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一角之海的女儿》谢遗憾

4、六儿

　　“不我不敢，我只是莫名其妙，很想见见他。”眼泪并未停，沙着嗓子说道：“今晚陪我去王宫外的海滩吧，也许能见到他。”想起从前的夜晚，与他坐在海滩上一块高高的白色岩石上，和着海风，唱着属于自由的歌。
　　当晚，护卫随着我到了那处海滩，星光点点洒在海面上，浪儿卷起风，就像奏响一首来自大海的诗。可我知道，海，此刻虽温柔，却也吞噬过几千的灵魂。
　　我看见六儿，月光好像全挥洒在她的身上，银白色的裙摆随着海风荡漾，她静静的坐在海边，一个轻柔的浪过来，正好能覆盖住她的双腿。她居然能在这样冷的天气将腿放入海水中，明明看起来那样柔弱，却如此不畏惧寒冷。
　　我推着护卫到了块岩石的后面，示意他不要出声。令我惊讶的并不是六儿不怕寒冷，而是海面上传来好听的女声。只听见好几声深深的叹息，往海面望去，却只看到几个浮在水面上的女孩，个个绝美，却不够六儿精致，她们哀悯道：“妹妹，难道你这半年就没想过回到家里来吗？我们不知道那个王子到底哪里好，迷了你的心窍，让你用海里最美的声音换一双丑陋的双腿，现在走路都如同刀割，多可怜啊。”
　　六儿没有吭声，只是摇了摇头，海风吹乱她湖蓝色的发，美丽而哀伤。
　　“妹妹，他根本不知道你救了他啊，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她们的一番话，忽的让我想起半年前王子落海却安然无恙，如果说，那一次，是六儿救了他的性命
　　可海边的六儿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眼里的坚定就好像在说：“为了他，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从来没想过这世上竟然真的存在人鱼，心里涌上来说不清的感激与不甘，感激王子能遇到为了他奋不顾身的六儿，感激王子能遇到这样温柔的六儿，不甘心我的付出与努力相比起来完全不算什么，我不甘心，却在听到人鱼的话后，已经认输了。我的情敌啊，是大海的女儿呢，是一只让人疼惜的人鱼啊。
　　海水很快就只剩下浪儿翻滚的声音，夜色中，出现了王子的身影，他拉着六儿站起来，在温柔的海风里，为她披上暖和的披肩，听见他用稍显低沉的嗓音关切道：“嗯？你一直很喜欢大海啊。不过笨死了，穿这么少还敢来这吹风。下次不可以这样，我们回去吧。”
　　嗯，你们回去吧。我放弃了。你爱上她，理所当然。
　　我靠着岩石上，全身无力，缓缓的蹲了下去。最后一盏希望已经熄灭。
　　“阿希公主”护卫随着我蹲下来，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在用哀怜的眼神看着我，就像在看一场以卵击石的闹剧。我的眼泪硬生生在眼眶中打转，却不流出来。
　　月光被云层包裹住，只要抬头看着夜空，一定会被那无边的黑暗吸进去的吧，那就将我吸进去好了。我冷笑出来，嘲讽着自己，抬起头望向夜空，惊讶的发现，还有漫天的繁星颗颗生辉，照耀深邃的夜。
　　“阿希公主，不必伤心，将来一定会有更爱你的王子出现在你身边。”护卫生硬的安慰让我觉得好笑，看他暗自慌张的样子，似乎好像从未安慰过别人。也罢，我的心情，他不会明白的吧。
　　大概一直是我在自作多情才会深受伤害，都怪我，报了太大的期望，才会迎来太深的失望。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奢求他会喜欢我，后来，我也不应该奢求能够跟他共同去经历那片大海，现在，我也不应该奢求能与他结下一生的羁绊。
　　看着在身旁依然不知所措的护卫，我忽然想起一个被我遗忘了很久的问题，“半年前在海滩上，为什么对我那么凶？”
　　说到这里，他莫名奇妙的有些急躁起来，答道：“回阿希公主，王子落海时，船还未翻，而对水陌生的你想也没想就跟着他一同跳下去了，公主的做法太莽撞，令我当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将你救上岸后，我很生气，公主真是一个不理智的女孩，你以为你跳下去他就能永远跟你在一起了吗？”
　　当他意识到他最后一句话极其不敬时，已经来不及了。
　　我瞪着他的双眼，听见自己冷笑了出来，问他：“你的名字是？”
　　并不是生气，只是尴尬到想要转移话题，瞪着他双眼的同时，我硬生生的挤出了一个这样的问题。半年前，他护我性命，我不知道他是谁。半年后，他伴我向东，我仍不知道他是谁。宫里上上下下对我好的人有很多，我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他战战兢兢的答道：“安徒生。阿希公主，您可以叫我安护卫。”
　　“哦？安护卫，你说，我跳下去是想跟他永远在一起吗？”我轻轻的笑着，缓缓的坐在海滩上，“其实，我当时什么也没有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落下去，就跟着跳了下去。回想起来，我还真是傻。你不会明白这种感觉吧？”
　　“当然明白啊！阿希公主，看见你跳下去的时候，我也什么都没想，就跟你跳了下去。”他靠近了一点，压着声音说，“可是，我们的区别是，我会游泳。”
　　什么啊。
　　他看着我，认真的道：“阿希公主，我是为了你的生命，你是为了你的爱情。”
　　“安护卫，你就叫我阿希吧，我不喜欢别人喊我公主。你看，现在我可没有什么爱情了啊，若是他再落水，一定会有六儿的吧。你都见到了，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我失落着，抬头望向漫天星辰，有这样的景色真好，若能跟他一起看不行，不管看到什么我的脑海里都是他的影子。
　　“阿希公阿希，其实我觉得，你比六儿好的多，为什么要自卑呢？”他拉我站起来，为我披上他的大衣，“我们去暖和的地方，这里风大，很冷。”
　　我踏着柔软的海滩，冷得缩在他的大衣里，质问道：“我哪里比她好？”
　　海风穿过他的胸膛，他好似丝毫不觉寒冷，毫不犹豫的迈开每一个步子，片刻，他淡淡道：“你比较任性。”
　　我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阿希，也许现在说有些晚了。在东国的那两年我是亲眼看着你生活的，那时候，你每一天都很快乐，我不知道带给你快乐的，是王子还是自由。可你知道吗？三年前我所听说的东国王子是个郁郁寡欢、不苟言笑的人，可是我看见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显然不是那样。”他慢慢的说，我慢慢的听，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我扯着僵硬的表情问道：“你想表达什么？”
　　他站在海滩外的树影下，身上落下斑驳的月光，“我想表达的是，阿希，你带给他快乐。”
　　我愣住，然后又假装释怀的笑笑：“可是他现在并没有不快乐。”
　　“你还记得半年前国王遣人告诉王子阿希已经不在了吧？那个人，是我，同时我还兼着将王子送回东国的使命。我告诉他，阿希已经不在了，他不相信，我就看着他将小岛一步步踏遍，最后他走不下去了，就一点点的爬。他浑身沾满了泥灰，仍然不肯罢休，每一天吃不好，睡不好，后来他神智有些不清，还以为你死在了海中，一醒来就坐在海边痴痴的望着大海，所有人都劝他放弃，他不肯听。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天。”他的眉头皱起来，仿佛又回到那个情景，“第五天，他站在浪里，仍然不知疲倦的望着大海，他沿着海边一步步的走，裤脚湿透，走到一块海岩旁，发现了一个没穿衣服的女孩，他惊喜的将那女孩带了回来，才肯随我回到东国。如你所想，那个女孩就是六儿。”
　　我哽咽着，一瞬间胸口生疼生疼的，就像心被人揪在手里。
　　“怎么不早告诉我？”每说一个字，喉口便传来一阵刺痛。
　　他正想开口，我摆摆手，道：“罢了，我们回去吧。”

　　一夜未眠。
　　反反复复想护卫话里的意思，却没想明白。想不通的地方有很多，比如说王子明明知道我跟他都是海难中的幸存者，为什么他会以为我死在海中？还有，为什么他将六儿带到他身边，难道他认为六儿与阿希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最想不通的便是，他为什么会这样在意我，从前却未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