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的迷雾》麋鹿少年

31、第三十一章

　　早晨，两人一起去哈德维尔巷吃早餐。
　　漫步在红砖铺设的道路上，偶尔路边吉他游人弹奏的轻柔曲调跃进耳朵，明朗的曲调散落在整条小巷，木橙低着头一边数地砖一边偷看郁岑脚上正穿着的鞋子，忍不住心情一阵好。
　　好像，又回到了一低头就可以看到他鞋子的样式和花纹，他身上淡淡的黑莓月桂味就萦绕在鼻尖，好看的脚踝也在目光一触可及的日子。
　　墨尔本城市的设计，就落在那些细小而细腻的小巷里，而这条熙熙攘攘的哈德维尔巷，没有车流的干扰，是纯步行的街道，可供人们露天就餐，而在冬天整个小巷则会竖起炉火来供人取暖，不经意路过时，这座城市流光溢彩的缤纷，令人悸动的花火，默默流淌的暖意和热情，都不断地从这条小巷里纷涌而出。
　　而最地道的餐厅和最时尚的小店也坐落在这条小巷，在小巷的尽头就是墨尔本市区最好吃的早餐店，The Hardware Sociéte，据说没吃过这儿的早餐就不算来过墨尔本，可想而知它的口感征服了过往多少人。
　　郁岑和木橙不知不觉已经漫步到了小巷的尽头，而The Hardware Sociéte就在眼前，从门外看就店里就已热闹的很，络绎不绝的客人把店里塞得满满的。
　　郁岑看了一眼队伍的长度，没个十分钟应该点不到单，便对一旁的木橙说，“我去排队买吃的，你要吃什么？”
　　“都可以。”
　　“都可以？”郁岑不禁小小惊讶地反问了一下，她什么时候在吃的方面变得这么随便了。
　　木橙看了一眼墙上的菜单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心情不错，所以无论是什么菜名看起来好像都挺好吃的，便再次肯定地说道，“恩，都可以。”
　　郁岑搞定了这枚吃货，便放心地嘱咐道，“好，那你先去找个位子坐下吧。”
　　“恩啊。”
　　话音一落，郁岑便转身钻进人堆里，木橙看着他穿梭进人海，走到队伍的后面一边排队一边看着墙上的菜单，还不断默念着思索要帮自己点什么菜的样子，心里莫名地一阵踏实，不自觉地低头一笑后也转身走向外面的露天座位，在一排座位的最里面找到了一个小圆桌坐下。

　　十多分钟后，郁岑从里面出来，在木橙旁边的座位坐下。
　　木橙看到人已经过来，便马上两眼放光地凑过来问，“你帮我点了什么啊？”
　　郁岑一边把她腿上的包放到自己旁边还多出的位子上，一边报着自己刚刚思索了很久才点下的菜单，“香蕉面包，热巧克力。”
　　记忆中她对甜点爱不释手，所以点了香蕉面包，而最讨厌喝的就是没有味道的水，除了家里玻璃杯里的热白开，所以热巧克力这种味道比较直观的饮料应该比较是她的菜。
　　说不上重口，但也绝对不是清淡，然而果然不出他所料，一猜即准。
　　木橙对他的点单极度满意，一脸满意地点着头对郁岑的点单作出评判，“恩~~恩~~，很合我意，”说完这句后又略带贼兮兮地问道，“那你的呢？”
　　话音刚落，木橙的热巧克力和咖啡就被端了上来。
　　郁岑指了指面前的咖啡说道，“咖啡，油封鸭。”
　　木橙在他还没发声前被刚端上来的热巧克力吸引住了目光，但在他发声后就被他点的菜给吸引住了，“油封鸭啊，啧啧啧，光是听名字就感觉很好吃啊。”
　　郁岑看着她一副陷入无限遐想又垂涎三尺带点小小贪婪的样子，马上补了一句，“恩，我的。”补句如补刀，木橙粉红色的幻想泡泡顿时“啪”地碎了一地，丧气地垂头。
　　我可怜的油封鸭啊，再见了啊。
　　不对，是他可怜的油封鸭啊，再见了啊.
　　既然油封鸭已经没着落了，那她还是好好地关注下她的热巧克力把。
　　这家的热巧克力很特别，是装在一个小壶里，另一杯子里装着巧克力酱和棉花糖，木橙拿起那壶冲好的热巧克力，浇在棉花糖和和半固态的巧克力酱上后，端起杯子细细抿了一口，味道果然独特，丝滑而浓郁的感受满溢在舌尖。

　　木橙随后便帮郁岑也倒了一杯，两个人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胡侃起来，而在此期间，郁岑帮木橙点的香蕉面包已经被端到两人面前。
　　巧克力色的面包上堆放着一根被切成两半的香蕉，两层面包之间夹着一层棕色的焦糖牛奶酱，而在面包最上层则洒着一层杏仁牛轧糖点缀。
　　木橙食欲大开地拿起刀叉，准备开始一场早晨的屠宰，餐刀切下一角的一小块面包放进嘴里，香蕉面包最外一层烤的很脆，但再嚼一口的时候会发觉面包里面却比较面，有些软糯，面包本身浓浓的香蕉味夹杂着把甜炼奶隔罐在水里慢火煮三小时才出来的厚重焦糖味的牛奶酱，招摇而香甜的口感满覆舌尖。
　　木橙一口一口地吃，吃一口偷偷看一眼旁边的人，然后吃下一口时口感愈加香甜。
　　其实由于焦糖牛奶酱加上浓郁的香蕉味，还有蜂蜜、糖、烘杏仁混合制成的牛轧糖，这款面包吃到最后应该会有少许的腻，但木橙却浑然不觉，只觉内心的甜腻一层多过一层。
　　“你干嘛……”在无数次接收到她对自己，而不是对食物觊觎有佳的眼神后，郁岑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这大白天的，总不会是觉得我被谁附身了吧……
　　木橙在得知自己的偷看计划失败后，马上假装低头继续扒着自己盘子里的香蕉面包，“没什么啊……”
　　郁岑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淡定地微抿了一口刚端上来的咖啡，说道，“一份草莓华夫饼。”
　　木橙心里不禁暗暗怨念，太可耻了，居然用美食“逼供”……
　　郁岑看对方已经动摇了一半，此时正在河边死命挣扎，便抿了第二口咖啡，又加了一筹砝码，“外加一份焗蛋，晚了可就没了哦。”
　　焗蛋……在墨尔本最心心念念的焗蛋……好吧，她认输了。
　　木橙低着头扒面包，轻轻地低声招供道，“有点……想你做的意大利面了……”
　　郁岑手里的咖啡杯霎时顿住，停在嘴边。
　　她还记得……她居然还记得。
　　出乎意料的答案，太过出乎意料，以至于之后郁岑的声音整个都软了下来，即使是听起来那么斥责的句子，“安木橙，你脑子里除了吃的还能不能装些别的……”好像只有这样接近些许斥责的语句才能掩饰他此时内心的波澜起伏，可是他却不知道，他的语气却已经透露了一切。
　　而此刻已如此波澜，更没料到对方接下的回答竟然是，“有啊，你啊。”
　　这么猝不及防的答案，郁岑的脸禁不住红了一层。
　　许久沉默后，郁岑的声音竟更软了一层，对木橙说道，“其实……我三个月前就来了墨尔本了。”
　　“三个月前……？”她还以为他只是两个星期前来的，居然是三个月前，他三个月前就来墨尔本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木橙在心底有一种浅浅的预感，这个答案好像会和自己有关，但她并不肯定，只是内心有着这种不自觉的倾向，又或许是她不自知的期待，让她的内心有着这种倾向。
　　“恩，开演唱会。”郁岑回答时浅浅的声调，让人听不出他的异样情绪。
　　“哦哦。”听到与她无关的答案后反而一阵轻松，但也不知为何伴随着一股细微的失落。
　　失落？安木橙，你又不是小公主，为什么别人来墨尔本要为了你啊，脑子清爽点吧，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妨碍自己的判断。
　　正在木橙不禁自嘲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公主派矫情了，却听到对方还未说完的后半句，“还有，想来看看你……没了我过得怎么样。”
　　木橙手里正要切下一小块面包的餐刀顿住，低垂的睫毛遮挡住了她的眸子，不知是黯淡下去还是带着微微的痛觉，“那……你觉得我没了你过得怎么样？”
　　而就在此时，郁岑的油封鸭此刻被服务员端上桌——用盐腌过的鸭腿被鸭油慢慢炖熟后闪着耀人的光泽，鸭腿底下是芳香四溢的五谷饭，上面堆放着嫩绿的菜叶，整道菜飘出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香味。
　　郁岑等服务员转身离开后回道，“脸皮更厚了，嘴也更馋了，除了厨艺几乎没什么长进的。”
　　这么忠言逆耳的话，却没有激起木橙的怒意，连些微都没有，只因为触目可及处就是他的手肘和手背，不禁想起昨天在皇家拱廊里自己额头上多出的那份温度，想起那天从自己脖颈后灌进耳朵里的那句，别再走了。
　　木橙顿了顿神情，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郁岑……”
　　“恩？”郁岑拿起叉子开始准备把鸭肉切细。
　　“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
　　沉默，对面的人一如死寂的沉默，沉默到让人发毛，就在木橙差点想收回这个问句时，对方低着头一勺一勺舀着饭问她，“你觉得呢？”
　　一个问句，仅有四个字，但木橙她读懂了。
　　木橙停下手里的刀叉，看着对面沉默不语低头吃饭的人，鼓足勇气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而后面三个字还未脱口，对面的人就已经先一步开口，
　　“怕你不想见我。”
　　只是六个字，木橙的眼泪却在最后一个字落音时哗地掉了下来。
　　怕你不想见我……
　　我怎么会不想见你……怎么会……这两年里最想见的人就是你，走过街角的咖啡馆，转过玻璃橱窗的小店，无数个十字路口和红绿灯，一次次出家门之前和进家门之后，想得到的，还在想得，怎么也无法停止自己想起的，都是你，全是你。
　　只是六个字，却引得两年来的隔阂在木橙的心中瞬间消亡，三个第四声加上三个第三声把过往所有疑惑和矛盾统统击碎，木橙竟就在这样的平平仄仄中体会到了身边这个人两年来的情绪，这样的体会，一分一秒地蔓延全身，变多，纷涌，直至最后她伸出手，上身稍稍前倾了一点，左手握住了他的右手，她的左手手掌包裹住他的右手手背，一勺，又一勺，挖起盘子里的伴着香油和鸭肉的饭来吃。
　　鸭肉在日积月累的鸭油和香料的浸润中，形成了一股非常独特的风味，而又因烹饪中的熟炖，鸭皮酥脆得很，鸭肉也极嫩，浓厚的滋味透过温润的鸭肉深入骨髓，比意式咸肉少了一份腌醋气，更多一份鲜香，让人有把鸭骨都咬碎吸啜的冲动。
　　郁岑竟也没有推开她，只是声音柔软一脸无法掩埋的宠溺地对她说道，“木橙，我会饿死的。”
　　而对面的人仍旧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软软的手掌覆在他的手背，又舀起一勺油饭送进嘴里，半分咀嚼后抬起笑得亮晶晶的眼望向他说，
　　“郁岑，好吃。”
　　鸭肉精美的味道全渗在米饭里。
　　木橙觉得，这是她在墨尔本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早晨的朝阳倾洒在整条巷子里，红砖板面铺洒开一层层暖阳，划破巷间所有清冷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