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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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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骄阳似火的秋日正午,华北平原上正展开了如火如荼的秋收大战,
吴斌刚好拉了最后一拖拉机棒子轰隆隆的往家赶,此刻他感觉轻松了许多,只要庄稼都收回家就什么都不怕了,天气预报说明后天有雨,若真是下了,再过几天拎上麦种找机器把地耩上就万事大吉,只待老婆顺利生产了,他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近20年,如今28岁的他是一名军人,恰逢老婆毕佩瑶产期将近,干脆像单位申请了休假,一来帮父母收秋,二来陪老婆待产。要不是老婆临产,他也脱不开身,虽说和平年代,无须将头颅别在裤腰带上出生入死,可用兵一时必先得养病千日,所谓养绝对脱不开自讨苦吃的无休止的实战演练,经过四年军校学习和五六年部队磨练,曾经文弱的他如今也变得强壮结实,黑黑的脸膛比寻常的庄稼汉多了更多的坚忍与从容,这是他参加高中毕业后第一次回来收秋,机械化发展的今天,庄里的农作物也逐渐变得单一,广袤的华北平原上似乎只剩下了青纱帐,当机器轰鸣过后,田野一片开阔,似乎四五天秋收就接近尾声,科技在解除劳作的同时也碾压了无数乐趣,没有了田间地头的拉家常,吹牛皮,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匆忙的身影,生活节奏似乎随着收割机上的三角带奔涌向前,那种老牛拉慢车的时代一去不返。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远走他乡,独留38与60还有年幼的孩子浇灌这片肥沃土地上,他记得小时候每年秋收,战线都会拉的很长,有一个月有余,那时候有谷子,大豆,红薯,棉花……每每到了秋收时节,遍地丰收的喜悦几乎席卷了整个平原,田地里的乐趣远远超出了汗流浃背的辛劳。
毕佩瑶回老家待产已有两个月了,她住在距离他部队不远的哏都,做为一名药剂师就职于某医院,医院规模并不大,诊疗手段也随着政策的管制而日渐局限,到如今来就诊的无非就是来取个药,她早就厌倦了这份单调机械又缺乏技术含量的工作,似乎只是医院的三等公民,毕业一年又一年,知识更是如同深秋的芝麻般一粒粒脱壳而下,连她自己都觉得头脑日渐干瘪与匮乏,恰逢自己怀孕又无人照顾,每天有一餐没一餐的对付,在婆婆和娘家两家人的劝说下休了病假,此时她已休假三个月,而预产期也已过了五天,她急切的期待着宝宝的降临,因为她知道,他已经回家一礼拜了,随时都有可能被单位一个电话催走。
晚饭过后,她妈妈来电,问询身体状况,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开着玩笑:没有啊,一点感觉都没有,就是不想出来
“那你不得抓紧去医院啊,万一胎盘老化或者羊水不足再影响孩子健康”
“这不今天刚刚收完秋,计划这两天就去呢,檬檬怎么样?好几天没有去看她了”
“最近还好,不过当你嫂子拨电话过来,她还是免不了哭上一阵,昨晚就是抹着眼泪睡着的“
檬檬是哥哥家的小女儿,哥哥外出打工,不得已将两个孩子扔给了妈妈,她曾亲眼看着檬檬扑在姐姐柠柠的怀里,哭喊“姐姐,想妈妈”
身旁,柠柠的奶奶,她的妈妈也忍不住双眼浸湿,满含热泪。那时候,她便暗暗发誓,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被抛下。
晚饭过后,她照例拖着沉重的身躯,收拾着碗筷,以往在某市这些活都是由他来做的,但到了老家,无奈于老家的传统压力,再加上曾经身为老师的婆婆一直强调孔老圣人的什么“君子远庖厨,椒水妇人宜”等理念,所以回来几个月一直由她来收拾碗筷
婆婆:“棒子都收回来了,今晚歇歇,明天再开剥,斌,明天陪瑶瑶去医院检查,棒子装袋的事就不用你管了,你华姐明天过来”
斌应了一声随她闪入厨房:老婆辛苦了,再忍忍,等回都了后这些全由我做。
佩瑶:那这些天的辛苦呢?
吴斌:好吧,回头给弥补,等回都后朕允你无须再沾阳春水,只劳为我煲羹汤,再说,这不就马上生产了么,等生完娃你就是咱家的功臣,只管吃吃睡睡喂饱娃就行了………
“瑶瑶,电话!”婆婆在北房里喊到
瑶瑶随便抹了一下手,对斌说:交给你了,就出去接过了电话
她一看区号021就猜到是卓珊
“喂,你怎么回事,做完月子没?怎么又回上海了?孩子呢?”
“孩子搁老家给婆婆带了,我已经辞职一年多了,不想再这样了,感觉自己要废掉,”
“那孩子怎么办,能适应吗?”
“孩子喂奶粉啊,一早就打算生下她就回来工作,所以我没给她吃一口奶,自己又吃了些草药把奶打回去,孩子今天满两个月,心痛,打电话和你聊聊,你怎样,生没?”
“没啊,预产期都过好几天了,一点动静没有,明天去医院,你又工作了吗?”
“对啊,我现在一家公司做服装外贸,回来一周,我瘦的都不足90斤了”
“外贸?行吗你?记得你高中时连英语课文都念不出口的”
“还好吧,逼自己一把吧,每天想孩子的时候就听听英语,或者练练口语,高考时都没有这么努力过,只是想孩子,生之前感觉没什么的,谁知一天天过去,犹如梁金茹唱的:想念是会呼吸的痛……”
接下来,电话那头是呜呜的哭泣声,紧接着嘟~嘟~嘟~
电话挂断,佩瑶叹了口气并没有回拨过去,她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是啊想念是会呼吸的痛,活在身体的每个角落,血液中来回滚动!
此刻天空正值满月,皓月当空,清风送爽拨云弄月,墙角砖缝里以及院子玉米堆里无数只蛐蛐在唧唧吱地哼唱
想那些年,她,卓珊,吴斌还有申菲同在一个班级,毕业后,吴斌去南方上了军校,卓珊去了上海读大学,而她和申菲则上了医学院,她学药剂,申菲读中医,再后来她和申菲进了同一家医院,卓珊则留在上海。
村里的夜有城市里寻不到的静谧,尤其是秋天,当月华如练,坠叶飘香,残灯明灭,躺着铺满月光的床上,细数墙根地下有几只唧唧歌唱的蛐蛐,你会不忍睡去。
此刻她偎在他的怀里问:孩子出生,休完产假怎么办?
“把妈带过去,她带孩子你上班,咱俩一起挣钱让孩子过的好好的”
“今天卓珊给我电话说她把孩子扔老家回上海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舍得的,我亲眼看到过柠柠檬檬相拥而哭的场面,太可怜了”
“不会的,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记得小时候,哪怕有一刻看不到娘的身影,我就觉得害怕的不得了,我不允许自己的孩子有这样的经历,无论男女!”
他沉沉的睡去,她却久久的不能平静,想想这这个小生命即将带来的生活的转变,她有些不安,却也欣慰,他是爱她的,从青春期的懵懵懂懂,他一直都是眷恋她的,要不然,他何必找关系托路子去她所在的城市呢。他原本应该有更好的出路。虽然他工作繁忙,倒也在周末能抽出时间陪他,而她一向好静,平日里摆弄些花花草草倒也不觉得日子孤单寂寞。
第二天,窗外细碎的雨声中,院子里大公鸡的喔喔声唱响了金秋的黎明,他早早的醒来,几年的部队生涯早已养成了他早起的习惯,他轻轻的给她掖好背角,以免她受凉。走出屋外,父母吴山仞和薛芬正在用塑料布苫玉米,他过去帮忙。
斌:“昨天晚上的天气那么好,以为天气预报有误呢”
薛芬:“这天说变也快,秋天总下些黏糊雨,一连几天,好在都收回来了,要不然下几天收割机就进不了地了,这样也好,雨后就可以种麦子了”
吴山仞:“地是不用浇了,这些棒子就得盖上点了,要不然下几天雨,棒子该长芽了,你今天怎么去县城?要不要你姐夫送你去?”
斌:“不了,有才的车不是天天跑县城么,就坐他车就行”
饭后,小雨仍旧绵绵不绝,门口有车滴滴作响,他们知道有才来了,有才是吴斌的叔伯堂弟,跑出租,每天往返于县城和附近的村里。
吴斌和佩瑶收拾包裹坐上有才的车,今天车里并不像往常那么挤,一来下雨再说收秋,去县城的人并不多,车上还有有才的老婆薛春红,也是一个即将临盆的妇人,还有有才的妈,也就是吴斌的老婶
老婶和春红的话并不多,倒是司机有才叨叨个没完:“嫂子,看了没,男孩女孩?”
“没有,反正男女都一样亲”佩瑶答
有才:“嫂子在医院那么方便还不看啊,我家看了,说80%是男孩,名字都都取好了,今天我们去了就住那,明天剖腹产”言语间略带炫耀与欣慰
“为什么不顺产?孩子个头很大吗?”
“嗯,但也不是非剖不可,顺产耗时长,医生收益低,很多医生闲麻烦,多数都还没生下来就又剖了,受两茬罪,还得打点大夫,嫂子,你还不懂这里面的规矩吗?”
佩瑶并不喜欢这种话题的讨论,哦,啊的应付着,慢慢的有才自知无趣也不再言语。
车窗外,蒙蒙细雨如银丝般从天而降在窗户上划下斜斜的线条,远处的田野越发开阔,只有极少数玉米不曾收割,浓绿中透露出成熟的干枯,孤零零的接受者上天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