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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九章:故剑情深椒房殿(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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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婕妤乃朕明媒正娶的妻子,且育有皇长子,为何不能立为皇后?”刘病已原本以为退一步封霍成君为昭仪便可息事宁人,顺了屈服霍光的这帮群臣意思。然而,他终究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虽然,群臣在是否封霍成君为皇后的问题上不再坚持了,但对于皇帝要扶许平君为后这件事上却是百般阻挠。
霍光面不改色地仗剑伫在大殿上,什么话也没说,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但他身边的随臣们可都没闲着,一个接一个地鼓噪上前竟是和刘病已针锋相对了起来。
“许婕妤出身卑微,其父乃是暴室啬夫,一个阉宦之人的女儿岂能母仪天下!若开此先例,岂不贻笑天下!”
“大是!陛下贵为九五之尊,皇后亦当女中凤凰。臣以为霍昭仪可立为大汉皇后!”
“臣等附议!请立霍昭仪为后!”
“你们!”刘病已毕竟年轻气盛,心中护妻心切,愤愤然道:“如此!朕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群臣见触怒了龙颜,一下子却也不敢继续争执了,纷纷跪倒在地,大呼:“臣等有罪!然甄选大汉国母不可不慎,还望陛下三思!”
“好!”刘病已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走下陛阶来到群臣中间,说道:“众卿以为许婕妤出身低微,那朕也是起自民间,这么说是不是朕就没有做皇帝的资格?”
“臣等不敢!”
“那好,朕再问你们!我大汉朝以何治天下?孝也!何谓‘孝’?孝者,敬也。朕若做个抛妻弃子之人,不为天下作表率,那还有何脸面去面对天下子民?”刘病已用他那双锐利的眼神扫视着群臣,“众卿家中都有正室、妾室,请问众卿有谁家中正室尚在人世却由妾室上位的?”说完,他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霍光。霍光眼神恰好与刘病已不偏不倚地碰上,脸色有些难堪地垂下了头。
面对刘病已突然地连环质询,大臣们却是万万没有料到的,竟是愣怔着答不上话来,个个面露难色地垂下了头。
“臣以为陛下当立许婕妤为皇后!”
终于听到不一样的声音,刘病已用感激的目光搜寻着,却见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极其恭敬地捧笏上前,朗朗上奏道:“陛下起自民间,不忘糟糠之妻。臣实感敬佩!臣闻许婕妤素有贤惠淑德之美誉,此为国母难能可贵之品行。故而,臣拥护陛下立许婕妤为皇后!”
“少卿此言差矣!”张安世却是明确站出来表示反对,针对丙吉的言论反驳道:“贤淑之美德非许婕妤一人有之,霍昭仪亦有此大德。且霍昭仪乃大将军千金,身份尊贵,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到一个女子能比她更配陛下了。”其实,张安世之所以公开唱反调,倒不是因为他想多么讨好霍光亦或是真心认为霍成君最合适。他只是心中单纯地瞧不起许平君的出身,认为若是让她当了国母有损大汉形象罢了。
“富平侯以为许婕妤不妥吗?”刘病已冷冷地问道。
“正是!许婕妤实则一介民女,能当上婕妤已是万幸!望陛下不要恩情过重,以免有损国体!”
“恩情过重?”刘病已冷冷地笑了笑,他真没想到这么自然的事情在张安世看来却是种恩德,真是可笑得紧。“那富平侯以为朕当如何?休了许婕妤?”
“这倒不必!”张安世振振有词地说道:“我大汉朝自立国以来,国母向来尊贵至极,何曾听闻有起自民间的?”
丙吉听张安世如此说来,感到时机到了,便赶紧接上话茬驳道:“奥?可据我所知,我大汉国母向来都是重德而不重出身。高祖吕皇后不过是个富商之女,孝文窦皇后、孝武卫皇后更是婢女出身。富平侯难道没读国史?”
这番话将张安世反驳地无言以对,他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为了维护脸面却死磕到底,“然,许婕妤乃阉宦之女,我朝断不可开此先例!”
这句话却是说到了刘病已的痛处。想当年,霍光在诛杀上官桀一门时候,许广汉只是一个捕吏,在搜查上官家族谋反罪证时因为疏忽却是遗漏了最重要的罪证。于是,当时的廷尉认为许广汉和上官氏有勾结嫌疑,本来是要斩首的却多亏张贺向张安世求情交了赎金才免了死刑。但最终还是被处以了宫刑,从此许广汉就成了一个阉人。当时,许平君刚刚出生不久。
“够了!”刘病已勃然大怒,“富平侯倒挺会揭人之短!”说完,他面色难堪地甩袖离开了。
张安世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额角上冒出涔涔细汗。此时,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说话确实有些过头了。毕竟,许广汉现在是皇帝的岳丈。如此,当面揭皇帝之短,若不是因为他是彭祖的父亲,恐怕早被治以出言不逊之罪下了诏狱了。
刘病已回到寝宫以后,看着许平君拥着刘奭躺在床榻上甜甜地睡了过去。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母子俩,脸上的阴霾竟是一扫而去,不禁洋溢起了微笑。他走上前来为平君拉了拉被角然后轻轻地为她盖上,便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雪暗自发愣。
“陛下,你回来了……”许平君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轻轻走到刘病已身边坐了下来。
“平君,你醒了呀。”刘病已浅笑着拉过许平君的双手,示意她靠自己近一点。
许平君抬眸觑见刘病已黯淡的眼神,便心有灵犀地问道:“陛下又为妾受气了?”
“没事……”刘病已笑了笑,脸色依旧春光明媚,“本来事情有了转机,可恨地是富平侯从中作梗。朕就搞不懂了,霍光都没说什么。为什么他非要针锋相对!若不是看他是彭祖的父亲,朕今天真想治他罪!”
许平君起身为刘病已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递到他手上,嫣然一笑道:“不管怎样,大臣们都是为了陛下着想,为了大汉社稷出力。其实,妾做不做这个皇后真的无所谓。妾不想因为这件事,让陛下和群臣有了隔阂。”
他端起茶轻轻呷了一口,茶水润在嗓子里却是令人神清气爽,他惊奇地看向她,“怎么?这茶水竟比一般茶水更是清爽……你用了什么妙方?”
她笑了笑,拿起茶盏又为他沏了一盏,“这是用露水沏的呢,当然会清爽些啦。”
“你又起早去收集露水啦……”刘病已满是心疼地望向她,“以后不要这么劳累了。”
“太皇太后喜饮露水茶,妾就每天接上一些。送给太皇太后,剩下的就留给陛下了。”
刘病已紧紧握住许平君的双手,深情款款地说道:“平君,你辛苦了。”他在她额头吻了吻,说道:“朕有分寸,不会和群臣僵上的。但,朕必须要让你当上皇后。”
“可是,这样会得罪霍大将军的……”
他自信满满地笑了笑,“朕有预感,霍光其实并不是很坚持立他女儿为后。今天在朝堂上,朕已经试过他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众臣也是见风使舵,只要朕找个理由让霍光他们有个台阶下,然后一道诏书昭告天下,立你为后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沉吟片刻,便又面露难色道:“只是,朕还不确定霍光是否同意立你为后。最重要地是,朕还没有想好到底该用什么法子将朕的决心公诸天下而又不让那些反对的大臣难堪……”
“呜呜呜……”一声啼哭,搅乱了刘病已的思绪。
“奭儿醒了……”许平君站起身来走向床榻抱起刘奭,笑吟吟地回眸对病已说道:“陛下就不要烦心了,一切顺其自然吧。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地,什么名誉地位都不再重要了。”
刘病已莞尔一笑,点了点头,“来!让我抱抱奭儿,好久没抱过他咯。”说完,便从许平君手中接过刘奭,顿时觉得一沉,“嗬!好小子,都这么重啦!真是辛苦你了,平君……”说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相依在了一起。
散朝以后,张安世、丙吉便随霍光来到了霍府。
“丙大夫何故在朝上拥护一个阉宦之女?”张安世对丙吉与自己针锋相对之事依旧耿耿于怀,刚坐下来便朝丙吉吹胡子瞪眼起来。还未等丙吉辩驳,张安世便又转向霍光,“霍大将军为何又一言不发?难道你就不希望成君丫头当皇后……”
霍光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态,“或许,陛下说得是对的。”
“什么?”张安世大惑不解,微张着嘴问道:“难道就让那个民女坐上皇后的宝座?”
“陛下情深意重,我们做臣下的哪能逼迫陛下做有违情意的事情来。”丙吉用一种浑厚的嗓音缓缓说道:“其实,许婕妤坐上皇后,并没有什么强大的外戚做靠山。此情此景,一如当年吕后乱政,为何群臣独独迎立代王为帝的原因之所在。既然,许婕妤做皇后既顾了陛下的情面又不至于威胁大将军在朝中的地位,更为大将军博取了美誉。如此,两全其美为何不去成全呢?大将军,以为如何?”说完,丙吉便将视线落在霍光身上。
霍光满意地笑了笑,“知我者,少卿也。”其实,自从刘病已册封霍成君为昭仪以后,霍光内心便不再坚持立自己女儿为后了。一来,他深知刘病已和许平君情深意笃,若然在立后事情上和新帝把关系弄僵,恐怕对谁也不好。二来,既然刘病已能够释放友好信息,将女儿擢为秩位仅次于皇后的昭仪,可见他还是相当关照霍光脸面的。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许平君的亲戚清一色地全是布衣身份且族人本性纯良,根本对霍氏集团构不成一丝威胁。如此,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呢?所以,霍光在朝堂上并没有表达什么意见,只是听之任之。
“那大将军的意思是就听任那个民女做皇后了?”张安世心有芥蒂,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
霍光阴阴地笑了一声,“陛下要说服群臣立一个民女为后。恐怕,这事也没那么好办。我们且走且看吧……”
谈完立后之事,三人便兴致盎然地围炉对饮,指点江山,俨然大汉的中枢就在这小小的暖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