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我们说好不回头》王宥熄

24、第五回03

　　[6]
　　习惯之所以称之为习惯，也许正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养成的一种行为惯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和周雨晴这两个文学社的成员莫名其妙地就每天都跟着篮球社的那几个大汉一起吃饭了。
　　李军依然对周雨晴穷追不舍，周雨晴也有些招架不住，每次吃饭总是一边蹬着一个劲儿看着她朝他靠近的李军，一边她自己又一个劲儿地朝我这边挤。
　　这些可好，一大张桌子，周雨晴坐在我的左边，吕俊明坐在我的右边，好几次因为周雨晴一个劲儿地朝我这边挤，我都不小心打到吕俊明的胳膊，尴尬得我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只得一个劲儿地傻笑。
　　这天中午我们正吃着饭呢，周雨晴突然撞了撞我的手肘，我吓了一跳差点喷饭，以为是李军又对她做出了什么“不好”的举动，连忙抬头盯着坐周雨晴旁边的李军，却瞧见人家正在乖乖吃饭什么也没做啊。
　　周雨晴倒是急了，又撞了撞我的手肘：“我要跟你说话呢，你看着人儿李军干啥？！”
　　我呵呵呵直笑，道：“我这不以为他又咋地你了嘛。”
　　周雨晴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红，在桌子底下偷偷踢我的脚：“死鬼，这么久都没陪我出去玩儿了还敢笑！今天下午不没什么课吗，我们去逛街吧~~”
　　周雨晴踢得还有些用力，我朝右边躲了躲，一不小心就踩了旁边正在专心吃饭的吕俊明的脚。
　　我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烧，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就再找不出措辞来解释，吕俊明倒是没有生气，永远是一副温和的样子，摇了摇头说了声“没关系”。
　　那边周雨晴又撞了撞我的胳膊，“喂，简大深，你倒是去还是不去，好歹给句话啊！”
　　我拍了拍周雨晴的手臂，安抚她这暴躁不安的情绪，缓缓道：“今天不行，改天吧。”
　　“为什么今天不行，我就要今天！”周雨晴这话，说得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声音却不小，让一整桌子的人都朝着这边看过来了。我一个不小心就和对面的胖哥“大象”四目相对了，他冲我呵呵呵呵笑了笑，露出牙齿上的菜叶。
　　我暗自吞了吞口水，低下头轻声和周雨晴咬耳朵，“总之今天就是不行，今天长生生日，我要去买蛋糕做准备啊。”
　　“长生长生长生……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你心里就只有你那个许长生！”
　　周雨晴本来就抱怨了，一旁的李军还没事爱凑热闹瞎起哄，“许长生是谁？许长生是谁？！！”
　　周雨晴怒火中烧，冲着李军吼了一句：“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周围的人好像都早已习惯了周雨晴这样时不时的脾气，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低头各自吃饭了。
　　也许有的人还真的是某些人的克星，就像是李军之于周雨晴。只要有李军在，周雨晴就永远不要想要有好脾气。
　　眼见战况愈演愈烈，我连忙劝阻：“别生气啊，大不了我明天逃课陪你去逛街成不？！”
　　“你说真的？”周雨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不会是忘了明天有‘杀人不偿命’的刘班的课吧？你敢逃我还不敢逃呢……”
　　“那这下怎么办？”我一时也纳闷儿了。
　　周雨晴这下倒是释然了：“算了算了啦，还是改天吧，我知道你也挺不容易的，你忙。”
　　“嗨呀小样儿，懂得心疼人了，不错不错~~”

　　[7]
　　下午一上完课，我背着包就走，没走出几步就碰上了一个人靠着墙的吕俊明。
　　“吕俊明学长，你在这里干嘛？”
　　“等你啊。”
　　“等我？”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是不是要去小吃街的那家蛋糕店？”
　　“对啊。”
　　“买苹果味蛋糕？”
　　“是啊没错……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唔，今天中午一起吃饭偶然听到的。我正巧也要去那边，一起去？”
　　我愣了愣，道：“好啊。”
　　因为小吃街距离学校这边有些远，我们坐了一趟公交车，然后还走了一截路。
　　在前往小吃街的途中，吕俊明支支吾吾了好半响，叫住了我：“简深。”
　　“啊？”
　　“其实我之前骗了你，”在我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吕俊明低下了头，“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蛋糕店的老板，而且我那天根本就没带钱在身上。”
　　“那……那天你跟我说你有什么积分卡来着？你到底是怎么买到那块蛋糕的？”
　　吕俊明挠了挠头，表情像个做错坏事的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知道我当时对店长说了什么吗？我对他说，我要向我女朋友求婚，她就坐在那边的米粉店等我，她最喜欢这家店的这款蛋糕，但我今天的钱没带够，能不能便宜点给我。”
　　“然后呢，他就给你了？像小说中的一样？”我觉得有些好笑，问道。
　　“然后我悲催的发现其实故事里都是假的，世界很现实，他虽然祝我好运，但是最后还是让我写了欠条，压下手机才买下那个蛋糕给你。因为手机被扣在那里，就连最后猴子和大象他们给我打了多少电话我都不知道，他们在‘树下’等了我大半夜……”
　　是啊，当时我又怎么没想到呢，他说他从没有去过那条小吃街，但是后来又说认识那家蛋糕店的老板，我当时怎么就会没有怀疑过呢？
　　“简深。”
　　“恩？”
　　“还有我说我喜欢芒果口味，也是我当时一紧张就说了自己最不喜欢的水果……其实我最喜欢黄桃味。”
　　我面露尴尬，不禁想起了上一次大象请我们吃蛋挞的事情，“啊，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那还有一件事情你知道吗？”吕俊明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他停下了脚步，我也停在他的身边，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直视着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会突然一阵慌张。
　　“什么事？”
　　“关于，”他停顿了一下，“……我喜欢你这件事。”
　　这是我第一次亲耳听见他人对我的表白，我的心就跟打鼓似的砰砰跳个不停，我有些慌不择路，险些撞在电线杆上。吕俊明抬手放在我的额头上，避免了我的头和电线杆亲吻的惨状。
　　他的手指细长，手心有些微的汗湿，轻轻地贴在我的额头上，让我的浑身以额头为中心觉得好像在发烧似的热。
　　除了长生，我从未与任何异性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
　　许是察觉出了彼此的尴尬，吕俊明自己也有些羞赧地放下了手，轻声对我说了句：“走路注意点儿。”
　　我不自在地“哦”了一声。
　　“简深，你说今天是长生的生日？”
　　“是啊。”
　　“可是我记得你说过你跟许长生是一天生日？”
　　我愣了愣，脑海里有什么念想一闪而过，“恩，长生的生日就是我的生日。”
　　“可是我记得社员资料上你是九月份出生的，现在是六月份？”
　　“长生的生日就是我的生日。”我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见我如此坚定执着，吕俊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我们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心照不宣地继续走路。
　　我当然无法告诉吕俊明，关于我的过去。我当然也无法告诉任何人，与我有关的过去。许长生是我的命，所以许长生的生日就是我的重生。
　　生生世世，我们的灵魂纠缠不休。

　　[8]
　　我和吕俊明进蛋糕店的时候，老板一眼就认出了吕俊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寒暄了一阵，然后转过脸来看了看我，话却是对着吕俊明说的：“这就你那女朋友吧，怎么样了？”
　　吕俊明偷偷看了看我，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直言不讳：“还在努力中。”
　　“小伙子，继续努力吧，前途是光明滴！”老板笑眯眯满腹深意地看着我俩，然后这才问道：“今天来想要买点什么啊？”
　　“请帮我拿一个苹果味蛋糕，谢谢。”
　　我好不容易插上一句话，谁知道老板又在这句话里笑了起来：“怎么，上次男朋友请客，这次女朋友请客了？”
　　“老板，你真的误会了……”我摆了摆手想要解释，但看着老板那一副“别不好意思了事实就是这样”的表情，我也放弃了最后的垂死的挣扎，知道只会越描越黑，就由着他去了，随意他怎么想好了。
　　老板细心地帮我把蛋糕包好，付了钱之后，我逃也是的离开了蛋糕店，吕俊明紧紧跟上来。
　　“简深，你想好了没？”
　　我大脑一时当机，“想好什么了？”
　　“我刚刚对你说的那些话，你都没有什么要表示一下的吗？”
　　“那个……吕俊明学长，我一直以来都是很敬重你的。”
　　“能别跟我说一些客套话成吗？”
　　我满脸黑线，左手扶额，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身旁的吕俊明却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和之前放在我额头的那只手一样，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汗湿。
　　“简深，你知道吗，其实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是小时候蒋阿姨和简叔叔陪我去海边捡的那些贝壳，我将它们串联起来做成风铃挂在我的窗台，每当有风经过的时候，就会发出这样清脆好听的声音。
　　吕俊明，竟然让我想起了那样久远而美好的事情。
　　“你是R城的人对吧？其实我也是。我还记得那应该实在我高三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应该是高二吧。那天我陪朋友去世纪广场，没想到会看见一个小女孩，她在给路边的流浪猫喂牛奶，她蹲在那只小黑猫的面前，看着小黑猫满足地喝着牛奶，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你也跟我一样回不了家了是吗？’那一刻，我的心里满是怜惜和心疼……”
　　“那个女孩，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吕俊明声音柔和，就像是海边蛊惑航海的人触礁的水妖，“可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吕俊明学长，我……是一个不可能有爱的人。”
　　他收紧了我的手，手心里都是不安的绵密的汗水，“请你听我说完好吗？”
　　“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是我不想只是成为你的过客，简深，”吕俊明顿了顿，给我丢出最后的审判，“让我来照顾你。”
　　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好像要望进我的灵魂深处，刺穿我的所有不安和软弱。
　　最后，他在我的额头留下一个温热的吻。
　　我不小了，我知道，我甚至没有谈过一场恋爱，我知道。
　　面对这样优秀又善解人意的吕俊明，我想我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