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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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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在美国取得行医资格是件劳民伤财的事,四年本科加四年医学院,毕业前要通过美国医生执照考试的基础和临床测试,才能拿到医学博士学位(M.D.)。拿到学位后还不算取得行医资格,得在做住院医生(Resident)期间通过执照考试的最后一步,是对医学知识和临床实践的总体考核,通过了这一步才算有了独立行医资格。住院医根据专业不同,培训时间在三到八年,之后有些人还会选择额外一到三年的专业培训(Fellowship),等熬到主治医生的位子(Attending Physician),半辈子基本就过去了,而成为主治医生之前,那月工资真是挺对不起医学院的高昂学费的。
常征目前就处在刚刚拿到MD学位,欠了一屁股贷款在医院实习,同时准备执照考试最后一步的阶段。
陶郁见到常征,是在第二天凌晨四点。
熬了一宿的常医生回到家,发现他房间外面睡了个活物,凑近看了看,确定不是唐海南。借着月光他又看到了角落里的两只大旅行箱,于是猜到这连人带箱子可能是唐老师弄回来的。他没吱声,回房拿了换洗衣物去客卫洗漱。
含着牙刷上厕所的工夫,身后的门被推开了,门里门外的两个人都没料到这种情况,怔怔地从洗手台上方的大镜子看着对方。陶郁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唐海南说的实习医生,镜子里看两人身高差不多,常征一宿没睡形象有点惨不忍睹,一头乱发,两眼通红,大黑眼圈跟陶郁不相上下——这哪里像个医生,简直是医院门口帮人排队的黄牛!
陶郁目光往下一溜,尴尬地咳了一声,恭恭敬敬地退出去把厕所门掩好。
回到小客厅陶郁坐在沙发上,想等常征洗漱完打个招呼,可还没等人出来,隔壁的卧室里突然响起“哔哔哔”的声音,紧接着就见常征一阵风似的从厕所吹进了卧室,然后又一阵风地扫地出门了。
陶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股旋风刮走,半天才回过神来——当医生是有点苦逼!
趁着还没开学,陶郁在中国城一家餐馆找了个黑工。以他对自己形象的信心,本以为靠刷脸,怎么也能混个端盘子的活,可是老板说他们店对员工有层级递进的培养计划,新来的都从后台刷盘子起步。
刷盘子就刷盘子吧,陶郁想,谁让自己缺钱又没有工作身份呢——留学生的F1签证是不允许打工挣钱的。
人被逼到绝境时,往往能最大限度地激发出趋利避害的本能,换个说法叫识时务,更白话一点就是千万别穷讲究。这事搁以前,陶郁是万万不会想到自己能落到这步田地,从小他家里条件好,一路念书顺风顺水,大学毕业进了一家能源行业的国企,他母亲在那做高管。小伙子长得干净精神,在哪都有人捧着,活了二十大几没遇过挫折,直到半年前他和魏玮的事儿被捅出来。
陶郁晃晃脑袋自嘲地一笑,快吃不起饭了,还惦记那些旧事干嘛。
不出三天陶郁就和大厨混熟了,大师傅炒菜热了,赶紧递杯凉茶,兜里揣着打火机,看谁抽烟就递个火。这些事他以前都是看别人做,父母身边都不缺这有眼力劲儿的,那时候他看不起这样的人,可现在觉得这也是门学问,得做得自然不动声色、做得让人感到亲切不觉得你在上赶着拍马屁,不容易。
拍大师傅的马屁并不是无用功,不到三天陶郁就从刷盘子升级到配菜小工,又过了一礼拜大师傅亲自指点了他几个菜的做法,饭点忙不过来的时候,甚至让他炒几个简单菜给客人——谁能想到出国前他唯一拿得出手只有泡方便面。
刷盘子和厨子的工资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半个月下来,陶郁挣出了后三个月的房租和杂费,心里稍微有点底了。他之前不敢跟唐海南说,其实在交了第一个月的房租后,他只剩了不到三百美元。有张银行\卡里还有八千,但那是第一学期的学费,不能动。这些钱是他上班两年的积蓄,要不是以前大手大脚,说不定整个学年的学费都不用愁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一碗倒一碗的时候,哪料到往后还有挨饿的劫。
开学前的最后一个礼拜五,来中国城吃饭的人很多,店里生意格外火,大师傅炒好的菜都撂在台子上来不及端,领班见人手着实不够,就把陶郁从后厨拎出来帮忙上菜。陶郁整整工作服,问了桌号,端着两盘菜来到了前面。
“时蔬鱼片,宫保虾球——”报了菜名,陶郁一抬头,觉得坐对面的客人特别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对面的人也看过来,语气平淡地说:“你在这上班啊?”
陶郁这才反应过来:“常医生!我还没在白天见过您呢!”
常征眉毛一挑,感觉这说的不像人话,跟他一桌的客人“嘿嘿”笑道:“你们都是夜里见啊?”
陶郁也意识到这话容易引人联想,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们一起租房,常医生早出晚归的,天没亮就去医院,半夜才回家,隔三差五还值班,白天一般没机会见面。”
这是实话,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三个礼拜,这还真是第一次大白天见到常征。也不怪陶郁第一眼没认出来,实在是第一天夜里那黄牛印象太深了,此时对方看起来像变了个人,陶郁以前还没注意,常征的眼眶很深,鼻梁挺拔,仔细看好像有几分混血的味道。
旁边有桌客人要点单,陶郁转身招呼去了。
等他走远,常征的朋友转回头笑了笑:“Roommate?”
常征夹起一个虾球,头也不抬道:“Shut up.”
店里生意最忙的时候,门口来了几个警察,食客们起初并没在意,直到后厨起了喧哗。陶郁一脸惊惶地从后面窜出来,一眼看到餐馆正门外的警察,前后门都被堵了,情急之下慌了神。
常征和朋友正准备买单,见他一脸悲愤地杵在那,常征起身问:“出什么事了?”
“查......查身份......”陶郁听同事们聊过,很清楚打\黑工被抓就一个后果——遣送。
常征看了一眼前门的警察,趁没人注意这边,推着陶郁闪身进了洗手间,顺手别上门。
“脱衣服!”
陶郁:“……”
眼见对方三下五除二扒下T恤,陶郁有点发懵,人家谍中谍里为躲避追捕上演个亲嘴就是了,这脱衣服是要干嘛?常医生身材不错……他假装镇定地瞄了一眼,随即又唾弃自己,他妈的身材好就能在公共场所干这事?!
“美国抓黑工的警察,管不管扫\黄......”陶郁支支吾吾问。
常征愣了一下,把手里的T恤甩给他,低声道:“想什么呢?!让你跟我换衣服!”
“啊?哦!”陶郁总算反应过来,人家是公民可以随便打工,堂堂一个医生休息时间来端盘子,警察管得着吗。
从厕所出来,陶郁强自镇定目不斜视地走到常征那桌坐下,同桌的朋友拖着下巴满脸奸笑地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道:“你好,我是Tony.”
“陶郁。”心不在焉地跟对方握手,陶郁眼角瞟着餐馆里的警察。
换上工作制服的常征走过来,白衬衫在他身上略显狭窄,他把一个黑本子放到陶郁面前,用对病人开医嘱的语气说:“这是您的账单。”
陶郁张口结舌地看着对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阿Q地想人家帮了个大忙,就当请一顿饭答谢了。翻开夹子看了一眼账单,他恋恋不舍地从兜里掏出五十美元,有气无力地说:“告诉收银的,用现金给我打九折。”
常征看着陶郁丰富的表情变化,忍住了没笑出来,把钱收进夹子里,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