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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谁见薄衫低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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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裳凭朱栏立,凉月西。谁见薄衫低髻子,还惹思量。
夏侯盈和海棠说笑着往回走,忽然看到房门前的长廊上有人倚柱而立。
海棠眨了眨眼,转身问夏侯盈:“我没看错吧?那个人好像是宁丫头啊?”
“真的是她……”夏侯盈也有些微的惊讶。
“真是稀客啊~~宁丫头,你这可是回来以后头一遭主动来找我们呐~~好感动~~”海棠作西子捧心状。
宁人掌不住笑了起来,作势要打,被海棠嬉笑着躲开了。
“别闹别闹,进屋说话吧。”夏侯盈粲然笑笑,拉着两人进了屋内。
“喝茶喝茶~~”海棠动作伶俐的将沏好的茶在桌上摆了一道,笑嘻嘻的招呼。
“嗯,海棠泡的茶好香~~”宁人喝了一口,笑吟吟的说。
“嘴巴这么甜~~”海棠狐疑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不用照顾二少爷么?”
“他刚刚睡着了啊。”宁人笑。
“你等了很久吧?”夏侯盈微微一笑,“什么事这么急啊?”
“呃,就是想问……”
“什么?”见宁人支吾半天又没有了下文,海棠不耐的问。
“就是……”宁人面上忽然布满了可疑的红云。
“你是想问药堂的情况吧?”夏侯盈以手支颚望着宁人笑。
“嗯,是啊~~”
“我昨天去拜访过了,也告诉他们你在这里很好让他们不用担心。”夏侯盈口吻温柔。
“……那他们有没有说什么?”宁人忐忑的问。
夏侯盈眨了眨眼:“嗯……有说很多啊,长卿还说要来看你呢,可是你也知道要是被大哥知道就麻烦了,所以……没有办法答应啊。”
“……我也好想长卿了。”宁人语调颇为委屈,半晌又问,“那其他人呢?”
“你是说段大夫和夜大夫?”夏侯盈话音刚落,海棠便凉凉的接口道——
“姓段的说让你早点回来,姓夜的说没关系你住得开心就好……”
“你说什么?”宁人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喂你没事吧,干吗瞪我?我只是转述而已啊!”海棠不甘示弱的回瞪过去。
夏侯盈被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吓到了,忙打圆场说:“你们都别吵,有话好好说啊。”
宁人也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悻悻的坐下后就开始沉默。
“宁宁,你怎么了?”夏侯盈担心的问。
“……我也不知道。”宁人紧蹙着眉头,好半晌又说,“不行,我要出去。”
“去哪?”夏侯盈一惊,“你又要走么?”
“不是不适,我只是要出门一趟,很快就回来。”宁人解释。
“你要去找他们?”海棠问,“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没关系,锁链只要用长披风挡住就好。”宁人巴巴的望着夏侯盈,“拜托啦~~盈盈,帮帮忙~~”
“可,可是……被大哥发现的话……”
“大少爷早上出门了,现在不在府里啦~~”海棠说。
“盈盈~~”
“好吧,不过你要赶快回来哦。”
受不了宁人热切的目光,夏侯盈只好点头。
宁人来到药堂的时候,长卿正巧站在门前的台阶上。
他先是怔忡着看着宁人,秀眉拢着,眼里闪着朦胧的光影。
“……”
宁人笑的时候微微牵动了唇角,长卿这才如梦方醒的飞快迎上前来——
“宁人!你总算回来了~~”长卿隔着披风搂着宁人喃喃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怎么会……”宁人心下一暖,眼圈渐红,“我怎么会不回来呢。”
“可是我叫师父去找你,师父却说你现在待的地方很好,他还说你不会回来了。”长卿语带愤懑的说。
“他是这么说的?”宁人凝眉问。
“嗯,我们不要理他!”长卿说着激动地要牵宁人的手,蓦然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两人都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是……”因为过于震愕,长卿一时瞪大了眼睛。
“啊……”宁人忙抽回自己的手,重新笼在宽大的袖袍里,长长的披风瞬间覆上了。
“她们不是说你过的很好么?为什么你手上会……?”长卿紧盯着宁人。
“说来话长……”宁人无奈的笑笑,“我这次也只能出来一会儿哦,不过我保证,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不要担心。”
长卿心疼的皱眉:“真的吗?”
“嗯。”宁人笑,“对了,怎么没看到他们呢?”
“段师父出去了,师父嘛……”
“他怎么了?”宁人紧张的望着长卿。
“没事没事你不要紧张……”长卿连忙摆手,“他在庭院里……”
“我去看看。”宁人说着就往后院走去。
“呃……”长卿欲言又止的站在原地,一双乌黑沉静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宁人的身影。
高大的柏树下有一双人影。
温暖的阳光不复凡尘凄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影零星的落在两人身上,潇湘两望,梦断疏桐,像一幅沉静的画面。
宁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心口也开始隐隐的泛疼……不是撕心裂肺的痛,可是却密密绵绵让人喘不过气来。
夜月背对着宁人站着,高挑俊瘦,却依然挺拔。
明明是很好看的背影,可是看在眼里的时候,却觉得扎眼。
他身边的女子裹着厚厚的雪白银狐裘,绣云的黑色发髻上佩着一支玉钿九环钗,从背后望去露出了一截线条优美的雪抹凝脂玉颈。
夜月侧首对她说了什么,女子笑了起来,发上珠钗轻摇。
是谁将清风明月挽入小山云鬓?
多少回眸都成空,一笑烟雨中。
有一瞬间宁人习惯性的想要拔腿就跑,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决不回头。
可是这一次,脚上却像生了根一般僵硬着无法动作,甚至连挪动一步都显得艰难。
前一刻还满怀期待的心情忽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突如其来的忿怒几乎要将宁人击倒了——还怕他没有自己的消息会担心,还以为他说“住得开心就好”是想要逼自己回来,一厢情愿就跑回来的自己简直就像一个傻瓜!
在自己身陷囹圄的时候,他却和漂亮的女子花前月下。
也许是宁人的眼神过于炽热,女子缓缓的回转过身来……
红袖添香黯销魂,落雪寒梅香满髻,繁花尽,两相凝望成对影。
那是一双无限风流韵致的眼,细长的眉线高挑着弯成一抹斜影,满头青丝往后梳得齐整,在发迹边缘,眉眼上方, 露出了光洁前额上弧度优美的美人尖,柔美而诱人。
宁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天旋地转……也不会比目前的状况更加糟糕了。
女子久久望着宁人,笑容敛去,眼神交错之间,却显得益发的美艳动人。
就算有八年没有见面,宁人也能瞬间反应过来她是谁。
明明是如此相似的眉眼,却是浑然不同的韵致。
“你怎么在这里?”夜月蹙眉,举步向宁人走来。
宁人抬眸望着夜月,眼眶酸涩不堪——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如果我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就好了!
“你就这么不希望看到我么。”宁人浅浅的笑了。
“你不在夏侯府待着照顾受伤的人,跑来这里做什么。”夜月语气不善。
“……这是我的事吧。”宁人不以为意的扫了女子一眼,笑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
“你说啊,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宁人语调陡变,眼神犀利。
“……她是你母亲。”夜月面无表情的说。
眼泪就是在这一刻流出来的。
“我不认识她……”宁人睁着泪眼朦胧的眼睛,一字一字吐字清晰。
“你说什么?”
夜月微微眯起了眼睛。
“夫人。”宁人却没有理会,而是径自朝女子笑笑,“天色不早了,要一起走么?我可以送你一程。”
周围一片沉默。
良久,女子绽开了一抹笑颜,直视着宁人缓声说:“谢谢姑娘好意,不用了。”
声若出谷莺啼,婉转沉韵。
宁人仿佛听见了脑海里嘎然弦断的声响——
为什么你不先认我呢?明明是你先抛弃我的啊……
只要你说两句好话哄哄我,不管你说什么都可以……怀有这种期待的自己果然是笨蛋啊。
宁人想着,微微笑了起来,泪珠一颗一颗的滑落,犹如带着残露盛开的花瓣。
凄艳却美得惊心。
“打扰了。”向夜月微一欠身,宁人转身走了。
走到长廊的时候,女子的声音幽幽传到了耳畔——
“月,你不去送送她么?”
“不用了,夏侯府离这里不算远。”
无论是幽静柔美的女声,还是暗哑沉郁的男声,都像一柄利剑,刺在心口的时候一样都是尖锐的疼。
长卿匆匆走到庭院,四处看了看,问:“师父,宁人呢?”
“她回去了。”夜月放柔了语调,微微一笑。
“奇怪……怎么突然就走了呢。”长卿拧了拧眉,“我还找了钥匙来呢……”
“钥匙?”夜月挑眉问。
“嗯,我想试试能不能打开那个锁啊。”长卿睁大眼睛看着夜月,“那么重的锁戴在手上一定很不舒服的。”
“什么锁?”夜月眉头紧蹙。
“就是宁人手上的锁啊,磨得皮都破啦。”长卿忧心的叹气,“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坏,怎么下得了手呢。”
夜月一怔,久久没有动弹。
“她应该还没有走远……”女子的声音沉静若水。
“……没关系。”
——你是不是真的很绝望,站在离我最远的地方。
——你是不是期待月光,穿透黑暗映在微侧脸庞。
——是我把清愁如画种进斜阳几重,只为天地一双人。
——是谁说相思相望,人世浮沉。
——只叹一声天为谁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