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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四章:结发夫妻两不疑(2) ...


  •   暮霭渐沉,西边的落霞将天际染得分外绚丽,偶有数声雀鸣传来,听来别是一番婉啭。
      长安城宣明里小巷内的一座刚落成的新宅内外通明、张灯结彩,熙熙攘攘的人群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病已啊,你该去尚冠里迎亲啦!”随着史恭一声低沉却力透喜悦之气的呼唤,刘病已雄姿英发地从宅院里款款走了出来。但见他头戴爵弁,通体一身下缘镶有黑边的纁裳,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在宾客的啧啧称赞声中,病已向张贺、史恭两位长者一一拜别,然后便登上了专为新郎准备的驷马墨车。随着驭者扬起马鞭,墨车便缓缓驶出宣明里,朝着尚冠里的方向进发。
      一路上,刘病已思绪万千:想来和许平君的这场连理之缔经历了些许蹉跎,坎坎坷坷总算挺了过来。回首往昔,只是个放荡不羁的市井少年,整日里斗鸡走马、无拘无束惯了;可现在,即将前去迎娶青梅竹马的那个记忆里依旧伶俐懵懂的少女。岁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这对两小无猜的少年夫妻手心里流过,想来也是造化弄人,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不论今后有何变故,我必将待平君始终如一!”病已暗暗在心中发誓道。
      不知不觉中,迎亲队伍便进了尚冠里。此时,许广汉早已委托冯煊代行亲子之职前往尚冠里巷口迎接病已的到来。“病已贤弟,恭喜啦!”冯煊拱手向刘病已以示庆贺。
      “拜谢!”病已揖手回礼以示答谢。
      在冯煊的引领下,刘病已一行人来到许家庙祀门外。许广汉早已等候多时,待见到心目中期许已久的贤婿,经过上下细细打量一番后,许广汉已然笑得合不拢嘴,“贤婿今日真是英气逼人呐!毕竟身上流淌着皇室血脉,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王侯风范!”
      “许大叔,你就别取笑病已了……”被许广汉这么一阵吹捧,刘病已有些不自然起来。
      “你叫我什么?”许广汉见病已到现在还不曾改口,竟是如此生疏地称呼自己,心中难免有些不快起来。
      “该唤‘父亲大人’了……”冯煊从旁怂恿道。
      倒不是病已不愿如此称呼许广汉,只是以前一直朝夕相处的许大叔如今就这样突兀地成了自己岳父,他终究一下子还难以适应下来。不过,现在看来若是不叫,得罪了泰山大人不说,到最后恐怕连娇妻也休想顺利娶回家。“父…父亲…大人…”刘病已终究还是不好意思地开了口。
      “乖贤婿!”
      刘病已突然感觉自己被占了大便宜,但为了能够如愿娶到平君,他也管不上别不别扭了。翁婿二人行了三揖三让之礼后,病已便跟随许广汉来到了平君所在的厢房。
      厢房内,许平君着了一身纁袡曲裾,曲裾下摆边缘绣着一团又一团翻滚的祥云,煞是好看。她的双肩披上了一匹碧霞云纹帔,衬托着头上的鸾凤凌云髻,活脱脱一副仙女姿态。她就这样安静地面南而立,一双秋水般的眼眸无比期许地等待着她的新郎。沈芊辰作为许平君的随嫁,今夜的打扮也着实惊艳:只见她往日的那一瀑秀发已被缁带缠成发髻,发端上插着一根缀有玲珑的银簪,曼妙的身材被一袭玄色生丝缯制的曲裾深衣烘托地越加曼妙多姿。如此一对佳人,犹如落在凡尘的仙女惊艳地仿佛未曾识过人间烟火。
      刘病已来到平君的厢房门口,将象征聘礼的大雁放在地上,面朝北方行拜稽首礼,然后转身离去。
      许广汉见病已行完迎亲礼,便上前搀着女儿握起她那双纤纤玉手,语重心长地告诫道:“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命。”
      “诺。女儿谨遵父亲教诲!”许平君应声回道。
      许广汉终究没能抑制住内心不舍,一汪老泪便情不自已地纵横起来。他并不忍心就这么目送女儿离去的背影,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随即,许夫人为平君系上寓意夫妻生活幸福美满的衿结,然后又叮嘱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宫事。”说完,便将许平君抱在怀中放声痛哭起来。
      许广汉眼见母女俩依依不舍的样子,担心时间耽搁久了夜路不好走,便转身劝慰道:“快送君儿出嫁吧,误了良辰便不好了。”许夫人点头应允,抹了抹眼泪,再看看眼前梨花带雨的许平君却是显得越发娇艳动人了。
      刚出了许家宅门,刘病已便迎了上来,将手中缡带的另一端塞给平君,两人相视而笑、四眼相对,虽脉脉未曾言语却已将彼此间的万般柔情看破了。病已小心翼翼地将平君搀扶上了墨车,按照礼节新郎是不必亲自驾车的,只需象征性地抽三下马鞭再让车轴转三圈便可。但病已太在乎他的新娘,他生怕驭者粗心大意磕了碰了平君,便坚持要做她的马伕,“君儿,由我为你驾车,你看如何?”他俏皮地朝身后的爱妻眨了眨眼。
      “但凭夫君做主!”许平君轻启朱唇,一副娇羞模样,直将刘病已看得心痒难耐。
      “得令!”正待挥舞马鞭,刘病已又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事情,“平君,你起来一下……”许平君也没多问,只是乖巧地从车厢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只见刘病已很快地便从备厢里翻出一件素色单罩衣,然后轻轻地为平君披上,“这是外祖母亲手给你缝制的呢。天色暗了、雾气也重了,披上暂且御下风尘,莫要着了凉。”
      许平君双眸噙满泪水却隐忍着没有落下,曾经的那个不羁少年,从此刻起就是她的丈夫了,他终究成长起来了,懂得从点滴中开始处处呵护她了。“病已,谢谢你!”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她知道嫁给眼前的这个儿郎,这一生将会无比幸福。
      刘病已涩然一笑,娴熟地挥了挥马鞭,喝了声“驾!”,车轴便轻缓平稳地转动起来……
      约摸一个时辰,迎亲车队辚辚驶入宣明里,史恭、张贺已然守候在宅门外。
      刘病已轻轻拉了拉缰绳便将墨车稳稳停当下来,然后径自跳下了车,语气极尽温柔地唤道:“平君,我们的新居到咯…”他抬眸觑了眼满脸羞涩的爱妻,随即伸出手来示意要搀扶她。许平君尚在愣怔,见病已伸出宽厚的手来便顺势搭了上去。就这样,这对璧人在众人充满欣羡的目光中款款迈入厅堂。
      因病已出生仅三个月即遭巫蛊之祸,他至亲的父母亦在那场政变中陨命,所以今日高堂之位只得由史恭替代。
      “病已恳请张叔代为高堂!”病已见高堂之位依旧空缺一个,便主动盛情邀请张贺。
      张贺连连摆手,虽然他是病已的长辈,但毕竟是故太子刘据的门客,在等级森严的大汉王朝,说到底他终究只是眼前这位少主的家仆,“皇曾孙这万万使不得!”
      刘病已无奈地笑了笑,“张叔,皇曾孙早已在征和二年随先祖父走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被你养育大的病已。在病已心中,您不是生父却胜似父亲。所以,还请张叔代为高堂之位。不然,病已今日便不成亲了…”到最后,刘病已竟“撒起泼来”,他知道只要使出这招,张贺必拿他没辙。见张贺依然无动于衷,病已便拉着许平君扑腾一声跪了下来。
      “张叔,您就成全病已的这份孝心吧!在平君眼里,你就是最好的家公!”许平君泪眼婆娑,一副惹人怜的娇俏模样。其实,这是刘病已事先教平君使的“苦肉计”。
      “张公,看在孩子们难得的孝心份上,你就应了病已所请吧!”史恭也附和起来。
      张贺实在执拗不过,只好遂了病已心愿,坐上了高堂之位。
      待到宾客各就各位,婚礼便正式开始了……
      刘病已先行端坐于蒲席之上,然后作势揖请平君入席,两人就这么脉脉含情地相对而坐。病已生性顽劣,所以表现地很是轻松自然;倒是平君显得有些过于拘谨了。仆妇们从旁忙碌着,来来往往地不断搬弄着各种器皿和食材,越加让平君感到局促不安起来。刘病已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却不便过多地表现出来,他只好趁人不备地时候朝平君眨了眨眼,然后又用口型轻声说道:“君儿,有我在,放轻松……”许平君心领神会,嫣然应声地点了点头。
      仆妇们用方鼎端来举肺和脊置于新人对坐的漆案上,许平君学着刘病已的模样首先用这两样食材来祭拜刘氏先人,然后两人各自用木箸夹起祭食象征性地品尝了一下,接着吃了一口饭喝了一口肉羹,又用手指蘸酱尝了一尝。食礼完毕,仆妇们立马又用爵给一对新人送来酌酒漱口。坐在高堂上的史恭看着婚礼循序渐进地铺展而开,脸上始终洋溢着喜笑颜开的神情。
      “张叔,你怎么哭了?”无意间瞥见张贺却是老泪纵横起来,侍立一旁的芊辰不免有些困惑起来。
      张贺摆了摆手,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痕,“我这是喜极而泣……”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老朽苟活至今,总算盼到皇曾孙成家立室了。纵然现在奔赴黄泉,对太子也总算有个交代了。”张贺近日身体每况愈下,如今看到病已有了家室,心中总算释然起来。
      “张叔是好人,必将万寿无年。在不久的日子,你还将看到病已和平君生儿育女呢……”沈芊辰极力宽慰道。
      史恭应声拉起张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这些年幸得张公悉心栽培,病已能有今日之福,全奈张公之心血。婚后,我必叮嘱病已夫妇视你为父好生侍奉,尽享天伦之乐。”
      “老哥哥言重了……”张贺抽出一只手轻轻搭在史恭满是褶皱的手背上,轻声叹了口气,“只要病已和平君平平安安地,我也就知足了。”两位长者相视点头,便又将目光投到婚席上的那对新人身上,眼眸中满是对未来不可预知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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