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驱魔之曙光》哈尼雅

66、番外十

　　缇奇四十二岁时，虞飖离开了这个世界。

　　虞飖终究会从他的生命中离开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当年，沙利叶说过，他不是他的月亮，神田优也不是。

　　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四十三岁时，他重新遇到神田优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他打了一架。

　　缇奇五十岁时，他去参加了神田优的葬礼。在距离虞飖离开这个世界的第八年，神田优还是选择了随她而去，就算在另外一个世界碰上的几率微乎其微。缇奇相信神田优会乖乖等八年绝对是虞飖在临走前最他说了些什么，也只有虞飖的话神田优才会去听，不然的话神田优早就去找她了。

　　缇奇一直嫉妒神田优。从很早前，在还没认识神田优，只是听过他名字前就一直嫉妒着他了。这一辈子，不，是三辈子都被虞飖那么爱着，神田优真是幸运。而神田优也如愿地将虞飖的两辈子都死死抓在手心里，就算到死也不肯放手。可就算如此，缇奇也不会承认自己对虞飖的爱会比神田优少，只是他们爱她的方式不同，再者感情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一厢情愿的。虞飖把他当朋友，很好的朋友，他一开始就知道。就算第一世神田优那么伤害她，她也没回过头去接受他对她的感情，他只是朋友，定位定得死死的。那种被发好人卡的感觉真不是一般的酸爽。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被当朋友也好，被发好人卡也好，他在虞飖心里的地位也是不一样的。况且，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等待，他向来很有耐心的。上上辈子，上一辈子，这一辈子包括下一辈子他都先让给神田优。但是，到下下辈子，他一定会把虞飖攥在手心里，死也不会让神田优趁虚而入。缇奇想要的只是一个完整的，从里到外都是属于自己的，最完整的虞飖。

　　缇奇五十五岁的时候，领养了一个孩子，是个六岁的小女孩因为先天失明所以被抛弃在孤儿院。那个孩子长得极像虞飖，尤其是那双眼睛，就算空洞无光，笑起来时却是那么的温暖，就因为这个，缇奇将这个孩子从孤儿院里带回了家。

　　缇奇很喜欢这个孩子笑，她笑起来尤其像虞飖，眉眼带着干净纯粹的暖意，就像太阳一样，令人忍不住去亲近。缇奇愿意看着这个孩子来想念虞飖，抱着对虞飖的回忆一天天生活下去。这个孩子很聪明，只要教一遍的东西基本都会，她还喜欢听书，喜欢安静地听音乐去感受这个世界。

　　缇奇六十岁的时候，孩子十一岁，她陪着缇奇一起去世界旅行。每到一个城市，缇奇就会在一个地方待一段时间，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半年。缇奇喜欢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虞飖最喜欢看的景色，空闲的时间总让他习惯坐在那里一下午。而那个孩子，则在边上安静的练习着她的小提琴。

　　当他习惯看景色，习惯去说过去的故事时，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总会不由自主地浮现于脑海。记忆里的虞飖有一头很长的黑发，她是他见过的最有婉约气质的东方女子。生气也好，开心也好，伤心也好……她总能吸引住他的目光。虞飖很喜欢穿复古的中式服装，长长的发挽起，以一根银簪固定着。因为如此，缇奇给他收养的孩子也是打扮得跟个中国娃娃差不多。

　　虞飖喜欢坐在太阳底下，喝着茶发呆，偶尔她会伸出手去触碰头顶那离自己遥不可及的阳光。光线穿透她的指缝，一丝一缕的，张开的掌心微微蜷成空心的拳头……每每这个时候，虞飖都会笑得很高兴，她说那样的感觉就像她将阳光握在手心里一样。

　　闭了闭眼，缇奇轻叹一声，收起满眼的落寞之色。

　　缇奇答应过虞飖，要好好活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活着的。这个世上，总需要一个人好好记住虞飖的。过往的那些虞飖的同伴都已不在，这世上还能将她好好藏在心里思念的也只有他了。

　　世界真的很大，在缇奇七十岁的时候，他的世界之旅结束了。他一直走，一直走终于将这个圆形的地球逛遍，重新回到了最初的地方。而那时候，他的孩子也已经二十一岁，长成了大姑娘。缇奇一直没有找个人真正陪在身边，对他来说，那个位置只有虞飖可以。在漫长的时间里，他的那份温柔只属于虞飖。

　　缇奇八十岁的时候，他收到了一份来自于虞飖的礼物。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有二十年，他的生日都有虞飖，而后其他的岁月中，他的生日就没再有她的身影。虞飖还在世的时候，总会送他礼物，每一份都是虞飖亲手制作的，很有意义。第一年是单边眼镜，第二年是鹰头拐杖，第三年是绣着他名字的手帕……她一向很细心，想的也很久远。

　　这些年来，缇奇一直觉得虞飖就在他身边，只是他看不见她罢了。

　　拆开包裹，里面是几张照片，全是自己和那些家伙的，还有虞飖的。

　　【如果你能收到这个包裹，那就说明缇奇你很听我的话，乖乖活到八十岁了。】

　　第一张照片里，是他，穿着体面的衣服站在一家店门口，他的边上是一如既往小萝莉模样的罗德。

　　摸了摸照片上的自己，缇奇忍不住轻笑起来，这是他年轻的时候，刚遇到虞飖的那一天呢。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啊，不是这里的第一次见面，而是之前身为驱魔师和诺亚时哦~】

　　第二张照片是张黑白的照片，里头是他和虞飖，他穿着矿工服，一副邋遢的模样，虞飖穿着教团的制服，外面披着件黑色的大衣，脸上挂着暖暖的微笑。

　　手微微颤抖地触摸着照片上的少女，胸腔里那颗日渐平静的心竟然在这一刻跳动着，强烈的。当然记得了，怎么会不记得？两世的初次见面他都记得，就算是这一世，他也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你跟阿优互相讨厌了对方一辈子，说实话，这点让我很头疼呢。所以，别在讨厌了，和好吧。你看你跟亚连的关系就很好呢。】

　　第三张照片是虞飖和神田优结婚时拍的，照片里头的少女穿着白色婚纱站在他和神田优的中间，她的手挽着他们俩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那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人生，当然，他是祝福的。虽然很想揍神田优一顿！如果可以，真想把神田优一脚踹飞离他的视线呢！

　　【缇奇，你好吗？】

　　第四张照片里是虞飖，她坐在椅子上，穿着件月牙白的织锦缎旗袍，披着一条米色的披肩，嘴角边挂着浅浅的微笑。这是三十二岁的虞飖，也是她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年。看着这样的虞飖，恍然间就好像虞飖站在他面前，问他好不好。

　　单手颤抖着抬起捂住自己的一半边脸，缇奇嗫嚅着嘴唇，好半晌才呐呐道：“我很好呢，飖酱。”

　　【谢谢你，缇奇。】

　　第五张照片是他和虞飖的合照，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她坐在他对面，喝着牛奶，唇角边全是奶泡泡，他正吃着蛋糕，好笑地看着她。

　　【生日快乐哟，缇奇。】

　　第六张照片是张合照，好多人，有他讨厌的黑色教团一伙，有他自己的同伴诺亚一族的人，他们站在一块儿，合拍了这张照片。照片中，他、虞飖、神田优、亚连、拉比、李娜丽和罗德站在最前面。他和神田优依然站在虞飖左右边上，两人都没笑，一副不爽对方的表情，而虞飖的表情这是无奈和好笑的。

　　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滑落，一滴滴落在的被褥上。

　　“爷爷，你怎么了？”小女孩趴在床边，一副担心的模样。

　　缇奇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自己哭了，他已经记不清上回是什么时候哭了。

　　照片终究没有看完，每一张照片的后面都有虞飖亲笔写的对他说的话。

　　他等了那么多年，想了她那么多年，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

　　身体往后靠了靠，缇奇拍了拍他的外孙女，当年他收养的那个孩子的孩子，已经差不多十岁的小女孩，微微一笑道：“小飖，爷爷想她了。”

　　漫长的岁月中，他一直在想着虞飖，那份思念从未停歇过。

　　缇奇九十岁的时候终于到了尽头，他是诺亚，可诺亚中有几人可以抵过时间的侵袭。好吧，其实可以抵过，只是他不愿意罢了。与其像罗德他们那样，拥有漫长的岁月，不如活得跟个人类一样，经历生老病死的环节，这样他或许就能去她的世界，找她了。况且，缇奇活得太久了。

　　人上了岁数，身体机能也差不多进入坏死状态，他进入医院后，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长，偶尔迷迷糊糊睁眼时，总能听到他的孩子与他的小外孙女讲话。

　　“妈妈，爷爷会死吗？”他的外孙女，被他取名为飖的女孩儿眼眶红红的，坐在床头边，握着他苍老布满皱纹的手。

　　她没说话，只是抿着唇，眼眸空洞地对着他。

　　缇奇只是她一向是感情内敛的人，就算真的伤心难过也不会表露出来。

　　睁开眼，冲她们母女两笑笑，缇奇道：“小飖乖，爷爷只是要去另外一个世界找你的奶奶去。”

　　缇奇觉得，自己等这一天等得略久，估计神田优在四十年前已经找到了虞飖，跟她在另外一个世界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不行，想想都觉得憋屈。

　　缇奇觉得自己不行的当天，他让他的孩子去给他外面买吃的去了。病房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掏出一支录音笔打开，里头传出了一道轻柔的声音。

　　[缇奇，别露出那样的表情，我又不是死了。]

　　[可你要离开了，舍得吗？]

　　[舍不舍得都不在我，而是在天，能跟你们认识，能与他相伴那么久，我真的已经知足了。]

　　[恨吗？]

　　[为什么要恨呢？恨远比爱简单，我宁愿爱着，也不愿意去恨，因为恨很累的。]

　　[飖酱。]

　　[嗯？]

　　[我知道下辈子你已经许给神田那家伙了，那你的下下辈子许给我好不好？]

　　[缇奇，你怎么就那么傻呢？]

　　[你不也是吗？飖酱，答应我好吗？]

　　[好，我飖.虞把我的下下辈子许给缇奇.米克。到时候，绝对要第一个找到我，绝对不能让我在见到阿优啊。]

　　[绝对会把你攥在手心里，紧紧的。]

　　[飖酱，那我们约定好了。]

　　[我们下下辈子见。]

　　[好，下下辈子，我等你来找我，缇奇。]

　　抿嘴轻笑起来，缇奇握紧录音笔，苍老的声音缓缓从口中溢出。“我们到时候见，飖酱。”说完，他坐着，后背靠着枕头上，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就连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恍惚间，病房门的被推开，一个金色双眸，蓝色刺猬头的小萝莉走了进来，她穿了件白色的lo裙，眼眶红红的。录音笔还在重复着里面的话，她走过去，将录音笔里的内容全部给删去，她觉得这些回忆不需要留在这个世上了，缇奇既然不在了，就让它随缇奇一同从这个世界离开。

　　眼泪不自觉滑过面颊，罗德笑道：“还是在一棵树上吊死，笨死了，缇奇。”

　　嘴角噙着一抹笑，缇奇终于没了呼吸。

　　恍然间，缇奇似乎又来到了一个熟悉且陌生的地方，推门进去，只见花圃中一名穿着水色连衣裙，长发绑成两条长辫子的黑发少女正在替圃中的花浇水。阳光洋洋洒洒地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抬起头，她朝他看了过来。秀丽的脸庞，明亮的眼睛，直挺的鼻梁以及两边微微翘起的淡色的唇。

　　“缇奇，你来了。”

　　缇奇抿紧嘴唇站在原地，怔愣了半晌，嘴角微微翘起，迈步朝她走去。

　　“飖酱，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