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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尤甚误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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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门,北朝京师最为威严肃穆之处,这里不仅是至高权利的象征,更是触犯律法最终的归宿。然而就在这里,就在今时今日出现了例外,由女皇亲自打破。就像是一汪寂静无波的池水,坠入一颗毫不起眼掀起了层层波澜,一圈一圈慢慢地向边际扩散。
“让他们走!”年轻女皇立于高台,双手背在身后紧握、放开,然后再紧握、再放开,反复之后,她仿佛下了极大地决心,眼神中满是哀恸,然后轻起紧咬的朱唇下令。
顷刻之间,团团包围圈外的御林军全数散开。然后,他们就这么看着原本该处以极刑的重犯,利落地挣断铁索,小心地横抱起一旁以剑拄地、体力明显不支的黑衣人,深深看了女皇一眼之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
“陛下?”随侍在一旁、完全处于状况之外的官员,不明所以地低声询问。三百御林军面面相觑、亦不知所措,女皇师承当朝右相、也就是当今的皇夫陛下素修,一如既往杀伐决断、历练老成。
“不用派人跟着。”面色清冷的上位者一语双关,接着挥退左右、紧握着手中刚刚拾起的勾玉,转身沿着城墙一个人慢慢地走远。
就在刚才,侩子手即将手起刀落的刹那间,流光一闪,叮的一声撞击之后,锋利的大刀被震落在三丈之外,湛蓝的勾玉跌落在她脚边。五步之外的刑部侍郎看得真切,那是调令三军的虎符,来人一身黑衣飞身落地,手执三尺长剑未出鞘。
眨眼间,城墙上严阵以待的暗卫,拉弦上箭,等待发号施令。女皇凝望着长身玉立的黑衣人,微抬起右手、又缓缓放下,眼中有询问、有震惊、更多的是不可置信。然后,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泛着寒光的利箭朝他呼啸而去,势如破竹。
所幸黑衣人反应极快,轻抬起右手,近在他身前的利器直线掉落,一气呵成。但她还是看见了,他的眼神,同样的难以置信、同样的震惊无措,他的身子微微颤动,右手也直接按向了胸腹之间。随后场面变得一片混乱,他却只是一味的防守,即使面对御林军不计后果的攻击,他也只是明哲保身、尽量不伤其要害。
突然一阵北风吹来,乌云从北部天边急涌过来,伴着电闪雷鸣。刹那间,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城墙啪啪直响。紧接着又是一个霹雳,震耳欲聋,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很快,熟悉的影卫出现,撑开明黄的伞为她遮挡风雨。她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的贴身影卫仍旧遵从命令守护着她。“父皇,凤儿到底该怎么做?”伞外是瓢泼的大雨,伞内是模糊的视线。
京师以东,偌大的府邸建成六年,门前照旧一片寂静。主人素修,官拜右相,年少时为先帝带入北国,常住皇宫文修殿。年初被女皇册立为皇夫,按着礼节出宫小住半月,右相府才真正迎得一回主人归。此时,府第后院亮起了灯光,三两身影来来回回映在窗柩上。
“胡闹!”
“简直就是胡闹!”年近古稀的老者一把甩开净手的布巾,青铜盆中淡淡的血红,看着跪在跟前的青年大发雷霆。“你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放任你被行刑不管。”
“徒儿知道。”
“那你还去行刺女皇?”
“徒儿知道错了。”
“你说,这么多年为师都白教你了,惹不起,你还躲不起吗?”
“徒儿也是无计可施才犯下过错,主上拿小蝶的性命相要挟!”
“我不管你的原因是什么,总归是你做了错事。现下好了你闯了祸,他帮你兜着。”
“师父,修现在如何?”
“唉~~小囡囡终究是紧张他的,不然你以为你们能全身而退?”怒气稍霁的老者抬首望向床榻,长嘘一口气,“不过他身上有伤,还有些发热,你给我小心伺候着。”
三天前绝杀楼少主凌绝接到密令,前往北国京师途径静安寺的官道上伏击目标。未曾想遭遇了挚友的随身影卫,才知晓目标是北国女皇。四大影卫以一当十,将刺客尽数诛杀,却唯独放他一条生路。情急之下,他未能及时撤退,乔装打扮仍旧被逮个正着。
北国女皇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彼时素修正亲帅三军边境平乱,皇夫重兵在握,若是逼宫易如反掌。不怪帝王生性多疑,女皇毅然决定两天后处决他于午门。他很清楚,女皇不就地处决他,而是定于两天之后的真正目的。
凌绝不明白,为何两个明明相爱的人偏偏要如此相互猜忌。尤其是女皇,她怎么就不明白倘若素修要反,去年三王爷逼宫的时候,他直接隔岸观火不是更好。何必苦撑,伤了原本就羸弱的身子,现下还在苦寒的边境平乱。
“爷,当真现在就起程回去么?清扬先生说您需要静养些日子。”凌绝这么想着,却被影卫的惊呼声拉回了现实。
“宏石,告知其他几个务必确保小凤儿的安全,千万别再让那些莫名其妙的人给吓着。”
静卧半晌的素修还是感觉有些累,好在凌绝已经平安,随即召来影卫安排善后。“你留下,护送小凌和外公前往药王谷,这几日京师不太平,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修,你这是做什么?我错了还不行吗?”宏石拦不住,凌绝跑过去挡住素修的身子,不让他离开。
“小凌,你让开,我今天没力气和你动手。”素修系好玄色披风准备动身,灵霄等在不远处,看见主人被阻,呼哧着热气慢慢靠近。
“你家主人任性,你这畜生也跟着胡闹。”灵霄是素修的专属坐骑,万里挑一的好马,通灵性、与凌绝向来不和。
“霄儿退下。”素修倚在门框上,伸手拍拍爱驹。
“小凌,你做的事我回来再和你清算,现下你回南国也不妥帖,还是先随外公到药王谷避避风头。”那人说完便翻身上马,马儿后腿一蹬,箭一样冲出庭院,卷起小小一片烟尘,不消片刻消失在夜幕中,天空正下着绵绵雨。
次日午后,天朗气清。鎏凤处理完政事,撇下安德海,领着刑部侍郎文胤在御花园转悠。昨日午门劫囚事件就像是夏季的雷雨,来得突然、去得匆忙,仿佛只是一场戏。女皇也好,刑部侍郎也罢,都心照不宣、不再提及。
“陛下,前一阵子祈雨歇朝五日,您去了边境吧,不知皇夫殿下可好?”自从昨天鎏凤被宏金护送回宫后一直精神恍惚,虽然早朝顺利进行,文胤还是看出她在担忧。
“呃,还好。”没想到自己偷偷出京的事被揭发,鎏凤显得有些惊愕。其实,十多天前她到边境,素修的状况还算稳定,只是边境苦寒,加上战事吃紧,脸色看上去算不上大好。
鎏凤是秘密前往边境,不宜声张,所以到达之后就一直宿在帅帐。素修忙于战事,两人更是聚少离多,更何况不到两天就被四大影卫护送回京。所以,除了知道战况较好,鎏凤几乎一无所知。
“陛下,臣斗胆询问,前段日子左相递了皇夫不可参政的折子,您打算如何批示?”
“作为皇夫挚友,文爱卿希望朕怎么做?”
“臣以为,后宫不可干政,皇夫殿下还是别参政的好。另,后宫虚置多年,也得尽早充盈才是!”
“这是文爱卿自己的想法,还是修的意思?”满朝皆知,刑部侍郎文胤向来与右相交好,一言一行大多唯素修马首是瞻。鎏凤心想:难道素修这是准备放权么?
“臣只是食君之禄、就事论事,况且陛下与皇夫感情甚笃,怕早已达成共识了。”刑部侍郎铁骨铮铮,早年随官拜镇国大将军的父亲军中历练,一根筋直到底,根本没有意识到女皇已经恼怒。
“文胤,今日政务繁忙,怕是劳累了,朕暂且先不与你计较僭越监察使插手朕家务事,自行回府休憩吧。”
“陛下!”文胤知晓为人臣子不得揣度圣意,可是有些事情明摆着就是女皇任性为之,只怕到时候后悔莫及。
昔年北朝先皇驾崩,皇太女年少,嘱右相素修监国,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女皇亲政,册立右相为当朝皇夫,素修一时风头更甚。左相党忌惮右相手中权力,秘密递交奏折,意在收回素修手中兵权,由他人出任右相职位的人不在少数,女皇则一压再压。
谁料,就在边境蛮夷兴风作,戕害牧民,皇夫率兵亲征的第二天,女皇就将奏折公诸于世。一时之间右相党蠢蠢欲动,对女皇颇有微词,无意间更是加深了女皇对皇夫的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