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行纪》昭筠

5、绊

　　尘净醒来的时候，窗外正下着延绵不绝的春雨。他皱着眉坐起身，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拿过桌上放着的怀表看了眼，愤懑且泄气地扔到床尾。重重呼出几口气后，他终于面色晦暗地下了床。

　　尘净正为镜面上浓郁的水汽而懊恼时，房门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砰砰”的大声敲打声表明是司空炎那个爱惹事的小鬼来了。果然片刻后那个让尘净讨厌的声音就以超噪音的分贝响了起来：“喂！你也太不象话了吧？！你以为你是哪里来的少爷吗，要别人伺候你叫你起身吗？嘿！我们这里可没晨间的□□服务哦！……”

　　尘净阴沉着脸色打开门，看到司空炎正一脸挑衅地看着他，那神色就象准备好恶斗的公鸡。尘净深呼吸几下，回想起在怀表上看到的东西，尽管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他还是握紧拳头、瞥了司空炎一眼，从那小鬼面前走过去、走过去，下楼去了。

　　早餐吃的很平静——如果把司空炎的脸和所作所为撇开的话。

　　到了餐后喝茶的时候，晴澈端着茶杯在尘净和司空炎之间看来看去，然后笑眯眯地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净今天这么大度，不过不管是为什么，如果以后每天都这么和平就好了。”晴澈的这句话，让尘净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眉尖抖了两下，开口：“我才不屑跟小鬼斗气。”

　　司空炎立刻狠狠地瞪过来，大叫：“你说谁是小鬼？我告诉你，我才不会比你差劲！哼！”

　　晴澈笑起来，司空徒只是低头看报纸，完全无视周围。

　　喝完茶众人四散干自己的事情。晴澈回到后园照顾那些花草树木；司空炎今天学校里有活动，不情不愿地被管家接走了；尘净正准备去图书室，却被司空徒叫住。

　　“干嘛？”尘净看着下人抬到自己身旁的为数不少的报纸，口气十分不爽。

　　司空徒扶了下搭在鼻梁上不知是起装饰作用还是有实际作用的金边眼镜，语气是一贯的平静：“看看吧。”

　　尘净一阵烦躁，心里不知司空徒到底要干什么。他于是应道：“好，放着吧，我有空就看。”说完转身想走。

　　司空徒的声音平稳地传来：“同样的年份，同样的阴历日期，同样的死法……”尘净停下脚步转过身，挑了挑眉：“和我有关系吗。”司空徒却转过身朝厅堂门口走去，声音听得不太真切：“不知道……唔，大概快了。”尘净听得想跳脚，这是什么鬼话，没头没尾的，知道什么就不能好好说出来吗。

　　这样，上午安静地过去了。尘净回到房里倒在床上揉了揉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天气眼睛却很干涩。他伸手到枕头下掏出怀表，坐起身对着阳光仔仔细细地看，良久，终于哀叹一声倒回床上。
　　“……搞什么啊？难道失灵了不成……不可能啊，这么多年一直没出过问题……”尘净自顾自嘀咕起来，他转开眼看向窗外，忽然灵机一动。“啊对了，到那儿去试试！”他一骨碌爬起来，抓着怀表冲出门口。

　　下了楼正撞上司空炎已经回来了。小鬼很兴奋，正拉着司空徒在大厅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尘净正想拐个弯去侧门，却被司空徒叫住：“小净也在，过来坐吧。”司空炎闻言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心情太好，小鬼并没有露出厌恶或鄙视等等一系列眼神，只是看了看他，又转过头去了。尘净想了想，朝司空徒点点头，走过来坐到一旁的空位上，听司空炎一脸兴奋的手舞足蹈说着什么。途中，尘净仿佛漫不经心一样把怀表掏出来看了一眼又放回口袋，就像正常地看时间。

　　只是看完那一眼后尘净却好象忽然不舒服起来，一会压低声音咳嗽几声，一会又皱着眉揉自己的太阳穴，再不然他靠在沙发背上盖着眼睛仿佛休息……终于司空炎不耐烦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坐在这里那么难受吗？那你走好了，我又没求你坐在这旁听。”司空徒拍拍炎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激动，对尘净说：“不舒服的话去休息下吧，或者你可以去找澈，他在后园。”

　　尘净闻言放下手，难得的对司空炎抱歉似地笑了笑，起身走了。

　　见到晴澈的时候，他正在给锦鲤喂食。尘净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切，什么锦鲤，不就是观赏鱼嘛，名字好听又怎样。”晴澈闻言笑了笑，他走到尘净身旁：“这可不仅仅只是观赏鱼那么简单……”尘净耸了耸肩，状似不经意掏出怀表来看了看又收回口袋里。晴澈却忽然好象很感兴趣一样探过来，指着尘净刚收进口袋的怀表：“小净，刚才那个，能不能……”

　　话没说完，只见本来悠闲游动着的锦鲤忽然狂乱起来，四处乱窜不时撞上旁边的石头，鱼身上不一会就现出隐约的红色来。

　　尘净愣了愣，疑惑地看向晴澈，谁知对方也是一脸惊讶。不过晴澈很快平静下来，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先让锦鲤安静下来是首要事情。不多时就看到浓重的白光笼罩在水面上，晴澈额上慢慢渗出汗珠。尘净眯了眯眼，感觉不太妙，他正想离开到前厅去看看，却好象忽然想起什么又掏出怀表看了看。一看之下，脸色大变。

　　不等尘净离开，司空炎尖锐的声音破空而来。

　　白色光芒里晴澈的声音传出来：“小净你快去前厅，我一会就来。”尘净已经朝前厅跑过去，他张开手掌默念什么却半晌四周都平静出初，他懊恼地骂了句什么，加快步子跑去。

　　前厅里的景象简直可以用狼籍来形容：所有中小件的家具都被掀翻，整个前厅除了靠墙的一个巨型书柜还保持原样，其余东西能破坏的都被破坏尽了。满地碎玻璃和木头碎屑，还有不明颜色的液体和大片看起来像血的暗红色痕迹。尘净正要开口却忽然被人捂住嘴抱着滚到一旁，藏到一张翻倒的原木桌后。他掰开那只手正想发飚，回头却看到司空徒严肃的神色和噤声的示意。

　　随着司空徒的眼神看去，只见那个平时招人讨厌的小鬼——司空炎正被一丛火焰包围着，一脸的痛不欲生却丝毫动弹不得。尘净很惊讶，低声凑过去问：“怎么回事？那个小鬼一族不是操纵火的吗，怎么弄成这样？”

　　司空徒一脸严肃，甚至可说是阴沉，他定定看着司空炎所在方向，过了一会才简短答了句：“七凶日。”尘净听完吃了一惊，连忙掏出怀表伸到司空徒面前，有点结结巴巴地指着怀表：“这么说，它、它……都是因为这个……？！”

　　司空徒瞥了一眼怀表，眼中闪过惊讶，但很快恢复、继而点点头：“大概不会差太远。”

　　尘净现出痛不欲生的表情，然后又转成咬牙切齿：“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他想要站起来，却被司空徒眼明手快按住肩膀：“你干什么？这时候别出去！”尘净拨开司空徒的手，笑了笑：“没事，我有办法，待会你只要照我信号进行就一切OK。”说完不等司空徒有反应他已经几个快步去到离火焰较近的地方。

　　晴澈这时已经来到一片狼籍的前厅，他发现司空徒后立刻来到原木桌后，压低声音：“炎没事吗？小净哪去了？”司空徒眼睛一刻不离司空炎，答道：“现在看来暂时没事。小净，他说自有办法，要我一会按他指示行事。”晴澈却皱了皱眉：“你就这么让小净过去？你是没看到，他身上那块怀表——”“我已经看到了，”司空徒打断晴澈的话，他转过头：“是的，就是那块怀表。可我没办法……”

　　“啊——放开我放开我！！我死也不会道歉，你谁啊我就要服从——”司空徒和晴澈的对话被炎的尖叫打断。两人连忙看向司空炎，只看到那丛火焰就像有生命一样缠在炎身上，时不时闪出青紫色的光，而那种诡异的光每闪一次司空炎的表情就十分痛苦。

　　“现在怎么办？炎真的没事吗？”晴澈脸上满是担忧。司空徒没说话，他心里隐约浮现出什么但却抓不着头绪，大概真的只能看尘净的了。

　　尘净已经离火焰很近，但他并没有什么举动，他一直在等，等那个东西出来。但有些令人懊恼的是过了这么久眼看那个小鬼已经难以支持了那东西还不现身，看来，他非用那个不可了——

　　尘净深呼吸几下，用力咬破左手无名指，用血在右手脉门上画了个图案，闭上眼念了几句什么，猛然间他所在的地方就红光大盛，甚至压过了那丛有生命的火焰。

　　一刹那的眩晕后尘净终于听到期待已久的声音，柔媚像蛇一样的声音，冰冷甜美的质感：“……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东西。呵呵，看来不虚此行，不枉我花了这么多精力。”

　　尘净感觉到手腕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要把手腕折断的力道，手腕上的红光就像正在被吸收一样慢慢变弱。他咬牙忍着痛，扯出个笑来：“终于肯现身了。嘿，我还以为你要藏头缩尾一辈子呢。”说完感觉到手上的力道又增加了几倍。尘净脸色发白，他已经不关心手腕是否会废了，他只希望这东西不要太快把那点血弄光。

　　“藏头缩尾？哼，我只是觉得无甚趣味才懒得出现。你想看我的样子么，哈哈哈，我就让你看。”说完尘净先是看到手腕上出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甲并没有想象中留得很长，修剪得十分妥帖。接着看到一个人的身形慢慢清晰地出现在身前：一袭类似古代装束的白色长袍、华丽至极的绣着金纹，蟒带的束腰、龙形的腰佩，长发整齐地束在头冠里，面容就像书里描述的如冠玉如明月，尊贵傲然、玉树临风的样子，总之是个美男子。

　　尘净心里咋舌，乖乖，这可不像一般的邪道妖魔，司空炎这小鬼哪里惹来这样人物？心里虽然这么想，尘净脸上还是保持着嘻笑表情：“我说，你干嘛跟那么个小鬼过不去啊？”

　　那人极其高傲的扬了扬下巴，轻笑：“倒不是我要为难这小鬼，我要的只不过是他身上的一点东西。”尘净心里正想着事情好办了，不料那人轻轻扬起个明月一样的笑容，接着说：“他的灵魂。”

　　尘净心里暗骂：死东西！敢拿话耍我！脸上却是天真的疑问：“咦？这小鬼前世莫非和你有过瓜葛？看你这一派尊贵的样子，这小鬼哪里就像能挨得上啊，我说，你确定没找错对象？”

　　那人看了眼司空炎所在方向，面色变了几变，终于微微一笑，矜贵不已地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总之我今次来，决不会空手而回，”停了一停，看着尘净温柔的笑：“你也不用费心拖延我，我拿到我要的东西立刻离开。”

　　尘净心里开骂，等你要到你要的东西，我不就白费力气了？！靠！

　　尘净心里正盘算着该怎么办，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般的话：“……终于好了。”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量有所松减，尘净忽然使力挣脱并反手握住那白皙手腕，喝一声“刃！”只见那脸上出现十分意外的表情，不过只有一瞬，那脸上立刻现出必杀的狠烈来。尘净知道再晚就麻烦将再没还手余地，于是掏出怀表往对方心脏部位按去，一面大喊：“快动手，现在！”

　　司空徒立刻结印往前推的同时却听到身边晴澈大叫：“不要————”

　　什么都来不及说了，爆炸一样的白光从尘净所在处炸开，能隐约听到司空炎的声音和那个华服人怨恨的声音，却半点也听不到尘净的声音。司空徒和晴澈感觉到压迫的力量正在急速消失，片刻后已完全消失。司空徒冲向炎，晴澈则跑向尘净。

　　司空炎闭着眼，脸色苍白地被司空徒抱在怀里、来到晴澈旁边。“他怎么样？”晴澈很是担忧，他已经握着尘净的手，半晌后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司空徒静了一会，开口：“不管怎么样，先把他们安置下来。我现在去把房子和周围的结界重新布置，下人们会来整理这儿，你告诉他们该怎么做。”晴澈点点头，司空徒把炎放到尘净身旁，转身走了。

　　尘净醒过来的时候，窗外还是在下雨——这让他觉得身上各处的痛都开始以数倍于原来的刺激叫嚣起来。没等他□□出声，他的手腕猛地被一股外力抓住，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阵呱噪：“他醒了他醒了——澈，他醒了——”

　　哦，他的手即便本来没断，这下也肯定、彻底要断了——

　　“别那么抓着他的手腕，炎！”
　　“啊——！……我不知道嘛……”

　　晴澈略带担忧的脸出现在视野里，尘净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难道不应该是那个小鬼的伤更严重吗？他有些不明所以的在那两个人脸上来回扫视，终于司空炎被看得窘迫，稍微有些不情愿地撇撇嘴，嚅嗫一样开口：“那个，谢谢你。”尘净终于觉得，他这次肯定赔大了。

　　“小净，你的那个怀表——”晴澈有些犹豫地开口，认真地看着尘净，那眼神甚至看起来像请求。尘净耸耸肩，看起来甚至有些无所谓地从枕头下掏出来，递过去。

　　晴澈很慎重地接过去，仔细地端详了很久，递还回来的时候眼睛仍有些恋恋不舍的意味：“想不到真的见到了，真像做梦。”尘净扯出个不明意味的笑，正想收回枕头下冷不防被司空炎一把扯住手臂：“哎哎~那是什么？给我也看看好不好？”

　　尘净很想给那个小鬼一个爆栗，奈何手还没恢复，只好瞪着他，颇有些阴森地说：“放手。”司空炎习惯性地回瞪他，过了会儿撇过头去：“哼，不看就不看，有什么稀罕！切，我才不屑看这劳什子破玩意儿！”晴澈揉了揉司空炎的头发，声音温和却带一种隐隐的肃穆：“炎，那是很重要很尊贵的东西。不要乱说，知道吗。”

　　司空炎有些不满地咬着下唇，颇有点忿忿地瞥了尘净一眼，嘟起嘴眼睛一转，扑过去挂在晴澈手臂上：“那澈来说给我听那到底是什么啊？”晴澈看了眼尘净，转头看着司空炎，微笑道：“好……炎不是很喜欢逸尘的吗？这个东西也和他有点关联呢。”

　　“小净的家族里，逸尘的能力毫无疑问是史上最强的，但论起单一方面的能力，还有另个人不得不提，千蔺。关于这位几乎所有的典籍和各家族的历史都很少提及，只记载了他的一生有两件事非常了不起，一是做了这块怀表，还有就是……”晴澈停了一停，目光滞在半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还有就是，把控制力完全物化。”

　　司空炎瞪大眼睛看着晴澈，一副无法明白他刚才说话的样子，尘净只是低着头，看不到什么表情。室内只听到晴澈的声音，有点低沉：“逸尘家族操纵自然力，凭的是契约。一般来说契约没有任何限制，你可以签定超越自己能力的契约，但只能使用一次……在这唯一一次的使用中，操纵者本身会被过于强大的力量所吞噬。”司空炎听到这咋了咋舌，晴澈的脸色不知为什么有点惨淡：“千蔺了不起的地方在于，他用那块怀表缓化了超越自身控制力之外的自然力，而且……他能把自然力物化成自己想要的任何实体。”

　　“既然他那么厉害，为什么反而没有记载？”司空炎的口气里说不清是在为他喜欢的逸尘鸣不平或者只是小孩子的单纯疑问。晴澈却只定定看着空中某个点，不出声。司空炎皱了皱眉，正要再问，房门忽然被打开，一个声音同时响起来：“那是因为，人们都说他是堕了邪道。”

　　司空徒走了进来，司空炎看到他眼睛一亮，“呼”地站起来两步冲过去抱住来人。司空徒摸摸炎的头发，温和问：“没事了？”炎像只大号的宠物猛点头，笑得一脸灿烂。

　　晴澈恢复过来，转头看了眼尘净朝司空徒点点头：“小净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倒是结界的事怎么样？那人是谁，怎么会弄成这样的？”

　　“正碰上七凶。结界一直有些不稳，本应能应付的，但那人聚集了近百年的界变力量，身份又非同寻常………另外，我也没料到会找到这儿来。”说着司空徒深深看了一眼还低着头的尘净，欲言又止。

　　晴澈也看了看尘净，犹豫了下，试探着开口：“小净，那怀表……”尘净则一径沉默着。时间像被凝住，连司空炎也只是瞟过来瞟过去，不说话。

　　半晌尘净抬起头来，甚至扯动嘴角轻轻笑了笑：“既然大家都那么想知道，我就慷慨一回吧。”他从床上下来，手里握住那块怀表站到窗前，阳光这时已经钻出云层，明晃晃一扫下雨的阴霾。尘净把怀表打开，对着阳光托在手里。那看上去仍只是块普通的怀表，但片刻后，在阳光的照射下，表面上竟显出奇异的晶体光芒。

　　不多会儿，整只怀表就像被完全晶体化，托在尘净手上像一只水晶的表壳。那表开始慢慢散出银紫色的光点，光点越发明亮、稠密，不一会已经差不多让人不能直视了。尘净怔怔看了一会，闭上眼开始默念。

　　“…………此身御之，劫！”尘净念出最后几个字，那片银紫光点忽然大作，然后倏地消失了。几个人盯着尘净，他有些疲惫地笑了笑，低声说句“刃来”手中便赫然出现一柄耀眼的金色短刃，映着明晃晃的太阳光芒简直有些刺眼。

　　司空炎惊讶的说不出话，直想伸手去触摸那短刃。晴澈脸色变了几变，喃喃道：“明明是缓化，怎么……会是、物化的助介……难道已经……”

　　“……不错，几千年时间过去，它已经异化了。”尘净疲倦地接口，看着那短刃像融化一样慢慢消失。最后，尘净手中仍是那只怀表，但颜色比原来晦暗了很多。他脱力一样重重坐回床沿，缓了几分钟后才继续开口：“这几天我的控制力被限制很多，大概跟天气也有点关系……”“不……你大概没有认真看那些报道，”司空徒接口：“并非仅仅是天气的关系。今年如果按乾历算，是凶年。各种力量波动很大，四处的结界都不稳定。某些力量比较容易被诱导出轨，又或者一些控制力不强的受体，”说到这他看了眼司空炎，“很容易被捕捉到。”

　　司空炎看着众人的眼神都集合到他身上，越发觉得别扭，嚷嚷起来：“关我什么事——不要把过错都算在我头上！能力那种东西……我年纪小又不是我的错！！”

　　“……当然不是你的错，我来告诉你是谁的错……”幽幽传来的这个说不上陌生的声音让所有人都一凛，晴澈惊讶地看向司空徒：“怎么回事？司空你不是重新布过结界了？”

　　“哈哈哈，那种小儿科的结界，以为我会怕？”那声音柔软却冰冷，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尘净听着那个声音，太阳穴不停猛跳，他心里开始咒骂：好死不死挑这时候来！偏偏是这种时候！如果不是刚刚才用过那个化界的力量，大概还能像上次一样有几分胜算——现在却……！

　　司空炎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已经呆了，等那人笑完，司空炎已经脸色煞白，他抖着嘴唇，声音由小变大：“我不，我才不要……走开、走开！我不要！给我滚开——”随着激动起来的情绪，司空炎的身上仿佛不可控制一样窜出火苗，不分对象、直直逼人而来。

　　司空徒想上前制住他却根本没法接近，他只得焦躁地提高声音：“炎！炎你冷静点！快收敛你的力量，不然——”

　　“没有什么‘不然’，呵呵。本来我还无从入手，现在可方便多了……”那个人已经显出身形，端整整一个风姿翩翩的人凌空出现，美则美矣，只是不受欢迎。

　　司空炎很快被控制住，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办到的，总之好象只要他愿意，炎操纵火焰的能力就能完全被封住，甚至连尘净相应的能力也觉得受了压制。

　　司空徒沉默地看着半空中那个人，静了一静扬声道：“八殿下，其实您这又是何必。”

　　那人悠悠转过身来，笑容是微微扬起一点弧度的傲然：“怎么，去查过前因后果了？呵呵，”冷不防扬手一道风起，司空徒猛然退开两步咳出口血来，“既然知道了就老实点！难道还有什么理由来为他辩解？！”修长手指厉厉指住脸色惨白的司空炎，指尖微微颤抖，脸上满是怨忿。

　　“不是辩解，只是希望，咳，您能看到真相……”司空徒捂住胸口，声音有些发闷。

　　那人眼神凌厉扫过来，冷笑声入耳：“真相？你来告诉我真相？！哈哈哈，你的意思是，我一直都冤枉了好人？”那人手指一屈，司空炎领口已被他抓在指间，整个人晃晃荡荡在空中，象是已经没了生气。

　　“我不管你是哪里的妖魔鬼怪，总之不许在这放肆！哼，那是尊敬你才称呼你一个敬语，要我说，你这老妖怪，别以为我们奈何不了你！”尘净忽然开口，说的尽是激怒对方的话。

　　晴澈一把拉住想要上前的尘净，低声而急促开口：“小净，别惹恼他了，交给司空去办吧。”尘净撇撇嘴，瞪一眼后哼一声转开头。

　　司空徒缓了缓接着开口：“虽然说起来不太尊敬，不过您恐怕就是冤枉了他。”那人气极反笑，笑声清朗：“哦？想不到这么久以后居然有人要来为我揭开历史真相？哈哈哈，好，你且来说。不过时间可不太多，这一世的这个身体好象并不怎么样呢。”

　　司空徒瞧着炎奄奄一息的样子，眼神暗了暗却苦于没办法，只好开口：“您那时走了之后，他很痛苦——我想这您肯定知道，只是不愿相信。”那人哼一声，不置可否。“您不愿往生，一世一世守住他转世，结果每次都不欢而散无疾而终……”那人冷笑，司空徒只看到炎的表情更痛苦了。“可您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都会这样？之所以那么多次转生后仍无法解脱，那就说明，它一开始，就被弄混了。”那人皱了皱眉，力道有所放松，司空徒看到炎勉力咳了几下。“就是说，你们两人本来就心意相属、命数相连，那一世的误解和自杀完全是意外，在下次轮回里本来要消解掉误解的。但您一直没有往生，于是他在转世里找不到所属的另一半，那么其他的任何人——就算是您本身，他都不可能与之相偕过完一生，这就是命数。”

　　那人神色阴晴不定，尘净能感觉到周围的压力变化不定，过了一会那人开始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那么，你的意思是——”他忽然紧紧掐住司空炎的脖子，眼神狠烈：“我冤枉了他、并且这所有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咯？我倒想知道，如果这一世的身体不是这位你亲密的小朋友，你又会不会编这么个曲折的缘由来骗我？嗯？！”

　　司空炎仿佛最后挣扎一样动了几下手脚，软软的垂下不动了。晴澈焦急之间大叫了声“不——”立刻被司空徒拖到一旁，继而晕睡过去。

　　尘净实在忍不住大叫起来：“混蛋！——你自己去看看，那人灵魂里每世都带着的转世印记，你到底认不认识？！”

　　闻言那人松开司空炎颈上的束缚，挑开领口立刻有什么东西浮出来，尘净和司空徒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那人好象怔住，喃喃自语着什么。

　　司空徒忽然凑到尘净耳边低声道：“快！就是现在！”

　　尘净点头，看到司空徒封了结界已经冲过去，他默数到三，右手忽然光华大盛，那柄金色短刃赫然出现。他和司空几乎同时冲到那人面前，司空徒从前、尘净从后面——

　　只看到一束金光穿过那具华丽的身体，长发飞散开来——只是那人好象仍旧沉浸在什么景象里，看不到痛苦神色，只听到他口里反复念着的词句：“……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身边司空炎的身上忽然起了变化，烟雾一样的东西从炎的领口飘出、聚拢，隐约汇成个淡淡的人形，忧郁的眼睛、俊美的容颜，大概正是那位殿下一直找寻的对象！那烟气一样的人形看到倒下去的华服男子，显出悲伤至极的神情，尘净甚至有错觉以为听到了那烟一样的人形叹息的声音。

　　倒下去的那人并没有立刻消失，仍听得到断断续续的言语：“……涟，我真的，错怪你……不，不要、道歉……是我、太、偏执……你原谅我么……爱、之深………”

　　尘净和司空徒看着那人渐渐失去形体，心脏的部位却变做一颗微小璀璨的水晶，在一片沙砾中闪闪发亮。那烟气一样的人形仿佛最终留恋地看了一眼那水晶，随着刮起来的风渐渐稀薄、散灭在空气中。

　　是最终吗？爱之深，恨之切。就因为爱得那样深，所以误解，也就来得更深更痛。

　　爱情，最强大的牵绊。

　　尘净非常享受地吃着早餐，觉得这是有史以来最完美的早餐；司空徒正在看报纸，面前桌上的红茶早已没有热汽；晴澈喝一口绿茶目光就在虚空中停顿一阵，整个人一反常态怔怔的；司空炎整个人趴在桌沿上，对着盘子里几乎完全没动过的早餐用叉子一下下拨弄着，餐厅里只听到“当、当”的敲击声音。

　　等司空徒眼睛从报纸上离开，还没等上前来的管家接过报纸，司空炎一副终于忍耐够了的样子大声抱怨起来：“喂，够了吧——现在总该有人来跟我说说前因后果吧！”

　　司空徒看着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笑了笑，眼神很温柔：“好。”司空炎眼睛一亮，接着却又立刻撅起嘴来——因为司空徒也就说了这么个“好”字，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而跟站在身旁的管家低声交待事情了。他不甘心，看看怔愣的晴澈、再瞥眼坐在对面的尘净，终于哼一声转开头，靠过去轻轻扯了扯晴澈的袖子，开口：“那个，澈——”

　　晴澈好象忽然被惊醒，眼神散乱一时找不到焦点。等他看到身边小心翼翼看着他的司空炎，马上恢复了笑容：“不好意思。炎，你叫我？”司空炎顿了顿，开口的话变成：“……澈，你没事么？”话音未落，一直没出声的尘净忽然大笑三声，声音随即明亮地响起来：“哎哟~好会关心人哪~啧啧，我怎么一直没发现？明明想问别的想得要命，这下来装什么样子啊——”

　　司空炎恨不得眼光能变成刀子把对面的人一刀刀剐干净！不，剐了也还不解恨，要烧成灰、烧成末……！晴澈的声音轻柔响起来：“不好意思，炎。你刚才想问什么？”司空炎这才把目光收回来，看着晴澈一如平常的笑容，声音却有些迟疑：“呃，我——我想知道，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晴澈闻言笑了笑：“怎么，炎你居然还一无所知？这和你关系可不浅哪，”“我——”司空炎刚开了口想了想又停住，眼睛只继续看着晴澈。“简单地说，是炎的前世、或说寄居在你身上的灵魂在很久以前结下的缘，一直到现在，才算结清了。”

　　“前、前世？”司空炎有点无法置信地盯着晴澈看，晴澈却只笑一笑，抬眼看着窗外继续道：“七百年前的王朝，皇七子殷浈殿下和他的爱人原本相爱，后来却产生误解，最终到死也没有解开误会。本来只是普通的爱与误会的一世缘分，但因为这位殿下心高气傲不肯往生，誓要对方付出代价，故而每一世都与他爱人的转世纠缠不清。可惜，都没有结果，怨气一再累积，最终碰上今年的凶兆，再加上……”晴澈转眼看着一脸认真的司空炎，欲言又止。

　　司空炎眼皮跳了几跳，故作镇定地开口：“怎么了？继、继续说啊。”晴澈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再加上这一次的转生对象力量虽不弱却远未成熟，那皇七子怨怒之下要把那转生的灵魂彻底消灭，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不然也不会花巨大代价闯进司空的结界。”晴澈叹了口气：“司空一族的结界在人界可说是最牢固、念力最强的，就算放之三界，也绝不会排名前十之外。据记载一直以来少有被破先例，殷浈殿下想必花了巨大代价才能这样来去自如。可惜，即便是花了许多代价，他的目的早已决定不可能会有好的结果。”

　　司空炎愣愣发呆，半晌才蹦出一句：“……误会。误会什么的，说清楚解开不就好了？”晴澈的笑容有些苦涩：“炎，有些时候，当局者迷啊。也执迷，也局迷。”司空炎困惑地摇头：“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怎样也不能解开么？”晴澈揉揉司空的头发：“不懂就别再想了，反正事情已经结束了。说起来，这件事解决还多靠小净呢——”晴澈说着抬起眼来看尘净：“小净怎么样？还有那怀表呢？”

　　尘净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神态：“我没事。那东西啊，大概不能用了罢——不知道，那天之后就没再看过。”

　　晴澈闻言皱起眉，语气有些急促：“怎么会？不能用了？很严重么？”说着就要让尘净把怀表拿出来，司空炎立刻不满地撅起嘴：“喂——澈，和那家伙有很大关系吗？啊对了，来跟我说说‘七凶日’是怎么回事吧、啊不如来说那家伙那天弄出来的金色短刃吧，看起来满漂亮诶、或者来说说那怀表啊，我看澈你好有研究的样子——”

　　尘净深呼吸了好几下，终于还是忍不住，暴喝一声：“这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现场提问，你给我闭嘴！”司空炎像只小狮子“唿”地跳起来和尘净对着大叫：“什么什么！我问我的关你什么事！你才给我闭嘴——”

　　司空徒取下眼镜揉了揉额角，微微叹口气起身到晴澈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离开。尘净和司空炎还在互不相让的针锋相对，晴澈轻轻摇头然后微笑，让管家给续了杯绿茶，忽然觉得，如果是这样热闹的牵绊，也不错罢。

　　绊。尘世间千万种相遇或别离，只有真的认真过付出过，才能变成牵绊吧……

　　晴澈喝了口绿茶，觉得今天的碧螺春比过去的每一次都好很多。

　　（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