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三年的情书》七弦桐

21、chapter 21

　　天渐渐地亮了，父亲低着头，急促的呼吸着，他把杜绾叫到床边，断断续续地说道：“爸爸对不起你。”
　　杜绾紧咬下唇，说道：“你别乱说了，好好休息。”
　　“我把想说的说完，就不说了。爸爸对不起你，让你没了母亲又没了父亲，我不后悔娶了你母亲，毕竟她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女儿，爸爸没有遗憾了。至于你母亲，你已经长大了，原不原谅她由你自己做主，但不要怨恨她，她也不容易，一直跟着我吃苦。以后爸爸不在了，好好照顾自己，你不胖别学别的小姑娘乱减肥，牙齿不好要少吃点零食，别再喝可乐，对身体不好。”
　　“我记下了，我全都记下了，你歇一歇，别再说了。”
　　“爸爸把话说完就不说了，小彦你过来。”
　　沈彦同样坐在他身前，他强撑着说道：“我把绾绾交给你了，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代我好好照顾她。”
　　“我一定照顾好绾绾，爸爸你放心。”
　　沈彦突然改了口，让杜绾控制不住的哭了，杜爸爸叹道：“绾绾别哭，扶爸爸躺一会儿，爸爸太难受了，让医生给我一针。”
　　杜绾轻轻揉着他的胸口，说道：“你别乱说，医生不会这样做的。”
　　“迟早都是要死的。”
　　杜绾继续宽慰道：“你看今天天气多好，万里无云阳光普照，不会死的。”
　　“早死早解脱啊，绾绾。”
　　杜绾突然说不出话了，她想让父亲活着，但又不忍心看他痛苦的活着，一年又一年的熬着，任由疾病透支着身体却无能为力，或许这就是人生，每个人都要经此一劫。
　　主治医生过来查房，看了看杜父的情况，把杜绾叫了出去。
　　“你父亲情况很不好，你要有一个思想准备。”
　　“我明白。”
　　“还有，你是否接受呼吸兴奋剂？这个是用于最后抢救使用。”
　　杜绾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放弃。”这一刻她无比的清醒，让父亲醒来，只会让他再继续承受那种呼吸困难的痛苦，倒不如像现在一步步陷入呼吸疲惫的昏迷中，可以安安静静的躺一会儿，感受不到痛苦。
　　“签个字吧。”医生吧家属同意书放在杜绾面前，杜绾横着一颗心签下自己的名字，她早已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
　　杜绾回到病房时，沈彦的父母也来了，很疼惜的看着杜绾，杜绾说道：“伯父伯母你们做，我陪爸爸说说话。”
　　“绾绾，叫爸爸妈妈吧。”沈母说道。
　　杜绾沉默了一会儿。改口道：“爸爸、妈妈。”
　　沈母含泪说道：“改了口，你就是我沈家的媳妇儿了。”
　　杜绾也同样含着泪点头，她坐到爸爸床边，也不管他能否听见，便说道：“老杜同志，我刚刚喊沈彦的父母爸爸妈妈了，我会好好的，你放心吧。你还记不记得我高三毕业那年，沈彦带着苏畅来我们家做客，我当时好失落好失落，你告诉我人与人之间讲究缘分，强求不得。后来我就听你的话，在大学认识了赵墨，其实我特别喜欢他，觉得他哪哪都好，但是我和他还是没能在一起，反而和沈彦在一起了，兴许这就是人世间的缘分。”杜绾继续说道，“你总说你对不起我，其实我从不这么认为，你是我爸爸，给了我生命的人，怎么会对不起我呢？你无法给予我优渥的生活，但我的心灵很富足，所以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了，我会生气的。”
　　杜父的眼角突然流出了眼泪，杜绾轻轻地为他拭去，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父亲哭，也是最后一次。印象当中的父亲总是对着自己笑，当旁人说自己闺女不好的时候，他才会生气发怒，但为什么这么好的父亲却不能好好的呢？
　　杜绾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爸爸开始陷入深度昏迷，眼神不再清凉。杜绾知道。父亲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她握住他的手，一遍遍的喊着“爸爸、爸爸”，她不确定他是否能听见。但是她只想在他尚且活着的时候多喊他几声，而以后便是想喊也再没这个机会了。
　　心电监护仪再次报警，各项生命指数开始下降，杜绾哭着对沈彦道：“沈彦，找医生！快找医生！”
　　医生带着急救车赶来，开始一系列的急救措施，但各项指数仍在不停的下降，杜绾在一旁泪汪汪的站着，看着父亲逐渐丧失意识，看着心电监护仪的波纹逐渐变成一条直线，沈妈妈突然把杜绾搂在怀里，说道：“剩下的交给沈彦和他爸爸吧。”然后她便把杜绾带出去办理死亡证明。
　　那一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普照万里无云，天空是难得一见的清明，瓦蓝瓦蓝的。杜绾想起了《严先生祠堂》中的一段“云山苍苍，江水茫茫，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去公墓的那一天，阮玖歌、康祎也赶来了，同行的还有赵墨。杜绾疲惫的站在墓碑前，对赵墨说道：“没想到再一次相见会在这种情况下。”
　　“很抱歉，我来迟了。”
　　杜绾看着他，微笑道：“不必觉得抱歉。”
　　“那天我去你家，叔叔对我说‘古人结婚都讲究门当户对，闺阁千金爱慕穷书生，富家少爷看上平凡人家的姑娘，说是一段佳话，但难有长相守’他还说‘虽然没法和检察官的女儿相比，但也算是书香之家，不希望你因为嫁给我而受委屈或被说成高攀’起初我以为他是不认可我们而婉拒了我，后来想想，他仅仅是出于爱，毕竟在他眼中，你是他的宝贝，是他珍而重之的人。”
　　“是啊，在你父母眼中，你也是他们珍而重之的人。”
　　“这不一样，所以绾绾我选择放手，即便爱情不分配与不配，但我还是要说，我配不上你，我无法给予你一个可靠的臂膀，沈彦很适合你，比我更适合。”
　　杜绾想了想，笑道：“确实更加合适。”
　　沈彦走了过来，对杜绾说道：“爸妈刚刚问我什么时候领证办婚礼。”
　　杜绾说道：“尊亲去世是要守孝三年的。”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赵墨静静地离开了，与沈彦说话的杜绾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放在赵墨逐渐远去的背影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沈彦默默地看着她，想起来她十八岁那一年，她对他说“我找到了喜欢的人，是在文学社认识的，他叫赵墨”那一刻的心情和此时一样，复杂、失落。人人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但好像在他俩身上失去了意义，他有了“山有木兮木有枝”的苏畅，而她也寻到了“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赵墨，于是他真心实意的将绾绾当做是自己的妹妹去照顾，告诉她怎样判断一份真正的感情，告诉她一个人在外地上大学要照顾自己，他将她塑造成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坚强、乐观、自立，在她的身上可以寻见另一个自己。
　　大抵上月老也自知错点了鸳鸯谱，收回了他与苏畅之间的红线，那一年他已二十六岁了，苏畅提出的分手，在婚礼前夕她孤身一人落荒而逃，丢下了为了维持这一段感情而步步妥协的他，那一次他失态了，他卸掉了所有包袱站在杜绾面前，再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
　　杜绾拎了几罐可乐带他去河堤边，正值十月的好天气，透着清凉的气息。
　　“给！”杜绾把可乐递给他，“我家太上皇不让我喝酒，只能请你喝可乐。”
　　他被逗乐了，猛灌了一口，他看了她一会儿，心生一种“岁月忽已晚”的感触来，究竟是何时开始她变了这么许多，昨日的短发而今已及腰，眉眼间已不再带有躲闪与怯懦，她阳光了许多也自信了许多，他又猛灌一口可乐，连同与苏畅之间的好时节一并抛却。
　　后来，他再也没交往过新的女朋友，人人都以为他是忘记不了苏畅，便连杜绾也这么认为，但他自己知道与苏畅早已不可能，像诗中描述的那般“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于苏畅而言，他怕也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吧。
　　他本想将这份陪伴默默地坚守下去直到属于杜绾的良人出现，但杜叔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便在征得父母的同意后，向杜绾求婚，不仅仅是给杜绾一个承诺，亦是给杜叔的承诺，他必定会代他，照顾好这唯一的女儿，而他亦认定，这世上的人这么多，但也只有他俩是最适合彼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