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Romance

2、窅秋日记二，沧海

　　（二）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从瑜妃娘娘口中读出这首诗来。温暖恬静，却又有那么一丝嘲讽。我的心忽一痛，开始精神恍惚。
　　我的脑子里闪出了娘亲熟悉的身影。胧月或缺或圆，银烛忽明忽暗，娘亲有多少个夜晚在窗下凝视一张绢，上面一笔一划字字墨浓写的就是这首诗。娘亲就这样望着绢，彻夜不眠。这样的夜晚到底有多少，想来连她自己已经记不清了。
　　我也常常半夜起来，打开窗户，望着对面娘亲的窗户里透出的微弱光芒托着她消瘦如竹的身影，开始构思她和父亲的故事。
　　那时候的我，或许太过幼稚吧，喜欢那种凄婉的美丽。有情人生离死别所带给人性的美感，让我如此的着迷。以至于，我忽略了，母亲的痛苦。我看着母亲凝眉，我偷偷地跑到母亲的卧房，把那张绢上的字临下来，细细揣度；我像欣赏一幅画一般欣赏母亲夜半消瘦的身影。甚至，我在给自己构造一个类似的故事，来完成我对自己以为的所谓美的期望。
　　我不知道自己的残忍。
　　直到，他的离去。
　　那天，是我十五岁的生日。我在自己的卧房里梳妆打扮，心里美美地向想象着一会儿和大家见面时，倾倒一片的场景。却听得，院子里喧哗一片。等我忍不住出去看的时候，就见吴叔带了前街的郎中朝他的房间急冲冲地走过去。我心中不安起来，奔到他的房间里，却看到一张煞白的脸，口吐白沫，嘴里错乱地叫着“莳儿……秋儿……娘……干娘……”。
　　我来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希望给他力量。却终于不能阻止他在思绪错乱中越走越远，终于彻底安静。
　　从此，再也不会有人和我打闹，陪我整夜下棋了。
　　除次之外，我的生活或许没有什么变化吧。我没有因为你的离开而永远地放弃棋，也没有因为你，郁郁寡欢，也不会如娘亲那样人前装笑，背后却独自咽泪。
　　我还是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姑娘，和娘亲学棋，认认真真。
　　唯一不同的是，我拉着下棋的人，不再是一个翩翩少年，而是垂垂老矣的吴叔。

　　我从来不曾问过你从哪里来，我从来没有听过你说莳儿，还有你的娘。我一直以为你的心里你的世界，只有秋儿，只有我的娘亲你的干娘。就如我的世界里从来就只有你们一样。却不知，在我们之外，你的心中装的还有别人。
　　我们不曾对彼此说过什么，我一直都以为，你对我如我对你一样。八年的相伴，我早就把你看成了生命的一部分，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失去。
　　你走的时候，我不知所措。
　　却没有资格如娘亲思念父亲一般思念你。
　　我不是你的妻。
　　或许，也不是你所悦的，那个女子。
　　我终于明白了娘亲的悲痛。失去最爱的人，那滋味，有如死。是一场永劫。却也有那么一点羡慕娘亲。
　　至少，她是父亲的妻。至少我相信，父亲是爱母亲的。
　　窅秋
　　八月二十一日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