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雪成纹》流风细语

11、第十章

　　我不喜欢过生日，可是却躲不过。就像我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上是一个错误，而这个错误至今没有得到纠正。
　　我爸，显然也觉得我的出生是一个错误。因为他每次醉酒或生气的时候都会对着我怒骂：“你这个废物，嗯，你怎么不去死！”
　　我真的想过去死，尤其是每年过生日的这一天。我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片黑暗，没有光明，也没有爱，于是无数次徘徊在自杀的边缘，但都因为怂没有成功。我认为自己能活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我有的时候觉得，一如人类的懒惰推动着科技的进步，人类的怂从某种程度上推动着人类的生存和繁衍。
　　我觉得长得帅的男人，多半徒有其表，比如我爸。这种男人，仅限于做朋友。所以，我一直把崔巍视为朋友。收下朋友的礼物也不为过，我暗忖。
　　我快走两步，追上崔巍。
　　“那就谢谢啦。礼尚往来，改天我也送你份礼物，你可不要推辞。”我笑着道。
　　“好。”
　　“一言为定。”
　　“小白！”是文言的声音。
　　“文总，方华。”我回头看到文言和方华并肩走来。
　　不远处，两个穿校服的男中学生，一边跑一边顽皮地用脚踹树，互相抢着让树上的积雪落在另一个身上。
　　文言和方华逆着光站在一起，俊男美女，有些晃眼。
　　“刚刚我可全看见了啊，崔巍给你买了什么礼物，拿出来给我瞧瞧。”方华转着眼睛打趣道。
　　文言看着我和崔巍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地摊货，你想看就拿去看吧？”
　　方华放慢脚步，把包装袋打开，将挂链拿出来仔细端详。
　　文言和崔巍走在我和方华后面不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树上的雪花不时被风吹落。
　　四个人走在路上几乎占据了整个路面，导致过往的行人，只能绕到树的那一边狭窄的区域通过。
　　“小心！”文言和崔巍突然齐声道。
　　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我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面是淡淡的香水和烟草混合的味道。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方形的下巴，胡子被剃得干干净净，只有点点青色点缀其上。我突然意识到，这个距离太近了。后退一步，看到文言放大的俊脸。
　　距离还是太近了，我想着又后退一步，然后道声谢。
　　崔巍收回伸在半空中的手，表情有些阴沉地打掉身上的雪。
　　方华敛去脸上的惊讶，把挂件放回包装袋，还给了我。
　　那两个中学生已经跑到前面，踹着树，看雪从树上落下取乐。
　　“现在的学生真没礼貌。”方华拍拍身上的雪道。
　　“小孩，太顽皮了。呵呵。”我干笑道。
　　随后，大家都陷入沉默。
　　今天果然不是个好日子，我想。
　　公司楼下，周韬正在带着部门几个人一起堆雪人，旁边有几个人围观，刘云从楼里走了出来，将手中的白板笔递给周韬。
　　周韬一边画着雪人的眼睛，一边笑着朝刘云说着什么。我隐约听见，他说，“你要不要来试试？”接着刘云便道声好接过笔画了起来。
　　我想到安智海。原来不是只有脸蛋漂亮的才招人。
　　我没有停留，直接进了大厦。
　　洗手间外，几个男同事聚在一起抽烟聊天。我突然有种过去要跟烟的冲动。我觉得烟酒其实是好东西，虽然只能够给人以短时间的抚慰，但聊胜于无不是么？可我对酒不感兴趣，而且小的时候偷我爸的烟来抽，被呛得够呛，实在是没享受到一点好处，只得悻悻作罢。呜呼！苍天厚土，为什么连吸烟的乐趣也吝于给我！这不公平！好吧，我承认这世上没有公平可言。想想小时候不愉快的经历，我最终没有要烟，打了个招呼，便进了洗手间。
　　回到工位打开电脑，屏幕下方的□□头像闪烁，是文言。
　　“晚上在等我一会儿，我有事情和你谈。”发送的时间是几分钟前。
　　“下午不能谈吗？我晚上有事。”其实我晚上没事。
　　“下午我没时间。”文言很快回复道。
　　我对着屏幕翻两个白眼。
　　晚上七点多，文言才不紧不慢地从办公室出来。我已看着电脑上的时间，做了无数个白眼眼保健操，吐了无数口浊气。
　　今天真是个诸事不宜的日子。
　　“收拾收拾，走吧。”文言左臂上搭着大衣，右手拎着电脑包，站在我身边道。
　　“嗯。”我有点懵，不会是去陪客户吃饭吧，姐既不卖身，也不卖艺啊！
　　我懵懵懂懂地跟着文言上了车，无比忐忑地将文言望了望：“文总，我们这是去哪？”
　　“去吃饭。”文言转过头看我一眼笑了笑。
　　这个我知道啊，大哥。我在心里咆哮。
　　“那个，就我们两个人？”我接着问道。
　　“不然，你以为呢？”文言笑得更灿烂了，如墨的黑眸流光闪烁。
　　“我以为，是多彩姐又约你呢!”我把心放回肚子里，来了调侃的兴致。
　　“我和她，现在没有什么联系。”文言淡淡道。
　　55楼旋转餐厅，我坐在位子上淡定从容，内心波涛汹涌。刚刚在电梯里，看到文言按下55这个数字，我的腿就跟着一软，我滴妈呀，我恐高啊！接着，随着电梯的攀升，我的小心脏便不听使唤了，造成我一阵胸闷。这一路上来，着实不易！我淡定地托腮，望着下面灿若星河的灯火美不可言，想着这么高掉下去就是个粉身碎骨啊！
　　文言点完菜：“你喝点什么？”
　　我看看菜单，点了杯五谷杂粮汁。
　　“你喜欢喝这个？”文言问。
　　“我没喝过，尝尝鲜而已。”
　　“以前来过这里吗？”
　　“没有。”我摇摇头。
　　“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白天从这里可以眺望不远处的湖面。”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我觉得从山上俯瞰更有意境。”主要是不用担心摔下去啊。此刻，我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如此惜命。果然，那些自杀什么的想法都是想着玩，做不得真。嗯，还好我没实践过。
　　“的确，爬山更有趣些。”
　　“你自己坐一会儿，我去车里拿下东西。饿了就先吃，不必等我。”文言起身道。
　　“好。”
　　诱人的菜肴一道接着一道端上餐桌，我坐在一边忍着饥饿，咽着口水，一边挣扎要不要先吃。就在我决定不顾一起拿起筷子时，文言回来了，左手手里是一束白色的玫瑰，右手拿着个礼品盒。
　　他这是要做什么？我心里打鼓，向前后左右看看，没有熟悉的身影啊。
　　文言春风满面，直直朝我走过来：“白琼，生日快乐！”
　　“……”
　　我在愣了两秒，把手里的筷子放下，起身接过花和礼物：“让您破费了，我实在愧不敢当，那个，受宠若惊！呵呵。您真是个称职的好领导。”
　　“您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问。
　　“白琼，做我女朋友吧？”文言微笑着，但笑得有点勉强，透着一丝紧张，眼神严肃而诚恳，摘下往日沉稳的面具，整个人仿佛一个刚刚展示完才艺，等待老师和家长评判的小男孩，面容期盼又忐忑，竟有几分可爱。
　　我心中一动，有些不忍，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我咽咽口水，一时无法思考：“呃，我好饿，我可以先吃饭么？”
　　文言愣了愣，抿嘴笑笑：“先吃饭吧。”
　　我实在是饿了，将文言的话抛诸脑后，自顾自大快朵颐。期间，文言不断给我夹菜，我亦来者不拒。竟然忘记了为他用的不是公筷，而跟他较劲。
　　我放下筷子，取张餐巾纸擦擦嘴。对面文言直直地盯着我。
　　“你怎么不吃？”我问。
　　“我吃好了。”
　　长时间的沉默。
　　“刚刚你说，让我做你女朋友？”我败下阵来，开口道。
　　“是。”
　　“认真的？”
　　“是。”
　　“方华喜欢你。”
　　“我不喜欢她。”
　　“可是兔子不吃窝边草。”
　　“我不是那只兔子。”
　　“呃，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是那只兔子。”
　　“你吃过哪的草？”
　　“我哪的草也没吃过。”我想想答道。
　　“那你不妨先尝尝我这个草。”
　　“我还不了解你。”
　　“你不吃怎么了解。”
　　“也对。”我点点头。
　　找棵草来练练也未尝不可，我暗忖。
　　“好，我同意了。”我拿起白玫瑰闻了闻道，心里想着文言为什么不送红玫瑰，而送白玫瑰。不过，转念又想，反正我喜欢白色，管他为什么呢。
　　对面，文言笑了，淡淡的，暖暖的。
　　“把礼物打开看看。”
　　我撕掉包装，小小的盒子里，赫然是一枚白金钻戒，流线型的设计，中间一颗大钻，周边七颗小钻。
　　“喜欢吗？”
　　“这会不会太早了点。”
　　“你现在既然是我的女朋友，戴我送的戒指不是理所应当么？”
　　“好像是这么个理。”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无从反驳。
　　“来，我帮你带上。”文言拿起戒指，套在我左手的中指上，戒指稍微有点大，于是文言手指用力将戒指紧了紧。我看到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干干净净空无一物，突然觉得有点吃亏。
　　“我是不是也应该送你一枚戒指？”
　　“好。周末我们就去买。”
　　“可是，我没钱。”
　　“你负责挑选，我负责出钱。”文言很大方地笑笑道。
　　文言买单后，无比自然地拉着我的手走出餐厅。
　　一顿饭下来，两个人的关系迈出如此巨大的一步，确定了恋爱关系，这应该算得上闪恋吧，我想。
　　文言的手硬硬的，有些粗糙，很有力量，给人以安心踏实的感觉。于是，我便路也不看，任凭他牵着走。
　　一路无话。我对自己的新身份一时还无法适应。
　　这次到小区后，文言也下了车。夜凉如水，玄月如钩，洒下一地清华，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树枝上雪色映着有光，清冷中透出一丝柔和。
　　“你吃饱了么？刚刚看你没吃几口。”我望着文言的侧脸道。
　　文言抿抿嘴，停停道：“吃饱了。”
　　“你吃得这么少！”我挑眉道。
　　文言没有回答。我也识趣地闭了嘴。
　　“我到了，你回去吧。”我站在楼下，试图把手从文言的手中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