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师》水烟澜

1、第 1 章

　　遇晨正式成为江无际弟子的那一天，雪霁天晴，江无际临窗执笔，写了五个大字给他：三从师德也。
　　“这五个字认识吗？”江无际搁笔，淡淡地问道。
　　遇晨看了很久，似乎有些不确定。
　　江无际皱眉：“怎么？连这几个字都不认识？”
　　遇晨又看了一会儿，好像确定了什么，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三从，师德也。师父真是太客气了。”
　　话刚说完，江无际就屈指在他额头上狠狠敲了一记：“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区区五个字都念不好。”
　　这怎么可能？遇晨虽然家道中落当了几年叫花子，但好歹还是学过几个字的。纸上的字并不复杂，他个个都认得。反复看了几遍，又揉了好几回眼睛，明明就没错呀！
　　江无际见他一脸呆瓜样，冷哼一声：“这纸上写的，分明是三从师，德也。”
　　“……”遇晨挠挠头，原来是断句错了。行吧，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让他这条命是他师父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呢？
　　他本也不叫遇晨，身为罪臣之子，他从前的姓名给他带来的只会是穷困与苦难，他不想再提。
　　那日江无际问他姓名时，见他不答，便对他说：“你是我从雪地里捡回来的，遇你之时恰逢黎明，便叫你雪遇晨吧。”
　　“好。”他对这名字并无多大异议，只想着换个名字也能换种生活。所以在江无际要将他托付给他人之时，他跪求江无际把他留下。
　　江无际并不知道他在回忆什么，又对他说：“这三从是指师父教诲你听从，师父出门你跟从，师父的任何吩咐你都得顺从。”
　　遇晨天真地问：“那要是师父错了呢？”
　　江无际笑了，声音温和无比：“师父怎么可能错呢？”
　　遇晨连忙点头，他懂了，师父就是想要他盲从。不过遇晨觉得，对师父表面顺从就好了，心里若是有意见还是可以保留的。
　　“从此你就是我惊华门的弟子了，我惊华门弟子习武不为逞凶斗狠，只为惩恶扬善，你须谨遵门规。”江无际低头为他系上惊华门弟子独制的玉佩。
　　“好。”遇晨答得干脆，反正门规什么的都是他师父说了算，他已经懂了。
　　江无际满意地笑了，伸手揉了揉他脑袋。
　　彼时窗外阳光正暖，木生新芽。遇晨始终觉得，那日透入纱窗的阳光，不及江无际的大手来得温暖。
　　春去秋来，几经寒暑，再回首原来已经十年过去了。
　　遇晨想起自己当年模样，嘴角不由浮出笑意。这些年，他跟着江无际走南闯北的，到过很多地方，也经历了很多事情。一路虽然凶险，但也自在，比起他一个人四处流浪的日子舒坦多了。
　　至少现在，还有个人陪着。虽然这人老爱吩咐他办这办那的，不过……
　　“雪遇晨，让你打个水怎么这么慢？是想渴死为师吗？”
　　不远处传来江无际的叫声，遇晨连忙将装好水的水囊都送了过去。
　　“来了！来了！”
　　江无际接过水囊，斜睨了他一眼：“真是越来越磨蹭了，小时候多乖多听话。”
　　然而小时候师父也不停地嫌弃自己笨手笨脚磨磨蹭蹭，并且从没夸过自己有多乖多听话。遇晨私下腹诽着，面上却是一脸恭敬：“是，师父教训得极是。”
　　江无际又瞥了他一眼，好笑道：“你习武的天赋不怎么样，阳奉阴违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好了。”
　　“哪有的事，师父说笑了。”
　　“哼，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你扔私塾里让你读书的。说不定还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你这样的性子，在官场里肯定混得开。”江无际笑道。
　　遇晨的眸子黯了黯，很快又抬头笑道：“徒儿只愿今生都能侍奉在师父左右，无意为官。”
　　江无际扯着他坐下，又笑道：“我和你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就你这脑子，只怕真想考还考不上呢！”
　　“嗯，师父说得对。”遇晨点头。
　　江无际无奈一笑，他也不知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养成了雪遇晨这么种性格出来。总是口是心非，面上却装得天衣无缝，让他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这孩子若不是他从小带大的，只怕他也看不出来对方在心里数落他。
　　起初救他，是觉得同病相怜。后来收他为徒，其实也是想给自己找个伴。并且，他惊华门也需要一个能够传承这身武艺的弟子。只可惜雪遇晨天赋差了些，同他学了十年了，依旧武功平平。好在他师父又收了个徒弟，他也就没再要求过雪遇晨习武了。
　　而雪遇晨自己对习武其实也兴趣不大，虽然认真努力，却不会主动去学。与其说他是江无际的徒弟，倒不如说是江无际的随从。毕竟他功夫学得不多，杂七杂八的事儿倒是做了不少。
　　江无际想到当日在雪地里捡到他时的模样，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头：“虽说你不是习武的料，但为师还是希望你能多学点功夫，免得日后被人欺负了。”
　　遇晨道：“有师父陪着，我不怕。”
　　“傻瓜，师父哪能陪你一辈子？”江无际觉得这孩子也太天真了。
　　遇晨却说：“只要师父想，自然是能的。
　　“你日后是要娶妻生子的，为师整日陪着你，像什么样？”江无际道。他想，遇晨不是江湖上那些亡命之徒，自然不会一直随他四处漂泊。
　　待他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自然会安定下来，成家立业。到那时，又只剩自己一个人了。既然如此，那趁现在还能使唤他便多使唤会儿吧，以后他可就归别人了。
　　江无际正感慨着，却听遇晨道：“可弟子是个断袖。”
　　“……”江无际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掌狠狠拍向遇晨的脑门，“断袖断袖你好端端的断什么袖？断了就给我缝起来！”
　　遇晨撇嘴：“这是天生的，我有什么办法？”
　　江无际又想骂他，却听到周围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连忙将遇晨拉到了自己身后。
　　“几位朋友远道而来，何不现身与江某打个招呼？”
　　躲在草丛中的那群黑衣人见行踪已经败露，只好钻了出来。这些人显然是专业的刺客，一句废话也没有，便举刀齐齐朝江无际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