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流云》冼池

2、讲书

　　小苏是不大愿意跟在阿苏勒身边的，经常消失不见，大概是去了百里煜的俩枫园，归鸿馆里除了婆子就是云鎏了。
　　“阿苏勒，你起床了吗？”
　　阿苏勒嗯了一声，头发散乱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云鎏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他凌乱的模样，莞尔一笑，道：“只是今天有路夫子的课，等到休息的时候，我一定不这么早叫你。”
　　她逆着光，尽管如此，阿苏勒还是能看到她脸上温柔的笑容。
　　阿苏勒有些窘迫，道：“我下次一定不这么晚才起床。”
　　云鎏轻笑一声，走到妆镜前，拿起小几上的木梳和象牙簪子，她将簪子插进自己的发髻中，然后招招手，示意阿苏勒过来。
　　阿苏勒坐在那里，云鎏动作轻柔，像是不存在一样，阿苏勒看到镜中的她专心致志地为自己梳头发，她的动作很熟练，像是练习过几百次一样。
　　“云鎏。”
　　“嗯。”
　　“你会梳头发？”阿苏勒说完，有些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云鎏明白他的意思，道：“我母亲教我的，她说，她不在了，以后就要让我给我父亲梳头发了。”
　　阿苏勒眨眨眼，问道：“你家在哪里？为什么要进宫呢？”
　　“我家啊，就在淮南城，不过我已经两三年没有回去了，我是被国主召进来的，不可以回家。”
　　阿苏勒忽然有些悲伤，他想他和云鎏是一样的，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
　　云鎏察觉到他的情绪，笑着转移话题道：“不过现在就不同了。”
　　阿苏勒有些疑惑。
　　“有你在，还有我哥哥，下次我们一起出去玩，我带你在淮南城好好逛逛。”
　　云鎏先是将他的头发扎好，随后将簪子插了进去，为他整理了一下。
　　阿苏勒正要问什么，云鎏已经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阿苏勒，好了。我去为你备菜。”
　　阿苏勒回过神，目送着云鎏走出去，然后开始穿衣服。
　　她有点像英氏夫人，还有点像苏婕妤，却又和她们不一样，云鎏对他，总是有着莫名的善意。

　　用过早膳之后，阿苏勒就要去路夫子那里学习了，与阿苏勒一起的是百里煜，他已经学了有一段日子了，听起课来毫不费力，而阿苏勒对东陆一无所知，路夫子的问题也都不明白，一整天下来读得云里雾里，不知所措。
　　阿苏勒回来的时候，云鎏正在读书，是她之前从苏婕妤那里借来的书，阿苏勒看着那些他念起来都觉得困难的书名，又看着读得津津有味的云鎏，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他一叹气，云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抽出发簪夹在她刚才看过的那一页，站了起来，道：“阿苏勒，你回来了。”
　　一天的困倦都在这句话中消弭，阿苏勒也轻快地回答：“嗯，云鎏，我回来了。”
　　晚上的饭菜格外丰盛，还有不少水果，阿苏勒吃饱之后无意间扫到了一旁的书，他看向一旁的收拾桌子的云鎏，道：“云鎏。”
　　她的名字念起来很顺口，阿苏勒总是忍不住想喊她。
　　“嗯？”云鎏将空空如也的盘子叠在一起，应了一声。
　　“你读的书一定很多吧？”
　　云鎏眨眨眼，道：“和我父亲比起来，不算很多，我想他是下唐读书读的最多的人。”
　　阿苏勒低声嗯了一声。
　　云鎏停下动作，坐在他对面问道：“路夫子怎么了？他训你了？”
　　阿苏勒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猜的这么准。
　　云鎏被他惊讶的表情逗笑了，道：“我以前陪煜少主一起去过路夫子的课，虽然是站在门外听，不过他的课一向是枯燥无味的，‘圣人’这两个字翻来覆去，说得是有理，可也太无聊，而且路夫子为人死板，连煜少主也怕他的。”
　　阿苏勒听到她喊百里煜“煜少主”，又想起百里煜拿她换柳瑜儿的事情，问道：“煜少主……他不喜欢你吗？”
　　云鎏微微一愣，随后笑着说道：“或许吧。”她望向紧闭的屋门，随后笑着小声道：“其实我也不喜欢他。”
　　阿苏勒看着她蝶翼一般长长的、扑闪着的睫毛，带着笑哦了一声。
　　“你们现在读什么呢？”云鎏问道。
　　阿苏勒回忆了一番，大概复述了路夫子的几句话。
　　“好在路夫子体谅，还不是太难的课。”云鎏听过之后笑了笑。
　　阿苏勒回忆起百里煜上课时四处乱瞟的眼神，想必是对这些已经很清楚了，心中更加羞愧难安。
　　云鎏伸手端起那叠盘子，道：“这些我也清楚一些，你要是不会，就来问问我吧，至少知道个大概，明日上课向路夫子求教时，他说话也不会太难听。”
　　阿苏勒微微一愣，开心地应了一声，随后端起另一叠盘子也跟了出去。
　　“云鎏，你为什么会蛮族的文字啊？”
　　云鎏个子比他高了一寸有余，她微微低下头道：“我母亲是蛮族人。”
　　阿苏勒有些惊讶，道：“蛮族人？”
　　“嗯。”云鎏对上他清澈的眸子，笑着说道：“其他的有机会再告诉你。”
　　“那你有蛮族名字吗？”
　　云鎏微微一愣，道：“没有的。”她进了伙房，将两叠盘子放回去，自然有洒扫的人会处理。“我们回去吧。”
　　“哦。”阿苏勒有些失落。
　　“怎么了？”云鎏对于他失落的样子有些不解。
　　“你也有蛮族名字，我就可以喊你了。”阿苏勒有些不好意思，他又觉得这样说不大好，补充道：“云鎏这个名字也很好听，像是北陆的云彩，在空中流动……”
　　云鎏眨眨眼，从他的态度里面揣摩出了什么，道：“阿苏勒，你是不是很想北陆。”虽说是问句，她的表情却已经很肯定了。
　　阿苏勒羞怯地嗯了一声。
　　虽然云鎏从小在东陆长大，但是她身上有着北陆的血啊。
　　阿苏勒并不知道她的母亲是哪一个部族的，说不定是青阳部呢？这样想着，他就觉得贴心的云鎏更加亲切，他就更想要靠近她。
　　云鎏轻笑一声，伸出手摸摸他的头，道：“有空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很高，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我们有‘望乡’的说法，只要心中有故乡，站在高处看向远方，就能看到家乡。你看，归鸿馆中的‘归鸿’二字，指鸿雁回乡，也有回家的意思，阿苏勒，说不定你很快就能回家呢……”
　　阿苏勒被她所说的那些所吸引，不知不觉听得有些入迷，云鎏又给他说了许多有意思的事情。
　　那些路夫子口中满口大道理的圣人，在云鎏的故事里一下子变得活泼起来，拗口的圣言也变得浅显易懂，阿苏勒听得入迷，直到夜快深了，他才发觉云鎏的困顿，赶紧让她回去休息了。
　　说实话，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云鎏，你明天还要和我说的，对吧？”
　　他在这里没有族人，只有悉心照顾他的云鎏是他最依赖的人了。
　　云鎏笑了，道：“嗯，明天还说的，还要带你去看风景呢。”她轻轻地合上门，细瘦的影子渐渐远去，消失在了窗户上。
　　阿苏勒缓缓闭上眼，感觉自己轻飘飘的。
　　他做了一个说不出内容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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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按耐不住的存稿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