。”朴永安指了指大厅入口处的服务生。
　　“呀！光顾着说话，把这事给忘了。”顾子衿将杯子递给朴永安，匆匆向大厅入口处跑去。刚跑了几步，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住、转身，朝朴永安挥挥手，朗声说道：“谢谢叔叔！”
　　“生日快乐，囡囡！“朴永安举杯。
　　虽诧异萍水相逢的长者为何会唤自己“囡囡”，但迫切寻找母亲的心情压过了她的好奇，顾子衿冲朴永安笑笑，转身离开。
　　顾子衿笑颜如花的模样落入朴永安的眼中，灿若星辰。
　　朴永安端详着顾子衿喝过水杯，一个答案在他心里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