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比入泥下 ...
-
谢阆苑看出管事妈妈的犹疑,解释道:“我是听说我身边的大丫鬟穗禾被打发来大厨房帮厨,寻思着今儿有空,便来看看她。到底主仆一场,她就算犯了什么错,受了惩罚也就是了。”
“妈妈说是不是这个理?”
见大小姐定定的望住自己,崔妈妈心跳都加快了。大家私底下说,大小姐被李家养得心高气傲,十分骄纵,寻常不爱说话,一出口不是骂人就是发脾气,偏生又不是多大的事儿,越发显得她小家子气,没有容人之量。
可是今日一见,大小姐不是挺正常的吗?
哪家小姐不傲气,但是骄纵…自己看大小姐就挺随和的,换做别的小姐,哪有功夫和她一个管事妈妈说这么多?还问她的看法。
“大小姐说的是。”崔妈妈低头道。
甭管大小姐什么样儿,只要她是大小姐,就该尊着敬着。
崔妈妈笑着将谢阆苑和紫苏迎向后厨。
大厨房的背后有七八间厢房,都是存储食材用的,厢房呈扇形包围,中间一块圆形空地,种着许多的兰草。
沿着扇形长廊走了半圈,崔妈妈才引着谢阆苑进了巷道,过了巷道就是一片宽敞的院落,还未走近,就有噼啪的劈砍声传来。
“穗禾…”
紫苏看到穗禾的那一刹那,几乎掉下泪来。
冷风嗖嗖的院子里,穗禾单薄的站在不远处,穿着粗布麻衣,手上举着斧头。硕大的斧身和她面前堆成山似的柴火将她衬得越发瘦小微薄,小脸通红的,指节上全是细小的创口,有的结痂了,更多的却是冒着鲜血。
紫苏冲过去,一把将穗禾抱进怀里。
“穗禾,你受委屈了。”谢阆苑也红了眼。
紫苏和穗禾是从小伺候她的丫鬟,她们几乎是一块儿长大的,后来外祖母见她姐妹机灵,最难得是对她忠心一片,因此提了她们当大丫鬟,并陪着她来谢家。
本来外祖母还打算派一个信得过的婆子跟来的,又怕谢家说她专横,想着谢家上下终归是她的亲人,应该不至于苛待她,才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谁能想到谢家是个狼窝呢?
穗禾眨了好几下眼睛,眼泪都眨出来了,却还觉得一切像做梦一样。大小姐没有忘记她,大小姐来看她了。
她顿时觉得所有的委屈都是值得的。
穗禾靠在紫苏的肩头,小小的呜咽了几下,片刻后抬起头来,抓住谢阆苑的衣角:“大小姐,您快回去吧,叫夫人看见了,又该说你的不是了。穗禾没事儿的,不过是做点粗活,要不了命。”
谢阆苑赫然想到醒来后第一次见紫苏,紫苏说的话。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心思,盼着她好,哪怕自己受苦也不愿连累她。
偏她以前看不透,只心心念念嫁给郭延亭。
“蠢”“傻”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她。
谢阆苑不掩凌厉的眸子朝崔妈妈看过去。
崔妈妈心中一跳,无奈道:“大小姐,老奴也是没办法,上头发了话的,要让穗禾姑娘不好过。我这靠工钱活命的…也只能遵从啊!”
崔妈妈不像说谎。再说了,穗禾是周氏打发过来的,哪个府里的下人都免不了捧高踩低,只怨自己没护好穗禾。
谢阆苑朝紫苏递了个眼色。
紫苏忙从袖子里拿出一枚金钗,镂空的雕花上还坠了小小的锆石,打发下人可惜了,但她手边只有这个,也就只能将就。
看崔妈妈迟疑着不敢接,谢阆苑才道:“也不是让妈妈做什么,就是劳烦给穗禾挪一个能避风的地方,另外像劈柴、挑水、烧火这样的粗活,还是男人做比较好。”
内院是能进男人的地方吗?
崔妈妈明白谢阆苑是想给穗禾换个活计,她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大小姐的意思老奴明白,只是夫人那里…”
“你只管照我的意思做,夫人那里,自有我去说。”这个时候和周氏对上确实不明智,但战争早从她踏入谢家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打响了,这个时候再来胆怯,已经太迟了。
崔妈妈这才接了打赏,笑呵呵的将谢阆苑送出院子。
谢阆苑站在夹道口的位置,握着穗禾的手,一阵安抚:“你再坚持几天,我已经想到办法将你调回我身边了,以前是我太天真,以为我不争就天下太平,却不想别人早就惦记上我的东西了,她们要抢,就只管来,看谁抢得过谁。”
“小姐…”穗禾既惊讶又欣慰的,脸上挂着泪,眼睛却笑着。
穗禾比自己大几岁,很多自己看不透的东西,穗禾早就看明白了。所以周氏才不择手段的将穗禾从她身边调走,免得误了她的事。
“好了,我们该走了。”紫苏催道。
穗禾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谢阆苑的手,不过她知道,等待她的不是无休止的折磨,而是像太阳一样暖和的明天。
谢家主院,星辉园
谢瑶池在周氏的房里撒泼哭闹了一通,砸了好几个彩瓷的杯子,几个青花瓷瓶,没了力气的她软倒在炕上,满脸泪痕。
周氏冷着脸看她:“闹够了,砸够了?”
谢瑶池不解又委屈:“母亲,我都要呕死了,你怎么还不理我?你告诉我,谢阆苑说的是不是真的,外祖家真的穷成这样,还要嫁出去的女儿返过来接济他们的?”
谢瑶池一直以为自己很幸福,天之骄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继室的女儿又怎么样,老夫人喜欢她母亲,更是拿她当心肝似的疼,连长房正经的嫡女都比不上。至于谢阆苑那个只存于长辈口中的人,她何尝放在眼里过?
却没想到谢阆苑一回来,天就变了。丫鬟婆子议论得最多的再也不是她,而是那个在保定长大的谢家嫡长女。
说她穿的料子多么多么难得,排场又是多么的大,光是一个早点就十几道点心,燕窝鲍鱼银耳更是每天都不缺的。她屋子里永远摆的是时令的瓜果,随便一个插花的瓶子也价值不菲。谢瑶池从来不知道,原来生活还能这样。
她一下子有一种被比到泥底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