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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四章 灵兽一言蔽远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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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风长叹一声:“正闵,既然如此,莫怪我手下无情!”说着提起长剑向章正闵刺去,章正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凝向一边。聂靖天心急如焚,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不管不顾跳起来向章正闵冲去,居然将他推到一边,躲开皇甫风这一剑。甄紫婷和章正闵也都已认出聂靖天正是当日为章正闵挡了暗器的少年,不约而同“啊”了一声,眼光都牢牢跟住聂靖天。
皇甫风一剑刺空,人也一愣,看清眼前是聂靖天,心下诧异,道:“这位小兄弟,多谢你报信救急,但我庄内之事,你不必多管。”说着伸手一推,这一推的力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聂靖天竟纹丝不动,这下让皇甫风又吃了一惊,只听聂靖天叫道:“庄主,我见过那下毒之人,不是章大哥!章大哥真的是冤枉的!”
“你见过那下毒之人?”皇甫风目光一亮,立时收剑问道。话音未落,听得门口有人高声笑道:“今夜好生热闹,皇甫庄主,小可拜庄来迟,勿怪勿怪!”
话音未落,说话那人已到了厅内,聂靖天循声转头一望,却惊得下颌险些脱臼,他忍不住一手托着下巴,一手仔细揉眼再看,发觉自己并没有认错人。来的这人无论五官还是轮廓,的的确确就是自己曾帮忙推车现下又怀疑其投毒的那个老者,不同的是这“老者”脸上已没有一丝皱纹,鬓角也不见一丝白发,胡须依旧垂到胸前,但跟头发一样乌黑,与其说是个老人,不如说是个望去不到四十的英年男子,只见他一身绫罗绸缎,手里提着一串念珠,身材微胖,腰背笔挺,步履敏捷,长长方方一张脸,却白得象刚出笼的馒头,细长的眼睛里是一对黑黝黝的眼珠,嘴巴也是细长一条线,时常紧紧闭着,嘴角和眼角都微微上翘,这模样,说不上富态,更不算威严,但却是副让人难忘的长相,他身后跟着两个仆从打扮的人,其中一个聂靖天见过,正是曾经登门拜访白一勺的管家祝歧。
“祝员外,幸会幸会!”皇甫风对那中年男子拱手笑道,“曾派人去达昌楼请员外,却说员外有事外出,只差人送来美酒,现下员外能亲临蔽庄,在下不胜荣幸。只是眼前有些家务事要料理,若怠慢了员外,员外莫要见怪。”
“庄主这说的哪里话?”祝达昌笑道,“庄主不怪小可这个不速之客,小可已是感激万分,哪里敢怪庄主分毫?庄主只管料理要事,小可既然斗胆来到宝处,也就不客气了。”这时祝歧已搬来座椅摆到一旁,祝达昌踱过去坐下,手里兀自不停捻着念珠,扬起眉毛扫了聂靖天一眼,嘴角竟隐隐露出笑容。
这祝员外的嗓音高亢,让聂靖天听着很不顺耳,他落座后看向自己的那一眼,让聂靖天更坚信了他是下毒之人,于是忖道:“祝员外敢这等有恃无恐,看来他与皇甫庄主的关系颇不一般,如若贸然揭穿,恐怕不但于事无补,还会被这厮反咬一口,皇甫庄主若是信了他,那我不但救不了章大哥,连自己也搭了上去,弄得不巧还会连累师父,那可是冬瓜皮当帽子——霉上了顶……不成,不成!刚才说出去的话,我得想法儿咽回肚里才行!”
只听皇甫风问道:“小兄弟,你当真看见了那下毒之人?你可看清他是谁了么?”
“呃……庄主,我……我是看见了下毒之人,不过……”聂靖天有意将话语放慢,听起来吞吞吐吐,自己则急急在心里盘算下面的话该怎么说。
“不过怎样?”皇甫风追问道。祝达昌跷起二郎腿,瞟了聂靖天一眼,依旧不紧不慢捻着念珠,神态悠然自得。聂靖天此时已渐渐想出了点对策,只是不甚囫囵,于是仍吞吞吐吐道:“不过……我并未看清下毒那人的模样……”
甄紫婷忍不住插口道:“小兄弟,那你都看到什么了?从头到尾一五一十说出来罢,不用怕!”
聂靖天刚才作势吞吞吐吐,心里等的就是这样一句话,若真能从头讲起,便可以为自己攒点时间来斟酌后续话语,现在见甄紫婷这么一问,不禁心下暗喜,便装做努力回想的模样,慢腾腾开口道:“其实,今天我原本想来瞧瞧热闹,可贵庄森严得很,我等到天黑才混了进来。进来之后发现还不如不进来,贵庄实在是大得了不得,我不久便迷了路,绕来绕去都找不到正厅,有好几次还险些被发现,我只好东躲西藏,边藏边找。唉,天黑成这个境地,找路愈发难了,害得我绕前绕后,绕左绕右,绕东绕西,绕南绕北,停停走走,走走看看,看看找找,找找停停……”
这些话罗嗦得连聂靖天自己都险些背过气去,皇甫风不耐烦地蹙起眉头,声音却仍温和。“小兄弟,这些都是小事,后来呢?”
“后来么,我找路找得腹中饥饿,就想找些东西填填肚子,这时一阵香味飘来,我便顺着香味找了过去,我先向北拐了一个弯,然后直行数十步,又向南拐了一个弯,往前走了十数步,后来碰到了一个花园,穿过花园,再直着走了不晓得多少步……”聂靖天边絮絮叨叨地讲,边暗自观察皇甫风,只见这位庄主的面色略略有变,终于又打断他道:“小兄弟,莫兜圈子了,你到底有没有看见那投毒之人?”
聂靖天显得有些委屈,望了望甄紫婷,又望了望皇甫风,道:“这位姊姊让我从头到尾一五一十说出来,我便从头开始讲,现在还未讲完一五,庄主您便要我讲那一十,弄得我讲也不是,不讲也不是,该如何是好?”
皇甫风无奈地看了看甄紫婷,叹了口气,道:“既然她教你这样讲,那么你就接着讲下去罢。”甄紫婷脸色微微一红,忙问聂靖天道:“小兄弟,后来怎样了?”
“后来么?我走啊走,终于瞧见了厨间,我看四周没人,就想偷偷溜进去寻点吃的,这时忽然看见一个黑影在窗口晃来晃去,鬼鬼祟祟的,不晓得在干什么勾当……”聂靖天开始信口开河,神情却严肃得很,让人难以怀疑。
“你可看清那黑影的长相了么?”皇甫风上前一步,急切问道。
聂靖天摇了摇头:“我那时吓得不敢靠近,哪里有机会看清那人的长相?那人在厨间鼓捣半天后,一溜烟上墙走了,那以后我才从藏身之处出来,走进厨间看个究竟。”
皇甫风皱紧眉头:“这么说,你压根没看清那个人的模样?”
“模样是没看清,不过看那人的背影,好象……好象……”聂靖天放低声音,言语也有些含糊不清。
“好象什么?”
“好象……好象是个女人!”聂靖天把最后两字咬得尤其清晰准确,说完后,连他自己都暗暗钦佩自己撒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本事,这本事似乎是无师自通而来,在白一勺面前,他可半句诳语也不敢打。
“女人?”皇甫风锁着眉头目不转睛盯着聂靖天,聂靖天也直视着他,为的是不让他看出自己内心的忐忑,他暗想,只要皇甫庄主不怀疑,那么章大哥便有救了。可不久他便发现事情原来没有这样简单,皇甫风看自己的眼神颇为古怪,既非怀疑又非惊讶,脸色绷得紧紧的,右手忽然攥住了剑柄,聂靖天下意识向后一退,只觉得一只手轻轻扶住了自己肩膀,转头一看,甄紫婷站在他的身后,对皇甫风道:“风哥,你也听到了,这小兄弟看到的下毒之人,不是章大哥。”
“这小子分明在胡言乱语,甄姑娘莫太轻信了。”坐在一旁的祝达昌呵呵笑道,“傲云庄厨间的门朝北而开,今夜的月色甚好,按这小子的说法,他到厨间门外之时,厨门附近因为院墙遮挡月光,该漆黑一团才是,即使有黑影,也断难分出是男是女。甄姑娘在这庄子上也住了不少日子,该晓得这个常理,怎能让这嘴上无毛的小子一言以蔽之?”
祝达昌这几句话虽是笑着说的,字里行间却是冷风飕飕,让聂靖天心头一紧,不过只转瞬功夫,他便笑着还口道:“祝员外对那里又恁地熟悉,仿佛亲临一般,不过不瞒您说,那黑影究竟是不是个女人,我着实看不仔细,现下想来,那黑影的背影倒真有几分象祝员外您——”
祝达昌听得此言,虽仍坐着不动,面孔却骤然变色,原本慢慢捻动的念珠被他捏在了指间,只听轻微簌簌之声,一颗念珠被他捏成了粉末,从指缝滑落地上,聂靖天感觉背后冷汗渐渐渗了出来,却见祝达昌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机灵得很,不愧是白一勺调教出的好徒弟,亏得小可认了半天,才认了出来——聂靖天,你师父可好?”
“我师父?他老人家很好,很好,好得很!”聂靖天也哈哈一笑,心里却不明白祝达昌无缘无故怎的把话题扯到了师父头上。
祝达昌捋须笑道:“小可久闻其名,却从未亲自拜访过他老人家,心下一直过意不去。你师父的绝活,你也该学了八九不离十了罢?”说着身形一晃,聂靖天还未答话,发觉祝达昌已欺近面前,右手搭上他的左肩,满脸堆笑,看去象是在与他亲密叙话家常,可聂靖天心头不禁一凛,原来那手貌似轻轻放上自己肩头,分量却越来越重,如一个铅块压将上来,聂靖天不得不极力撑起左肩,免得身体向一侧倾斜,祝达昌见他竟能挺住,心下诧异,在手上更增了几分力道,开口笑道:“你师父没有和你一起来么?以他的脾性,怎容得自己徒弟四处乱跑,还来这里搅局?”
聂靖天正暗自咬牙应付祝达昌按在自己肩头的手,听他这么问话,心道:“我若是开口答话,则必心力分散;心力一分散,则必当众出丑;当众一出丑,这老白脸可就拣了便宜了……不成,我得先发制人!”这般想着,身体猛然向旁侧一闪,这是他儿时与伙伴们打闹的惯招,对方朝自己用力之时,身体多少总要前倾,若自己突然闪到一边,对方失了他这个支撑,自是站立不稳,这时自己再从背后一推,对方除了仆地跌倒,别无选择。聂靖天趁祝达昌不备闪到一边,祝达昌的身体果然晃了一晃,聂靖天趁机伸掌在祝达昌背后一推,他从未练过外家功夫,内功虽修习多年,却不知如何运用,所以这一掌推得笨拙无比,且祝达昌毕竟不同于聂靖天那些幼时玩伴,只向前略一弓身,左脚同时提起向后一撇一勾,这一招又准又狠,聂靖天猝不及防,被他勾倒在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只觉腰脊被震得发疼。
祝达昌转身冷笑道:“好小子,我不过与你叙旧,你却暗地偷袭,这也是你师父教的么?”
聂靖天本心豁达,旁人对自己非议责骂,很少放到心里,可祝达昌这话显见是对白一勺颇有微词,而且分明是空穴来风,教聂靖天登时怒上心头,他从地上蹦起来,冲祝达昌愤愤道:“你欺我不会武功,在我肩膀上狠命摁了半天,我若再不躲开,怕是这半个肩膀都要被你压碎了,在座各位都是会武的,你让大伙评评这个理,究竟谁偷袭谁?”
“小子,说谎也得说得高明,那些一听就让人晓得是假的谎话,不如不说。”祝达昌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聂靖天,脸上的笑容多得象要溢出来,“你不但练过武功,而且还练了不少年月,否则如何抵挡得住我的掌力?不仅如此,刚才我那一脚使了重力,若换了真正不会武的人,恐怕得先呕血三升,而你只是跌倒而已,浑身安然无恙,若非内功护体,怎能这般太平?”
“你那招远没你说得这么厉害,吹牛皮也不怕风大搧了舌头,好生没羞!”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细细的,好似一根柔丝在半空飘来飘去,却清晰得仿佛就在每个人的耳边。祝达昌笑容微凝,四下扫视,只见在座众人也在交头接耳东张西望,个个都一副迷茫的神情,没有一个象是说这话的人,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还夹杂咝咝笑声:“你不必找了,找了也找不到,找到了也抓不到,抓到了也抓不囫囵。”
聂靖天听这声音甚是奇异,也左顾右盼起来,无意间抬起头来,见梁上一动不动伏了个黑茸茸的东西,不禁吓了一跳,还未定睛细看,便听皇甫风提声问道:“尊驾何人?何不现身说话?”连问了三声,却无人回应。众人都竖起耳朵,屏住呼吸,一时间屋内陷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