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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1章 ...

  •   清晨第一缕光扫过这片大地,罂粟花遍布山头。从高处的吊脚楼中俯视这整个绿意葱葱的山头,到处都弥漫着柚木香气。
      不远处已经传来锣鼓和竹丝琴的伴奏声,俞晚拉高竹帘,用竹篙撑起玄窗。她把头伸出窗外,摸着鼻头细细地闻了下空气中的味道。一场雨后,芳草泥土中都是极为清新的木香,融合了一些罂粟味,恰到好处地迷乱人心智。
      乐声,香气,会晒这个小城,来到这里已经有大半个月。而她带过来的几个人,从三天前就一直处在失踪状态。
      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转过身,对着圆镜用木梳沾着水缓慢地梳起头发,编的麻花辫用草绳绑住,松松垮垮地拖在身后。三月天气候已经暖起来,她身上穿得是会晒当地的服饰,布麻上衣只裁到腰间,露出不盈一握的细腰和白皙的皮肤。想了想,她还是用描笔在肚脐上画了一朵罂粟花,杜鹃红的花色,似真似假,活色生香。
      从木楼走下去时,款待她的家主——琮少恰好带着家人来叫她。
      先前一直穿着从云南带来的服饰,为了表明自己商人的身份,她从一开始进入这个地方,就没有想过隐瞒,所以外族的服装和打扮最是坦白而直接,也因此得到这位当地数一数二的地主的热情款待。
      不过今天是三月十五日涅槃节,她为了表达来此的诚意,便应景地换作了当地的服饰。甫一见到她的打扮,琮少几人都不由地一愣,随即也都轻笑起来。
      “你太美了。”琮少的小妻子走过来拉她的手,将她头上的绢花摆正,又很真诚地夸了一句:“比许多当地的女孩,还要美。”
      她身后几名跟随而来的妇人,都合掌对着她笑。
      俞晚松了一口气,也回笑道:“入乡随俗,琮少主见笑了。”
      “怎么会?我和我妻子的看法一样,非常美。”琮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与他一起走。从她住进来的第一天起,面前这位年轻的家主就是一贯温和有礼的样子,和她所能了解到的几乎无二。
      他们从后院穿过几栋竹楼来到前门的大厅,乐声越来越清晰。俞晚仔细地辨别了下,问道:“现在是笙笛合奏的乐曲?节奏欢快,声色明朗,听起来有点像情歌。”
      琮少指着不远处的某个乐器说:“那是笙,现在听到的是科尼琴,不过歌曲确实是情歌。”
      俞晚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许多人都围在一起,一边摆放了许多种乐器,不过没有人演奏,也没有人看管,只挤在包围圈里手挽着手跳舞。他们穿着红衣黑裙,铃铛挂在脖子上,跳一下响一下。
      看到他们走过来,跳舞的人便将他们围在中心,敲鼓的人在他们身边踩着步子。
      俞晚好奇:“这是什么舞?”
      “象脚鼓舞。”
      琮少双手合十对着跳舞的人行礼,随即跟着他们的步伐跳起来,俞晚有样学样地跳了两下,走出人群时额头上已经有了薄汗。琮少在一边补充:“你来的时间不长,久了你就会发现我们这里的人都很热情,也很善良。也有很多节日盛庆,所有的人都会参与进来。”
      俞晚还在回头看,头发有些松了,她一边挽着一边笑:“我能感受到,很热情,而且相当淳朴。”
      一路走过去,可以看到许多吃食,妇女们围着大竹篓一边张罗着糕点,一边手挽着手传圣水。在这小小的寨子楼里,她生活地非常开心。
      “少主和你的族人都让我感受到温暖,这里的环境有种原始的、不曾开发过的热忱。或许可以让我们坦诚相见,达成长久的合作。”
      “我也希望如此,陆小姐从云南不远千里来此,就是为了打开多一些的通商途径,不是吗?我为人一向直率,也希望合作对象能够对我坦率。”他的目光意味深长。
      “自然是这样。”俞晚微微一笑。
      中午还有活动,琮少将她安排在凉亭下,让妻子作陪,自己则离开了。俞晚越发觉得刚刚那些对话有些怪扭,琮少似乎是在暗示她不够直率?
      难道是赵叔他们出了事?
      琮少的小妻子实在是过于安静,两个人面面相觑,好像除了笑也只剩下笑。俞晚有点尴尬,换了个姿势坐在那小妻子身边,视线则在这寨子楼里迂回着。
      她在寻找些什么。
      突然,她眼神一亮,指着坐在门口抱着木琴的人低声问道:“那是什么人?”
      那人背对着她,看不清长相,但看他戴着斗笠,穿着深红色的大褂,趿拉着木屐,和寨子里的族人打扮相去甚远。她一时好奇,又看了那人两眼。
      似乎是意识到她的注视,那人突然转过身,视线不偏不倚地穿过人群看向她。
      俞晚一愣,只听琮少的妻子说道:“是寺院的僧人。”说着她招来人,低声说嘱咐了两句,仆人便走向门边将那僧人带了过来。
      离她大概两米远的位置,僧人放下木琴双手合十,匍匐在地上行了个礼,等身同长,虔诚大礼。小妻子也回了同样的礼,俞晚不敢大意,紧跟着随了礼。
      她抬头时正好与那僧人四目交接,他咕哝着说了句什么。
      琮少的妻子和仆人都是会晒本地人,只听得懂当地方言,自然不知道僧人说了些什么。而她出生在云南临沧的钟鼎大族,自小便学习各种民族语言,所以当那僧人一开口就是缅甸掸邦口音时,她已经察觉到什么。
      俞晚偏头笑着对琮少小妻子道:“听说你们这里的僧人道行都很深,我想问一问族中生意的走势。”
      小妻子不疑有他微笑颔首,随即领着仆人往外面走了几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继续安静地坐着。
      俞晚取了一杯椰子汁,递给面前的僧人:“你喝吗?”
      僧人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陆小姐,琮氏家族今夜会有贵人来访,你的人现在都在哪里?荒谬的大小姐,这就是你们佛家待客的礼节吗?”
      她拨了拨椰子皮,吸了一大口,醇香乳奶味在齿间流转,她用余光微呷着那僧人,追问道:“你法号是什么?还有,你刚刚说的贵人是谁?”
      “陆小姐,你来到会晒半月有余,正事没干一件,还纵容着手下的人在会晒到处游玩,岂不荒谬?琮少当你是尊佛供着,可私下里迎接外商,发放邀请函,动作却一个也没有少。我想你也应该清楚,今夜的售卖会你根本连一半的胜算都没有。如果到傍晚你的人还不回来,可能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他恼怒地回瞪了她一眼,“还有,贫僧法号怪七。”
      他说完作揖,抱着木琴重新坐回门口,背对着她。
      俞晚禁不住笑:“真是怪和尚,脾气这么大。”想了想,应该是赵叔他们遇到麻烦了,否则不会到现在连个消息都没递进来。
      午日里阳光暖人,她和琮少的小妻子说了会话便有些困倦,回到吊脚楼小睡了会。醒来时楼前鼓乐声一丝未歇,还是如常地热闹。听这里的人说,这样大庆的节日总要热闹个三五天。
      她靠在床头又看了会书,等到黄昏时分,那鼓乐声总算小了。前院里似乎有人在叫喊着什么,她猜想应该是晚饭开席了。可是,赵叔他们还是没有回来。
      犹豫了会,她走到帘子后,脱去外衣,端起一盆冷水硬生生地浇下来。
      三月天夜晚风凉,她咬着牙站在原地好半天没动,等到身体恢复了些知觉,她赶紧哆嗦着换了件衣服。
      没有一会,琮少的小妻子来请她去前院吃饭。她整个人面色苍白,头发湿漉漉地耷在肩上,浑身颤抖地裹着被子,指着换洗下的衣服说:“先前觉得暖和就洗了个澡,没想到就受凉了,现在很不舒服。”
      小妻子来探她的额头,掩饰不住地担心:“我去告诉少主,待会让人来给你送药,好不好?”
      她本来想阻止,但一想这件事怎么也不可能瞒得了琮少,于是作罢,强撑着点了点头。
      小妻子临去前还在尝试着邀请她:“真的不去吃饭了吗?今天有许多美食,你或许可以尝一尝,然后早些回来。”
      “不、不用了,我这样过去怕扫了你们的兴。”
      “怎么会,少主和我说你是会晒最大的客人。”
      会晒吗?俞晚抿着唇不着痕迹地笑了下。等到琮少的小妻子领着仆人走远了,她又打开窗子望着远处。
      篝火四起,夜色喧闹。今夜如果在售卖会之前,赵叔他们还不能赶回来,可能真的要如怪七所言的胜算极小了。
      琮少的氏族是会晒本地的榆木大族,前不久俞晚收到消息,琮少手上有一批上好的柚木,木质一等,数十米外香气四溢,皆是百年老木,会于涅槃节当夜公开拍卖,于是她早早地赶赴于此。
      她听说这场售卖会将齐聚老挝当地各省县的财主,很多像她这样的临沧外商闻风而来。甚至还吸引到了越南、泰国想要做这笔生意的商人。
      在来到这里之前,她曾经以为这是场光明正大的售卖会,和她想象地那样公开于众,价高者得。可来到这里之后,发现许多事情超出了想象。那些各地的财主和商人纷纷入境,却隐藏之深。她曾多次探过琮少的口风,琮少只是微笑着说,时机未到。
      他还说:“如陆小姐这般坦诚身份和背景、毫无保留表明目的的商人,我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了。可能等到这场售卖会结束,陆小姐会懂得这片土地做生意的规则,但我希望陆小姐坦诚的性子不要变,这样就很好。”
      好吗?她现在可觉得一点也不好,赵叔一行好几个人竟然一个都没有回来。
      夜里前院的乐曲声已经消失了,整个寨子楼都安静地沉入到他们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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