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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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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路踩着双新的漆皮细高跟以一种优美而骚浪的姿态和让我惊悚的速度迎面朝我走过来,啪一声勾住我的脖子,“帅,你那个青梅竹马,真特么的帅!”
我“嘿嘿”干笑了两声,拨开他的手,“能入您路姐的眼,那得是真帅!”
然而我偷偷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言祈的模样,想起的却是一张天生死鱼眼的嫌弃脸。这张脸我从婴儿肥时期看到它长出下巴的时期,再看到他长成青年脸的时期,觉得虽然脸型五官确实略有脱型,但那副永远全世界欠他二五八万的表情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当然,也可能他就对我一个人是这样,因为公司女同志对他的总结通常都是有钱、英俊、坏、勾人,而没有我所期待的“死鱼眼”和“嫌弃脸”。
白路曾经不止一次地向我灌输她的观点:“看男人,不能只看他的长相,那是肤浅的小姑娘才爱干的事。我挑男人,看的是他那股子味道,那种成熟、沉静、自信又不怎么把你当回事的味道。”我也不止一次地怀疑这女人有潜在的受虐倾向,但又不得不承认,她的眼光,确实是老辣又精准。言祈在外头,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在公司里溜达一圈,每次都能勾得好多双眼睛从后面偷偷看他。
作为这么表里不一的一个人的青梅竹马,我表示压力很大。
“醒醒吧,白路,你不是他喜欢的型。”我不忍心地劝道。
她瞪我一眼,“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
白路是个典型的白骨精和单身主义者,是男人如衣服,最多只是闲暇时的消遣而已。当然,她妩媚的长相和窈窕的身段让她有足够的资本被很多男人捧在手心,因此,这女人最听不得别人质疑她的魅力。可我却很想提醒她一句,姐儿们,那可是言祈啊。
“那你倒说说看,言祈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我想了想,老实回答:“反正不是你这样的,也不是我这样的。”
白路这回不生气了,反而咬着指甲上上下下地斜眼看我,“我听你这口气,别是你自己一直喜欢着你家竹马吧!”
我楞了一下,打了个哈哈,“我们俩?我们俩要成早成了,哪至于到现在还没动静!我的意思是吧,言祈他这个人比较淡,白路你呢也就是喜欢玩玩,不适合的。而且,虽然我跟他确实认识了很多年,可也就是小时候,上了高中以后我们就不在一起念书了。大学倒是有在同一所吧,可他没两年就出国了,今年才回来。你要指望从我这打听情况,也真打听不出什么来的!”
白路不说话了,不甘心地白了我一眼,“要你何用!”
我含着笑将脑袋缩回隔板后头,心虚地吐了口气。
呵呵,其实她还真说对了,我是对言祈有非分之想,而且这肖想的时间还不短。在我和言祈落地之前,我们的父母已经是关系好到恨不得打通墙壁住在一起的多年邻友,我们几乎是裹着同一块娃娃布睁眼的。那年头,小地方的生活条件还并不大好,幸好最困难的时候我们还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用负担,每天没心没肺地上树下水掏鸟窝弹钢珠。言祈自小聪明沉稳,胆子也大,两家人就把内向胆小的我寄给他照顾。哪知这熊孩子人前应得乖巧,一到人后就丢下我撒丫子跑得连影都没了,留我一人坐在原地吓得哇哇大哭。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内,每次听到大人夸赞他懂事,我都把手指啃得咯吱咯吱响。
但是做人还是要讲良心,凭良心讲,无论言祈愿不愿意,有心无心,我打小还是受了他很多保护,也给他惹了很多麻烦。
那时我们镇上只有一所小学和一所中学,而且并在一起。不要天真地以为娃娃期的孩子都是娇嫩无邪的天使,这群从小在泥巴里滚大的熊孩子一个一个那都是脱了缰撒着欢的小野马,帮派林立,欺善怕恶。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呆在这地方肯定会成为食物链被欺压的最底层。好在言祈是他们的头。
没错,言祈是他们的头。明明那群孩子的个头都比他高,腰身也比他粗,可他们却唯言祈的命是从。我大了之后回想起幼年时他那种“你们这群渣滓,统统给本王跪下”的王霸之气和当时缩在他身边战战兢兢而又无比崇敬的自己,都有种隐隐的蛋疼感。
总之,在高中之前,我们几乎上学、回家都在一起,换种说法,是我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从我们家到学校的路很远,后来言祈发现了一条长着荒草的捷径,于是在我们人还没有那些草高的时候,我们俩穿着肥大的蓝白校服,他拉着我走在前头上学去。
就这样一前一后,一年一年。后来他越长越高,后来他松开了我的手,后来他越走越远,后来,就只有我一个人还走在那条多年前被我们踩出来的小路上,上学,回家……
回忆真的是一件很伤神的事。等我浑浑噩噩回过神的时候,一天的班次又结束了。
我回到家,进门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穿着件干干净净的纯棉长袖白T,宽松的黑色家居裤,低头刷手机。我心里冷笑了两声,不愧是剥削阶级,班下得就是早啊,瞧这一身清爽的,居然连衣服都换过了!
不要误会,我们并没有同居。这段时间我妈妈和言姨来了z城,想着两家人经常聚聚,晚饭就凑到了我的公寓来。言祈在城南倒是有一栋房子,不过言姨嫌那房子太大,言祈上班之后一个人住起来冷冷清清的,干脆就搬来同我们一块住,离市区近些,出个门也方便。
我回屋换了套睡衣,晃晃悠悠进了厨房,言姨回头一看我,笑得眼睛弯弯的,“呦,小卓回来啦!”
“要帮忙吗,言姨?”我没什么诚意地说。
我妈不吃这一套,她把土豆丝倒进锅里,炒得滋滋作响,“去,冰箱里有水果,洗洗拿出去和言祈一块吃。”
我走过去从冰箱里挑了几个苹果出来,我妈回头看见,说你把上回的几个削了先,再不吃该烂了。我说这是要分言祈吃的呢,她就不说话了,也没再理我。
我妈妈这个人,用现在流行些的词来形容,就是个“面瘫”。有时候把她和言祈那张臭脸摆在一起,还更加神似一对母子。这大概是因为我爸死得早,她一个人支撑整个家,这么多年下来,性格也就慢慢熬得冷静而坚硬了。言姨又不一样了,她是个典型的小女人。从前丈夫是她生活的主心骨,但在我和言祈念大学时,言叔也过世了,之后儿子就成了她的全部支柱。
也就是说,我们两家人这么多年下来,现在也就稀稀拉拉地凑了桌麻将。每到逢年过节一起聚会,言祈就要陪着三个女人。
我私下里认为这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反正他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脑补的。
我把苹果切好了端去客厅,在言祈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盘腿坐下。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就问了句:“你又没洗澡就换睡衣?”
我想说嘿,行啊,你现在看我穿一套睡衣都能判断出我洗没洗澡啦,但我怂,我没那本事调戏他。我说:“马上就要吃饭了。再说离睡觉的点还早着呢……”
对于我常常没有洗澡却爱换睡衣这一点,言祈表现出的是显而易见的→→。我怎么也没法让他明白,那种一进家门就恨不得先扒掉正装换上宽松家居服然后长松一口气的冲动。
“吃苹果。”我叉了一块苹果,想了想,又说,“我洗手了。”
他接过去也叉了一块,就那么随意地倚在沙发背上切换电视频道。
我biaji biaji地嚼了几口,忽然记起来说了句:“诶,今天公司又一女的说看上你了。”
“哦,是么。”他照旧懒洋洋地支着下巴,问了句,“长得怎么样?”
于是轮到我→→了。“所以说你们男人是真肤浅啊,上来就只看一张脸吗?”
他看着电视笑了,没接话。
“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就不认真考虑一下找个对象谈个恋爱什么的?言姨来的这几天可明里暗里旁敲侧击过我好多回了,你小心逼急了她,直接给你安排相亲啊!”
言祈把电视频道都换了一遍,说:“现在没心情。”
我忽然沉默了,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啃苹果,终于还是憋不住,问了句:“说真的,都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还记着谢莎莎呀……”
我修炼了很多年,才能若无其事地守在心里已经有人的言祈身边,才能不露破绽地和他聊起他的恋爱、对象之类的话题。是,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型,但我知道他喜欢什么人,因为从小到大,他只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喜欢了好多年。他回国以来,从没提过她的名字,我就愿意相信是时间已经让他慢慢走出来了。
我问我自己,他出国4年,我潜意识里是不是还在等他,是不是还对他抱有期待,发现答案是“是”之后,我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大耳刮子。
但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没有办法,我认识言祈二十多年,十四岁那年夏天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喜欢着他,却又因为那么多年以来的安逸相处而忽略了他会喜欢别人的可能,于是仅仅因为一时的迟钝和畏怯,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只能沉默地看着他牵着另一个人的手走在前面。
既然过了这么多年都放不下,我就知道自己终归是要栽在他手上的了。所以现在,我就想着替自己挣一个机会,一个让他也能回头看看我的机会。
可我却发觉,那个叫谢莎莎的女孩子,或许从来没从他心里搬出去过。
那天晚上,我没有听到言祈的回答。
不久后的某一天,当笑容依旧明靓的谢莎莎作为新进员工出现在公司时,我看到了言祈的表情。这时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白路凑近我说:“哎,那两人之间的气场不太寻常啊,有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早上打开冰箱时看到的那几个已经腐烂的苹果。啊,果然呢,有些事情是不能等到下一次的,否则一不留神过了保鲜期,就只能丢进垃圾桶了。
过时不候,过时不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