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余木木

1、1-5

　　逝
　　1.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微信取代了□□在人们生活中的位置。大街小巷，随处可以见到那些将手机当作对讲机用的人。
　　“微信和□□可以作为划分时代的标志。如今的年轻人大都玩微信，只有我们这些老人家还在用□□。”
　　“嘟嘟嘟”，林子琪的□□适时地响起，回应了主人。
　　左岸瞪了她一眼，道“老什么老，二八年华，风华正茂啊！”
　　林子琪拿起手机，一边回复□□，一边笑道：“你老数学和语文是怎么学的啊！二八？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
　　“再说老我和你急啊！二八一定得是十六吗？不可以是二十八吗！”左岸奋力插起一个鸡翅膀，然后风卷残云地扫荡完餐桌。
　　“这套歪理，该不会又是哪个相亲对象给你的启发吧！”从今年年初开始，左岸同志便在她母亲大人的威迫下参加了各类大大小小的相亲。每次回来，她都会得出不少心得体会。
　　“林子大了，什么奇葩都有。对了，”左岸顿了顿，喝了口柠檬水，很是淑女地抹了抹嘴，试探性地问了句：“下个月卢湛一和陈若的婚礼，你去吧？”
　　“去啊，礼金和礼物都准备好了呢。”林子琪继续埋头聊□□。
　　“那，你知道伴郎是叶钧吗？”左岸的这句话终于是把林子琪从□□的世界里拽回了现实。但诧异了几秒后，她又一头栽进□□里。“那又怎样？”
　　“哎，你啊……”左岸一把夺过林子琪的手机，“礼金礼物可以快递，或者我帮你带去。咱能不逞强吗？”
　　林子琪又伸手抢回了机子，面无表情地回了句：“咱很坚强，咱今年28，而不是20岁刚出头的小姑娘。”
　　左岸被她气炸了，“你就装，死命装！”

　　2.
　　卢湛一和陈若结婚那天，林子琪早早地起床。选了一条浅色雪纺裙，画了个淡妆，踩着双细高跟奔赴酒店。
　　到达酒店后，她先猫进了洗手间。整了整发型，补了补妆，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
　　很好。
　　她对自己说。然后像个女战士般，推开门，昂首挺胸地朝宴会厅走去。

　　远远地，她便看见新郎新娘笑容满面地在与人合照。还有，新郎新娘身边的——叶钧。他们大概有一年没见过面了，他似乎又瘦了。刚刚还是信心满满，现今她却移不开眼，挪不动步。
　　还是不行吗？林子琪自嘲地想。
　　可能是她的目光太灼烈，叶钧侧了侧头，便瞧见了她。
　　林子琪叹了口气，微笑着向那对璧人走去，目不斜视。
　　“好久不见啊，子琪。”卢湛一率先开了口，还不时用余光瞥瞥叶钧。
　　林子琪莞尔一笑，“恭喜啊，新娘子好漂亮！”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媳妇！”卢湛一从来不是个会谦虚的主。“哈哈，陈小若，给你介绍下。这是林子琪……额，叶钧的……咳咳”
　　“林子琪”这个名字陈若并不陌生，她曾听卢湛一提起过。她注意到叶钧那尊笑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打圆场，“卢湛一，你少废话。子琪，过来拍照吧！”
　　“对对对，拍照拍照！叶钧你也过来陪衬下，两大美女在侧，我惶恐啊，哈哈！”卢湛一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把一边的叶钧拽过来。

　　3.
　　林子琪和叶钧、卢湛一大学同校。她曾和叶钧打赌，说花花大少卢湛一在30岁之前绝不可能走进婚姻的围城。当时，叶钧一脸笃定地说：“一物降一物，卢湛一也是有克星的。”
　　然后，林子琪冲着叶钧喊：“好，如果卢湛一30岁之前结婚，我便嫁你！”趁着叶钧没回神，她又继续吼了句：“如果他30岁之前没结婚，你便娶我！”一边说，一边红着脸往外溜，“说好啦！愿赌服输啊！”

　　林子琪刚上大学那会，特爱看言情小说，最最爱的便是小说中那些温文尔雅，处变不惊的男主了。所以，当她遇到叶钧，她做了件这辈子最勇敢的事——倒追。
　　人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可这话，搁在叶钧和林子琪身上，一点也不准。无论林子琪为叶钧做什么，对他如何表白，叶钧都不为所动。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似在告诉她：“乖，别闹，自个儿玩去。”
　　大学四年，林子琪为了追叶钧卯足了劲。叶钧是学生会主席，她就加入学生会；叶钧每年拿一等奖学金，她就挑灯夜战，势必也要捧个二等的回来；叶钧喜欢打桌球，她就在他常去的桌球馆蹲点；叶钧喜欢古典音乐，她就去买了一堆贝多芬、柴可夫斯基的碟回来熏陶，尽管常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叶钧，叶钧…….这两个字，这个人，是林子琪青春岁月的唯一及所有。她不是打不死的小怪兽，她也会伤心难过，也曾沮丧失落。
　　毕业那天，谢师宴那晚，林子琪借着酒胆问叶钧：“四年了，你就对我没有一丁点意思？一点点的喜欢都没有？”叶钧只是静静地回看着她，并没有说话。“好，从今以后，我林子琪再也不来烦你叶钧了。你，终于好清静了。”说完，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林子琪从没有在叶钧面前哭过，她要的是他的爱情，而不是同情。所以，她只能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哭。很多人都劝她，为什么非他不可？
　　连她自己都无数次天人交战，为什么呢？为什么非他不可呢？

　　4.
　　毕业之后，林子琪考上了本市的公务员，而叶钧却去了英国读硕士。林子琪很想遵守承诺，不再去骚扰叶钧。可是，最后还是很没骨气地去Q了他。
　　“嗨，最近还好吗？课业忙不？”
　　就这么几个字，她删删减减，反复斟酌，犹豫再三，终是按下了Enter键。她以为他不会回复的，可是几秒之后，□□突然响了声。
　　“还好。”
　　如此简短的两个字，就把林子琪高兴得又蹦又跳。当她冷静下来，思索着下面要聊什么的时候，对方又问了句：“你呢？工作累吗？”

　　之后，林子琪天天挂着Q。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便是和叶钧聊天，告诉他遇上的倒霉事啦，捅的篓子啦，或者被领导表扬了之类之类。他偶尔也会和她抱怨高鼻子的英籍老师的刁钻难搞，或者传几张美景给她看。
　　零零碎碎，洋洋洒洒，都是些细微小事。因为时差的关系，他们的聊天模式更像是相互留言。两人也很有默契地回避了“爱情”这个话题。
　　比起从前，林子琪和叶钧之间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层。这也就是为什么时至今日，林子琪还用着□□。不是她古板，而是她念旧。她保存着他们所有的聊天记录，时而还会翻来看看。
　　叶钧学成归国后，他们也偶尔见个面，吃个饭。这段老友似的关系维持了一年，不死心的林子琪在她27岁生日那天把叶钧约了出来。那时的她早已脱去稚嫩的外衣，成为了一个新时代的白骨精——精致、自信。她很用心地将自己打扮一番，然后去赴约。
　　如果说大学时的林子琪是风风火火的，谢师宴那晚的林子琪是歇斯底里的，那27岁的林子琪是冷静的，淡定的。但是，所有的情绪在看见叶钧的那瞬间又化为了乌有。这个该死的男人总是如此轻易地卸去她的伪装，让她变得那么狼狈。仿佛，一切又回到了最初，他依旧是她追逐的方向，她依旧如此高调地暗恋着他。
　　天南地北地胡侃一番后，林子琪安静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叶钧，慢慢地启口：“叶钧啊，我还是不行吗？”
　　这一次，叶钧没有沉默，他将林子琪酒杯里的红酒全都倒进了自己的杯中，一饮而尽。
　　“子琪，我们认识7年。这7年里，我也不停问自己‘还是不行吗’。我高中的时候，有个女朋友。后来，她放弃了我们的感情去了英国，我却始终没有放下。这些年，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得到，也感受得到。这些，我也曾为她做过……”
　　林子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心中的男神啊，也曾为了某个人而做到如此地步？
　　叶钧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浅酌一口，继续说：“我之所以选英国留学，也是因为她。我只是想将这段感情好好整理下，这样才能重新开始。”
　　林子琪睁大着眼，满怀期待地听他说下去，“我找到了她，她过的很好。我这才明白，其实这些年我都是在作茧自缚。”没想，他突然话锋一转，“我也曾自私地想过就这样和你在一起吧。可是，对不起，子琪，感动不是爱情。我清楚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你在我心里一直都只是小妹妹。”
　　林子琪颤颤巍巍地要去拿酒瓶，却被叶钧一把夺过。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叶钧对她从不是爱情。这场7年的执着相守终于要落下帷幕了。“叶钧”这个词对27岁的林子琪来说是曾经的信仰和目标，像天上的星星般闪耀夺目，却遥不可及。她把他想得太过美好，她忘了他终究也只是个寻常男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也许也会冲动、也会自私。

　　5.
　　卢湛一和陈若的婚礼闹到很晚，林子琪本想中途偷偷溜走，却被叶钧逮个正着。他开车送她回去，一路上除了音响中的女声浅唱低吟外，并无话语。
　　车开到林子琪家楼下时，林子琪轻声说了句，“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下车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叶钧的声音。“子琪，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抱歉让你在我身上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林子琪转过身，尽量扯出一个笑脸，“不要这么说，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叶钧缓缓地走上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林子琪想了许久，做了个鬼脸，说“向我告个白，然后让我拒绝你。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叶钧点了点头，说：“林子琪，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林子琪等这句话等了8年，虽然是此情此景，可是她终于还是等到了。她抹去眼角的泪水，大声说：“叶钧，我不喜欢你了，我不要你了！”然后，如同全身力气被抽光了一样，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叶钧上前，把她拉入怀里。他不是不心疼的，有个女孩为他付出了8年，他怎么可能熟视无睹。只是周堪豪的一句话点醒了他，“林子琪那丫头还真实诚啊，到现在还喜欢你啊！可是她喜欢的真的还是你吗？还是她想象中的你啊！”
　　他突然明白如今的林子琪执着的或许只是幻想中的那个“叶钧”。作茧自缚的不只是曾经的自己，或许还是如今的她。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能做的就是帮她放下，还她自由。

　　后来，卢湛一问叶钧“当真一点点也不喜欢？”
　　叶钧眯了眯眼，看着窗外，说：“说不动心，那是骗人的。比朋友多一点，但我没有把它升华成爱情。”
　　贺佲啧啧了句，“理智的人真不可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