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吻》颜凉雨

61、第 61 章

　　实习期满的时候，城市的所有阔叶树都只剩下了一半的叶子，并还在持续不断的飘落着。每当踩上这些枯黄的树叶，听着它们咯吱咯吱的哀号，罗骁宇就会陷入思考。比如……为什么街道两旁不全种松树呢？
　　你看，这很明显是具有自然科学慧根的大好青年才会思考的问题。
　　事实上，这一阵子罗骁宇只要神游，便会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并且越不着边际越好，起码，这样很轻松。相比之下，工作居然成了最快乐的事。
　　张谨轩说话算话，实习期满，罗骁宇便签了正式的劳动合同，随即被安排到大客户部做总经理助理。正式上任的第一天，罗骁宇可谓朝气蓬勃精神抖擞。跟着总经理忙前忙后那是相当卖力。总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人到中年微微发福，但还依稀有着当年俊朗的影子。
　　一天下来，总经理对罗骁宇非常满意。一个劲的拍他肩膀说：“小同志很有潜力，不愧是大公司出来的。”
　　罗骁宇把这话翻过来倒过去的琢磨了很久，最后仍然那克制不住内心的腹诽——经理你这不是侧面讽刺我吧？
　　进入新岗位的第二个周六，就是公司成立五周年庆。公司在某中型酒店举办了一场小规模的自助宴会，一来是庆祝，二来呢，也给各部门员工提供个互相交流的平台。这公司不算小，各部门分工又很明确，很多人在某一部门工作了一两年还不认识其他部门的呢。
　　罗骁宇自然非常喜欢这种白吃白喝的机会，于是跟着总经理欣然前往。
　　宴会气氛很愉快，也很热络。都是公司自己人，有初次认识寒暄的，有交往已久谈笑的，有兄弟部门拼酒的，好不热闹。总经理很照顾罗骁宇，带着他端着酒杯东窜西窜的，一杯酒愣是敬了N个人，什么后勤部的经理啊，企划科科长啊，市场部总监啊等等。罗骁宇知道这是经理有意提携自己，表现得也很卖力。
　　可等经理带着他敬到海外事业部经理的时候，罗骁宇傻了。他不过是和李天洋撒了个“与前男友复合并要去其单位工作”的小谎，上帝就这么玩儿他？！
　　“罗骁宇是吧，老李这阵子总和我说身边来了一员猛将，今天可算让我见着了。”海外事业部经理一边笑着，一边把身边的人引荐出来，“老李啊，不光你有猛将，我们海外前阵子也有了新兵哦。来，孙嘉，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大客户部的李总经理。”
　　后来怎么寒暄的罗骁宇完全没有了印象。他唯一记得的，只是孙嘉在寒暄间隙不停投射来的灼人目光。
　　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去年，生日，包子，莫名其妙的会面。他几乎忘记了，孙嘉今年毕业呢。时间总是在人们注意不到它的时候嗖的一下过去。速度太快，快得人来不及眨眼。
　　宴会的后面，罗骁宇找个借口溜掉了。倒不是落荒而逃什么的，就是觉得很闷，有点喘不过气。虽然出租屋又潮又小还没有暖气，但起码可以让人呼吸顺畅。
　　那之后过了一个星期，罗骁宇不意外的接到了孙嘉的电话。没有寒暄，也没有装模作样的场面话，孙嘉的开场白就跟许多年前还是学生时那样平实，朴素。
　　他说：“小宇，出来吃个饭吧。”
　　罗骁宇忽然就平静了，这状态有点像杂念缠身多年的和尚忽然有一天顿悟了，然后就心净了，就参禅了，就成大师了。
　　于是罗骁宇笑得温和：“行啊，也别挑日子挑地点的，就今天吧。”
　　会面定在下班后的傍晚。地点还是孙嘉选的，但这回没有选包子铺之类有着莫名深意的地方，而是选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商务餐厅。窗明几净，环境清幽。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来谈生意呢。”罗骁宇笑着调侃。
　　“没办法，谁让咱小老百姓还得加班呢。”孙嘉苦笑。
　　“别说得这么可怜，谁不知道你已经是海外部重点栽培对象了，”罗骁宇一边想着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一边皱眉作可怜状，“像我，好不容易想加个班吧，还会被总经理劝阻。美其名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年轻人该休息还是得休息。你看看，这分明……”
　　“我打你手机的时候真没想着能打通，我以为你起码得换个号码了。”孙嘉微笑着打断罗骁宇。
　　罗骁宇有些微微发窘，是呀，他和孙嘉什么时候需要这些客套话来撑场面了呢。孙嘉之于他，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特别的人，这个人曾经主宰过他生命中某个时段的全部喜怒哀乐。光这一点，他就应该对这个人真诚，百分之百的，绝对真诚。
　　“不至于，现在这年头换手机号可是个大工程。”罗骁宇笑笑，停顿了一下，又低声补了一句，“再说，哪有做人这么绝的。”
　　“可你，对我挺绝的……”孙嘉这话不是控诉，倒更像一声叹息。
　　罗骁宇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便随口问：“你和你女朋友还好吧？”
　　罗骁宇发誓他这问话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也不知道大脑哪根线没搭对，就出来这么一句。
　　“分了。”孙嘉淡淡地，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罗骁宇连忙说：“没事儿，你这么厉害前途无量的，多少女生挤破头想嫁呢，不用着急。”
　　孙嘉忽然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罗骁宇。那目光就像要把罗骁宇刻进瞳孔里，再也抹不去。
　　然后他说：“小宇，我后悔了。”
　　罗骁宇乐：“晚了，拿着旧船票也登不上我这艘破船了。”
　　孙嘉也笑：“我知道，但我还得告诉你，不然憋着难受。”
　　罗骁宇轻轻扯扯嘴角。如释重负之余，却又莫名苦涩。
　　年轻的荒唐岁月，要说他们爱的有多深，可能没有。虽然那过程很激烈很刻骨甚至带着少年时光中特有的致命香气，但追到骨子里，也许只是因为他们年轻，而并不是别的。
　　罗骁宇又想起了李天洋。他们之前全是一个又一个莫名其妙的浅浅的甚至连亲吻都算不上的吻，可每当夜深人静他把这些浅吻从心底翻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会深深战栗。
　　后面的聊天就自然了许多。他们一起聊大学，聊过去，聊那些年少轻狂，聊到热烈兴起，还会碰杯猛喝。以至于到了最后，两个人几乎把这商务餐厅当成了大学宿舍，险些斗起酒来。幸亏孙嘉手机及时响起——海外部经理找自己这得力下属来了。
　　“这加班就是在为后半生铺路，知道不？”罗骁宇看孙嘉还有点依依不舍的意思，赶紧拍拍他肩膀，“赶紧回去吧。”
　　孙嘉叹口气：“等我当老板的，一定彻底废除加班制度！”
　　罗骁宇边笑边摇头：“等你当了老板，肯定就要开始怨恨这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劳动法》，恨不得一天有72个小时可以让员工加班。”
　　“我在广大人民群总心目总就这形象啊。”孙嘉说是这么说，还是跟着罗骁宇出了餐厅。
　　“呃……回见。”餐厅门口，罗骁宇冲着孙嘉摆摆手。本来像说再见，又觉得别扭，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个比较合适的词儿。
　　“嗯。回见。”孙嘉笑笑，没再说什么。
　　目送孙嘉走远，罗骁宇才转身往公车站走。结果没走两步，就差点儿撞着个人。
　　罗骁宇知道自己这体格能带来的怎样冲击力，所以对于险些发生的惨案深表愧疚：“对不起，我刚才没注意到前……”
　　罗骁宇边道歉边抬头，结果一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道歉就自动演变成：“你跟一电线杆是的杵这儿干嘛？行为艺术？还是体验静物感觉？”
　　呃，罗小胖儿这种……该说叫条件反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