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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

  •   据白脂融称,黑衣人的那一刀差不多贯穿了墨玉的整个胸膛,刀刃几乎是贴着他的心脏擦过去的,所幸终究没刺中心脏,他才得以逃过一死。

      可这次着实伤得太重,墨玉终于没了那种即便受了伤也还能活蹦乱跳的精神气,从昏迷中醒来后,一连几日都恹恹的,提不起劲儿。

      他被黑衣人扔进湖里的时候脑袋在冰面上磕了一下,磕出了点儿毛病,连着数天都做不得幅度太大的动作,期间还因为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吐过好几次。白脂融忧心忡忡地过来给他查看过后,在一堆药材中又添了几味,每日单是喝药都要喝得他痛不欲生。

      短短半个月,卧床在家的墨玉便消瘦了一大圈儿,连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憔悴了不少。若是他以如今这副模样到王府外晃荡几步,估计以后再也不会有哪家姑娘心心念念他这位“墨玉公子”了。

      墨玉苦中作乐,将见底的药碗放在一边,轻轻叹了口气。

      这次受伤大约真是伤及了根本,又过了些日子,墨玉才发现他的后遗症比想象中还要严重,虽然伤势日渐好转,他那原本比寻常人要好一些的身子却逐渐虚弱下去,这些天别说如常习武了,连稍微动得多了都会出现眩晕想吐的症状。

      不仅如此,可能是负伤掉入过冰湖的缘故,还呛咳着灌了不少冰水,他竟是渐渐开始有些畏寒,胃也变得不对劲儿。现在的他是十分冷不得,稍微冷些便会风寒、发热轮流着来。这倒还算好的了,最让他受不了的是胃疼,那种一抽一抽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的疼痛,最难受的时候简直想满地打滚。

      往日墨玉总喜欢站在窗边看外头纷飞的雪景,经历过三日的高烧不退后,却是再也不敢了。烧得迷迷糊糊的间隙里,他又被胃疼折腾得慢慢清醒了,痛苦不堪——经过一段时间的折磨,墨玉倒也摸索出了规律,心知这次胃疼是因为没按时进食。

      可他此刻烧得头昏脑胀,依稀还有些想吐,实在不愿意坐起来吃东西,只想强忍着快些重新睡死过去,却又难受得怎么也睡不着。墨玉只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上硬挨着,等待这漫长的疼痛过去。

      正当他伤痛被折磨得浑身冷汗的时候,忽然有女子低低的抽泣声从旁边传来。墨玉心头忽地一跳,小幅度地侧过头,微微睁开双眼。

      是他娘。

      纵然他已经极其谨慎,白脂融还是很快发现他醒了,随手摸了把眼泪,挤出一抹笑容道:“修儿醒了?可是饿了?我让红绡给你去热些……”

      墨玉费力地伸手过去,抓住白脂融的手,即便身子在发热,他的手仍是冰凉而苍白的,如同室外那漫天漫地的飞雪。白脂融才被他触碰到,手指便不受控制地轻颤一下,仿佛在竭力压下一声不受控制的抽泣。

      墨玉终究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是安慰地握紧白脂融的手,忍着难受挤出一抹微笑,轻柔地道:“放心吧,娘,我没事的。”

      白脂融强忍的泪水登时决了堤,发出一声长长的、压抑的抽噎,晶莹剔透的泪珠掉落在墨玉愈发清瘦的手上。墨玉没忍住轻轻动了一下,只觉得被那灼热的眼泪烫着了。

      “修儿,你小时候……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也是这样……身子也是这样的虚弱,若是再这么下去,你……”白脂融啜泣着说不下去了,别过脸,一手掩住脸庞,清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不断滚落,她另一只手仍是抓紧墨玉的手,越想越是悲从中来,恼恨地道,“明明这么多年都不曾复发过,为何偏偏……偏偏让那黑衣人……修儿,为何偏偏是你?为何上天总是如此不公……”

      墨玉微微一怔,他娘显然比他更清楚他如今的身子是怎么回事,幼时那些不太美好的记忆其实他记得不太清楚,一是那时候年纪尚小,二是实在太痛苦,他潜意识里不愿意记住。

      墨玉无奈地暗叹一声,诚如他娘所言那般,这么多年都没事,他着实没料到自己还会有这样一天。

      “娘,我不会有事的。”墨玉略显执拗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看着白脂融带泪的面容,他将声音放得更轻,安抚道,“以前一度性命垂危,是因为那时候我年纪太小,如今长大了,不会再轻易出事了。”

      墨玉是元日那天受的伤,卧床养伤的日子倒也过得快,终日里昏昏沉沉的,一眨眼便到了二月初。不管这次受伤留下了多少后遗症,至少表面上墨玉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身上的外伤总会好得特别快,连白脂融都忍不住时常感叹几句。

      只是瞧着那些无法彻底愈合的伤疤,白脂融一想到这些伤疤会一辈子留在墨玉身上,心里便觉得难受得紧。

      墨玉自己打量着那条长长的、从胸膛一直延伸到小腹的伤疤,的确不怎么好看——好吧,老实说就是很狰狞,如若说他完全无所谓是假的,却也不至于为此耿耿于怀。

      “娘,又不是伤在脸上毁容了,有衣服遮着呢,没人能看见。”墨玉拢好衣衫,故作满不在乎地道,“您别苦着脸了,男人身上留几条疤多正常,又不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在意这个做什么?”

      白脂融叹了口气,满心忧虑地看着他。墨玉这孩子打小长得随他爹,清朗俊秀得很,即便是如今这副苍白病弱的模样,也仍是不减清逸,倒是不愁没有姑娘家愿意嫁他。

      只是墨玉这一日不如一日的身子,以及他对娶妻一事的态度……

      白脂融径自发了会儿愁,墨玉见他娘始终愁眉不展,试着安抚了几句,终是未果,只好杵在一旁跟着沉默。

      好一会儿,白脂融长叹一声,略带几分哀切地道:“修儿,若是你真想让娘省心,便快些成家吧,届时有人照顾你了,娘自然也就安心了。”

      墨玉一愣,没料到他娘会突然说起这个话题——他一直以来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如今你的身子……”白脂融生硬地止住话头,仿佛生怕触及禁忌一般,转而道,“这些天傅家二小姐不是时常来看你吗?我见你和傅二小姐相处甚欢,你是不是对傅二小姐……修儿,我看傅二小姐也是不错的,长相好,家世好,待人也有礼……”

      傅凝媚这些天确实经常来看他,那一根筋的姑娘认定墨玉是因她受伤的,因此总对墨玉心怀愧疚。尽管墨玉已然坦白和她说过了,那黑衣人是冲他来的,傅凝媚纯粹是被他牵连了,傅凝媚却坚持认为如果不是因为她,墨玉根本不会受伤。

      墨玉见过太多对他有意思的女子,经过多日相处,倒是可以肯定傅凝媚对他没有那种“喜欢”,约莫是把他当成另一种“生死之交”了。对此墨玉十分无可奈何,认为这位傅二小姐真的是想太多了,他着实当不起这般看重。

      此刻听白脂融提起傅凝媚,墨玉心知不妙,不得不无奈地打断道:“娘,我和傅二小姐只是……朋友,您别乱讲,那是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况且人家傅二小姐也未必看得上我。”

      他一边说,心中一边盘算着,是该提醒傅凝媚少过来王府一些了,连他娘都觉得他和傅凝媚的关系不一般,谁晓得外边儿的人会怎么想?

      坏了他的名声事小,反正他也不愁这个,姑娘家的名节却是大事。

      到了二月十五,天气已然变得十分暖和,这一个多月以来,墨玉几乎日日闷在屋内。这天儿丫鬟照常进来给他开窗透气,灿烂的日光顷刻间洒入屋内,那明亮的光芒让墨玉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进屋开窗的丫鬟名唤簌簌,比墨玉大不了几岁,却几乎是侍候在墨玉身边时间最长的奴仆了,墨玉初到修竹居时她便已经在这里,据说是签了卖身契,这辈子大约都要在王府中度过。

      簌簌见他眯了眼,柔声细语道:“世子,是这阳光太刺眼了吗?”

      墨玉摇摇头,放下手中的书卷,忽然道:“今日外头冷么?”

      簌簌闻声笑道:“不冷。世子莫不是忘了,今儿是花朝节啊,听说外面可热闹了,院里的好多花儿也开了。”

      又到花朝节了?

      墨玉微微一怔。

      打发走簌簌后,他走到窗前,混沌懒怠了许多日的脑子仿佛在慢慢苏醒,他看着满院子不知何时弥漫开来的春色,恍惚意识到这个冬日是过去了。

      春天真的来了。

      墨玉不禁想起去年的花朝,白天他在花神庙遇上了身侧有无数美人环绕的临忌,只觉得那厮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夜里却在情急之下不得不躲上了临忌的画舫,听了那厮用笛子吹的一首曲儿,依稀记得临忌后来还摸了他的脸——当时他只觉得心烦意乱,如今回想起来倒是有意思得很。

      不过是一年罢了,他和临忌便从曾经的针锋相对变成如今这种不可说的关系,而他居然还心甘情愿地像个妇人一般日日期盼着临忌归来,满心愤怨日渐变淡,一腔思念却是日益加深。

      真是想想他都想叹口气。

      今年的花朝节白脂融又上花神庙祈福去了,这次是和墨尹、小俊儿一同去的。虽然墨玉看起来已无大碍,可身上的伤毕竟还没好利索,不宜到外面胡乱走动——都是借口,其实还是他心里不愿意去。

      小俊儿倒是兴奋得很,嚷嚷着要和爹爹娘亲去玩儿,临到出门竟也不曾忘记墨玉——小家伙知道哥哥受了伤要在家静养,尽管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却十分会疼人,直说着要将最好看的花儿带回来送给哥哥。

      墨玉叹息一声,笑着搓了搓小俊儿的脸,终是没说什么。

      这头一家三口才出去,那厢傅凝媚便带着她的两个丫鬟姗姗来了,给墨玉带了许多好吃的小玩意儿——她是第一个发现墨玉爱吃这些小玩意儿的人,顾及墨玉“翩翩佳公子”的形象,每次带过来还都并不光明正大,每每墨玉吃着这些“暗度陈仓”的东西,心情总是十分复杂。

      墨玉正斟酌着怎么开口提醒傅凝媚以后少些过来王府,傅凝媚忽然伸手挥退自己的两个丫鬟,满脸严肃地看着墨玉,欲言又止。

      墨玉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摸了把脸,奇怪地道:“怎么了?”

      傅凝媚皱着眉头又瞧了他片刻,才一本正经地道:“墨离修,你是不是喜欢我?”

      墨玉登时被一口热茶呛住了,强忍着不在姑娘家面前失态,却仍是没忍住错愕地道:“傅二小姐,此话怎讲?”

      傅凝媚本就是个性子大胆直爽的,从来不知道羞赧为何物,当即实话实说:“令堂说你整日心事重重,茶饭不思,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墨玉放下茶盏,面无表情地听着傅凝媚背诵经文似的将整段话复述出来——确实很符合他娘的说话风格。

      末了,傅凝媚拧紧眉头,十分纠结地道:“你倒也不必那样,虽然我对你无意,但你毕竟救过我,救命之恩理当以身相许。墨玉公子,如若你当真对我有情……”

      墨玉哭笑不得,不得不失礼地打断她道:“傅二小姐不必如此,家母平日里最爱说笑,这些话你听过便是,不必当真。”

      “可令慈说得很认真,不像说笑。”傅凝媚皱眉,坦言道,“她说你担心我看不上你,是以不好意思在我面前表现出来,还说你对着姑娘家最容易害羞……”

      墨玉:“……”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娘会在别人面前这么诋毁他,一时间竟是无话可说。

      墨玉对上傅凝媚满带正经的面孔,满心无奈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心知这姑娘有些一根筋,沉默片刻,索性直言:“不好意思,傅二小姐,你是个好姑娘,着实不必因为我委屈了自己。家慈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他顿了顿,终是委婉地加了一句,“我早已有了意中人。”

      傅凝媚怔了怔,睁大眼睛:“此言当真?”

      墨玉再三表示“当真”后,傅凝媚拍着胸口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我总算放心了。”

      墨玉:“……”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所以他是被人家姑娘嫌弃了么?

      傅凝媚凑过来一些,好奇地道:“那我可以多嘴问一句你的意中人是谁吗?如此看来,王妃和我说这些话,莫非是误会了什么?亦或是王妃不知道你有倾心之人?”

      哪敢让他娘知道啊,若是他娘知道了还不得将他和临忌捉一块儿活剥了——这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墨玉只得故作深沉地静默片刻,低声道:“我娘不喜欢他,我便也没敢让我娘知道——还请傅二小姐帮忙保密,莫要将此事说出去。”

      傅凝媚显然是信了,面带同情地点点头。

      墨玉暗自惊叹自己面不改色扯谎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果然和临忌那混账厮混在一起久了,好的没学到,坏的倒是学会了不少。

      一想到临忌,他原本因为阳光灿烂而不错的心情瞬间变得有些沉闷阴郁,算一算日子,临忌离开帝都也有两个月多一些了,那厮如今究竟在哪里?

      花朝夜里,月朗星稀,夜色微凉,月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映亮了少年漂亮的面容。

      月光下这少年长得当真是极其好看的,五官精致得教人惊叹,乍一看比那倾国倾城的俏佳人还要美貌几分。只是细细瞧来,他眉眼间并无半分女子的娇柔妩媚,有的尽是冰冷与凌厉,使得少年优美的面部线条都显现出了十足的锋锐。

      少年来到水边,翻身下马,还未寻到可以搭乘的船只,便骤然看见了远处火光冲天的岛屿。他一怔,眼瞳骤缩,心脏同时猛然一跳,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身上那轻微的战栗怎么也止不住。

      白灵岛四面环水,气候温暖潮湿,岛上四季如春,正是极其适合种植各种药材的好地方,这样温和湿润的地方又岂会轻易走水?临忌怔怔地瞪了远处那火光冲天的岛屿一会儿,只见那火焰好似有生命一般,四处行走游荡,火舌舔舐着这个小小的岛屿,所过之处将一切无情地吞噬殆尽。

      火势蔓延得太快了,若说不是有人故意为之,他是断然不信的。

      其实他的到来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有的是人不愿意看见他来。临忌才找到一条船,还未踏上去,一群身着夜行衣的人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围绕在他身侧,有意无意地阻挡了他的去路。

      “做什么?”临忌冷冷地看着为首的人,心烦意乱到极点,心中也阴郁愤怒到极点。他不想和这些人多说废话,直截了当地命令道,“让开。”

      那人低眉顺眼地道:“六殿下,那里太过危险,陛下吩咐属下等人务必要保证六殿下的安全……”

      “危险与否我还不知道么?”临忌眯眼,周身霎时杀气横溢,他沉下脸,目光近乎森冷,一字一顿地道,“我再说一遍——给我滚。”

      那人一动不动地伫立着,面色不变,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属下明白六殿下的担心,属下已经安排了人前去帮忙……”

      “帮忙?”临忌咀嚼着这两个字,仿佛听见笑话一般,终是没忍住冷笑起来,“只怕若是没有你们的好心‘帮忙’,白灵岛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那人眉头微微一皱,似是想辩解些什么,临忌却不愿意听他的狡辩,也不想再和这人说些什么。下一刻,长剑铮鸣出鞘,临忌干净利落地抽出对方的佩剑,直接逼近一步,剑刃横在那人的脖颈前,他与对方的脸相距不过一臂之遥。

      “带着你的人滚。”临忌神色阴鸷地看着他,剑刃毫不留情地在对方的喉咙处压出一道血痕,“不要仗着你是父皇的人便以为我不敢动你,不过是一条狗罢了,还轮不到你来管我。”

      他将长剑猛地朝前一推,那人自然不想真的被割断喉咙,当即往后退了几步,捂了一把脖子。

      临忌阴冷地看了一眼长剑上滴落的鲜血,径自绕过这群人上船。为首那人仍是捂着伤处,却不死心地过来拦了一步,这回临忌再没和他假客气,那人才踏出第一步,他便毫不留情地出手,手中佩剑凶残地直接捅入对方的胸膛,刹那间鲜血横流。

      对方这次却没让开,一把抓住剑刃,低声下气地道:“六殿下,得罪了。”

      此处的少年身陷无止无休的纠缠,无法脱身。远处明亮灼眼的火光深处,容貌倾城的少女同样手执长剑,面色冰冷,眼神却凌厉得近乎狰狞。她猛地踹翻眼前的黑衣人,已被鲜血染红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刺穿对方的喉咙。

      鲜血喷涌,溅在少女白皙的脸上,又沿着微尖的下颌滑落到那雪白的颈子。少女神经质地笑起来,倏地抽出长剑,手法残忍地在那垂死的人身上又补了一剑。

      那人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少女微笑,叹息般轻声道:“伤了哥哥的人都该死,我送你到阎王殿吧。”

      身后忽然有人轻轻地唤她,那声音虚弱至极,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之吹散:“醉儿……”

      少女执剑的手微微一颤,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看着不远处轻轻咳嗽着的男子。那男子已然虚弱到极点,鲜血浸湿他的衣袍,逐渐在他身下蔓延成一朵妖娆的红花。

      便是再没有医学常识的人也看得出来,这个出血量显然是活不成了。

      “醉儿,你……你来……”

      少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手中长剑“哐啷”落地,她浑然不觉,飞快地扑到男子身边,却不敢随意触碰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颤声唤道:“哥哥……清影哥哥……”

      男子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唇边依旧残留着血迹,叹息似的轻轻道:“醉儿,你不该回来的。”

      他艰难地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少女染血的面容。少女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干净的那边脸上,朝他露出一抹毫无阴霾的笑容:“不,即便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清影哥哥,我喜欢你,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的。”

      男子面色愈发苍白,却是纵容地笑了笑,如同在看一个撒娇闹别扭的小姑娘:“我知道。”

      “不对,你不知道。”少女仍是微笑,眼中却渐渐弥漫上一层茫然无措的水雾。她低下头颤抖地哽咽着,清透的泪水沿着脸颊无声滑落,打湿了那如画的容颜,“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清影哥哥,我喜欢你……”

      男子轻叹一声,费力地咳出一口鲜血,好一会儿才略微缓过一口气,安静地看着少女,那目光温柔至极,却又隐隐夹带着哀伤与悲悯:“我知道。”

      一直竭力压抑的少女终于崩溃了,忍无可忍地抽噎一声,在男子近乎宠溺的目光中放声痛哭。

      “哥哥……我该怎么办?我不要你死……”

      “清影哥哥,你不要死好不好?你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哥哥,我害怕……我好害怕……你不能抛下我……你不要抛下我……”

      听着少女的抽泣声,男子终是慢慢地闭了眼,再说不出更多的话,最后只是轻轻地道:“醉儿,你要活着……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月上中天,不住蔓延的火势终于止住——着实是烧得再没什么东西可烧了。放眼望去,整个岛屿满目疮痍,白灵岛日后恐怕再难重现曾经那安居乐业的景象。

      少女发泄似的哭声和熄灭的火焰一同止住,她将脸蛋埋在早没了声息的男子肩头,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一点一点地凉下去。好半晌,她抬起头,脸上尚且挂着泪痕,目光呆滞地环顾四周,视线很快重新落在面前阖着眼的男子身上,忽而又笑了。

      “清影哥哥,我不会活着的。”她轻轻地道,抚摸着男子苍白俊美的脸,“除非你不死……除非你现在睁眼,否则我是不会如你所愿……好好地活着的。”

      至到晨光熹微,新的一天照常来临,所有的哭喊、嚎叫、呼救声相继偃旗息鼓,张狂了大半夜的火势也终于再端不住嚣张的架子,只意犹未尽地留下一地焦黑。

      目光所及或是所不能及的一切,一夜间变得面目全非。

      如同宣告着一段再无法回到的过去。

      墨玉满身冷汗地惊醒过来,手脚冰冷,只觉得又想吐了。

      这些天他总会这样,明明已经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他的身子却越来越虚弱,嗜睡也越来越严重,平日里极其容易犯困,不睡不行,睡也不行——一旦睡了便容易没完没了,总也醒不来。

      便是醒了,也必定是被无端惊醒的。

      以他如今的身子状况,倒是基本不会做噩梦,根本没那个精力,一般都是刚躺下便睡着了,有时候睡得太沉,更是叫都叫不醒。白脂融对此忧心忡忡,却束手无策。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不愿意放弃给墨玉找一门好亲事,并美其名曰“冲喜”。

      三月初,春日融融,连着好几日烟雨朦胧后,今儿终于来了个大晴天。

      墨玉一连数日的阴郁心情也略微跟着晴朗起来,才换上一身轻薄些许的衣衫走出寝室,便看见他娘兴冲冲地朝这边走来,一看见他,当即笑眯眯地招手道:“修儿,快来。”

      墨玉:“……”

      他看见了白脂融身后的两个丫鬟,每人手里捧着一大堆画卷,心下立马明白了,无奈地道:“娘,改天吧,今日我不想和您说这个……”

      “不成,就今日。”白脂融不由分说地走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那些画卷无非是各家小姐的画像,墨玉不是第一次被他娘逼着看这些东西了,可还是觉得十分适应不良,一想到他娘这是要给他挑媳妇儿,翻了没两张便不想再碰:“娘,我头晕,您就放过我吧。”

      白脂融眉头一皱,抬眼盯了他片刻。

      墨玉静默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重新拿起画卷:“行吧,我看,我好好看。”

      白脂融却拿走他手中的画卷,十分严肃地继续盯着他。墨玉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忍了一会儿,略带谨慎地道:“怎么了,娘?”

      白脂融拧紧眉头,示意身旁的几名丫鬟退下,神色凝重地道:“修儿,你实话告诉我,你是有心悦之人,还是……”她顿了顿,目光中带上些许探究的意味,斟酌着道,“……不喜欢女子?”

      墨玉:“……”

      他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白脂融这话宛如一根针直直地戳下来,立马便见了血——他既有心悦之人,也不喜欢女子。有那么刹那间,墨玉甚至做贼心虚地以为他娘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他想起自己身受重伤昏迷不醒那几日,醒来后他爹问的那句话,当时他听了,第一反应也是脑子一片空白。只不过那时候他的神志原本就不太清醒,又让他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砸晕乎了,懵的时间比现在要长得多。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在昏沉之际居然会唤临忌的名儿,还教他爹听见了——也幸好只有他爹听见了。墨玉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好一脸茫然地糊弄过去。

      他那时候的状态确实不太好,因此他爹并未多问,过后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总之没再提起过这件事,倒是让墨玉松了口气。

      可他没料到,时隔不久——好吧,其实过了挺久了——他娘竟然问了个类似的问题。

      莫非是他爹对他娘说了些什么?墨玉想了想,顿时觉得十分有可能。这次是决计不能再装糊涂了,这方面的事,他娘远没有他爹好糊弄。

      可若是不装糊涂,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说“我确实有心悦之人”?还是说“我确实不喜欢女子”?或是再加一句“我喜欢临忌”?

      ……无论怎么说都很要命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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