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三回》南方一岸

9、一波平起

　　高考前一天，她打电话回家没有人接，打到超市也没人接，最后还是打了妈妈的手机才通了电话，简单说了几句关于高考的注意事项，估计也不想给她压力，事已至此其实已是定局。
　　上午同学们清理了自己的课桌，教室里没了高堆成山的书本，一下子空旷起来，连说话都能听到隐约的回声，后面黑板依旧挂着大家的志愿，有的因为摩擦摇摇欲坠，却仍旧固执地悬着。
　　她看着自己的座位感慨颇深，马老师曾有过让她换到前面的想法，都被她服务班级的理由拒绝了，其实她哪里能舍得呢，和身后那个人这样近的距离，要怎么才能找到第二个。
　　五个人在曹泽家里聚餐，魏紫建和夏燕都少有的没有相互人身抨击，她看着几人苦涩的脸实在难以独自享受美食，“虽然夏天吃苦败火，但是太苦会影响食欲。”
　　夏燕环顾了一圈，“哎，感觉以后会特别怀念这样的生活，我现在就有点想念了。”
　　魏紫建一口喝完了橙汁，“这个代酒，考试之后咱们再好好聚一次，到时候一定要喝的痛快。”
　　纪田微微叹息，“是哦，我们几个还真没好好喝过呢。”
　　魏紫建看着倪好，“上个月阿泽生日的时候想喝来着，被你们阻止了。”
　　夏燕瞪他一眼，“谁知道喝完之后你会不会兽性大发。”
　　魏紫建坐在夏燕对面，“我虽然活泼好动了些，但绝对是正人君子，而且你就放心吧，色狼站在你面前都会自动闭眼的。”
　　夏燕一抬脚准确无误地踩在他脚上，“姑娘我是正经的祖国花朵，我怎么一看你就来气呢。”
　　魏紫建疼得倒吸一口气，“狗尾巴草才对，啊，不说了不说了，我错了我错了。”
　　夏燕冷哼一声，“错几回了，多少次也没见你长过记性，这次让你知道什么是小女子。”说完又加大了力度。
　　魏紫建连忙讨饶，“姐姐，姐姐，我错了，您这傲人妖娆的身姿，倾国倾城的面庞，简直堪比牡丹啊，我才是那个人见人踩的狗尾巴草呢。”
　　夏燕笑得合不拢嘴，“来，再多说两句，我听着。”
　　她想起夏燕的生日在六月末，“等燕子生日的时候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纪田点头，“醉生梦死啊。”
　　魏紫建大笑，“你说小好呢吧。”
　　她有些窘迫，“好汉不提当年勇。”
　　夏燕叹了口气，“阿泽一直把你从巷子口背回家，这英勇事迹不得不提啊。”
　　她抱了抱拳，“幸好我当年体重没过百。”
　　曹泽问她，“现在过了吗？”
　　她摇摇头，“女孩子的体重就像国防情报一样，说了也是假的。”
　　他点头，“所以你那时候过一百了？”
　　夏燕笑得肚子疼，“小好，你就认输吧，阿泽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魏紫建问她，“我帮你掂量掂量就能见分晓了。”
　　她连忙拒绝，“我得保留点神秘感。”
　　第二天高考，几人也不敢太过放纵，可是不知怎么的都不想就此分开，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三个女生才一起回去。
　　高考那天下雨，虽不是倾盆大雨，可连续数十日的闷热躁动一洗而净，空气里难得浮现出清凉的舒爽，大家都说这届毕业生的成绩定然出彩，所以才有天公作美。
　　考完试并没有多少如释重负的雀跃，只是心里积累的那股子压力顷刻间不翼而飞，心头没了沉重的包袱原来是这样放松自在。
　　她本来想找夏燕他们，不过还是先和爸妈说说比较好，免得他们担心。回到家里并没有人，她忍不住嘟囔着，“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怎么都不在家。”
　　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突然没了目标，莫名平添些许怅然，不由觉得自己矫情，清理一下思绪，她打了倪灏寝室的电话，“喂，你好。”
　　有人接了电话，“你好。”
　　“请问倪灏在吗，我是她妹妹。”
　　那边愣了一下，说道：“你是倪好？高考结束了吗？”
　　“刚结束，倪灏不在吗？”
　　那边顿了一下，“嗯，她回去三四天了，你回家没有见到她？”
　　倪灏并没有放假，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我知道了，谢谢你。”
　　那边说道，“没关系，你在家等会儿好了。”
　　挂了电话她飞快来到超市，超市并没有开门，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里惊慌不定，赶紧跑回去，敲了对门邻居的门，“方阿姨好。”
　　方阿姨知道她高考，“小妮子回来啦，考试怎么样啊。”
　　“算是正常发挥，对了阿姨，你知道我爸妈去哪里了吗，超市也没有人。”
　　方阿姨收了笑脸，微微皱了眉头，“哎，你爸开车出了车祸，现在在第一医院躺着呢，你快去看看吧，你要高考，估计他们也没敢告诉你哦。”
　　她不想听这种故意带了浓烈沉重感语气的话，点了点头，“谢谢方阿姨，我知道了。”回屋取了背包下楼，可是双腿发抖，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在动，她跑得飞快，拦了出租车赶到医院。
　　她不喜欢医院，可能每个年轻人都不会喜欢，隐约知道这里常常上演离别的情景，医院的一切都是那么无情，不仅是病痛和麻木的病人，就连医生护士都是冷冰冰的，眼里的淡漠好像在说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急成这样吗？
　　她站在病房门口，手有些发抖，平复了呼吸，推开门见倪清躺在病床上，头上缠了厚厚的纱布，右边脸上不知缝了多少针，腿上绑了石膏。
　　陈芬和倪灏见她来了并没多少意外，倪灏拉着她的手，“考完了？怎么样？”
　　她点点头，“没什么大问题。”眼里却不由湿润，倪清见了她，虚弱地咧咧嘴，声音太小，她俯身侧耳去听，“没什么大事。”
　　她原本想忍住，原本想坚强一点，可一听见倪清的话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没有见过爸爸这样的模样，他是那么脆弱，连声音都变得如此虚弱，她擦擦眼泪，笑了笑，“我不哭，爸，你这样还是很帅，你要是累，就别说话。”
　　倪清十分疲倦，笑了笑便闭上眼睛休息。
　　倪灏见她来了，对陈芬说，“妈，你先回去睡一觉，明天再来，我跟妹在这里看着。”
　　陈芬低头看了倪清一眼，“你们哪里知道怎么照顾人，我留在这里，你也累了，小好刚考完试，都先回去。”
　　倪灏不容反驳，“我们俩这么大的人了，该会的早就会了，妈，快回去吧，明天再来。”
　　她终于确定爸爸没有生命危险，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妈，你先回去，我跟姐可以照顾爸。”
　　陈芬见倪清要说话，俯身去听，“回去吧，都两天了，没什么事。”
　　陈芬想了想，终于退步，“我晚点再回去。”大家见她执拗只好由着她。
　　她看到妈妈看着爸爸的眼神，此刻心里说不出的震惊，那眼神带着心疼，带着关切，带着深情，之前十八年的岁月里，她从未在爸妈身上见过。
　　之后的人生力，她经常回忆起这个饱含爱意的眼神，从未忘记。
　　她想，原来这就是爱。
　　倪灏拉她出来，微微皱眉，“爸没事，别哭了啊。”
　　她点点头，“我知道。”
　　倪灏叹了口气，“别难过，医生说了，大概半个月之后就能回家了，注意休养就没什么事了。”
　　她想不明白，“怎么就发生车祸了。”
　　倪灏深呼吸，“疲劳驾驶，开车的时候打盹，撞到绿化带上了。”
　　她听了眼泪又掉下来，拉着倪灏的手，“姐。”
　　倪灏抱住她，“不怕，已经度过危险期了，我们一起好好照顾他们，这么大了还爱哭，不还有我呢吗。”
　　她感受倪灏身上的温暖，失重的心稍微平复，“你学校的课怎么办，你们快期末考试了。”
　　“我请了半个月的假。”
　　她担心倪灏的课程，”你学校有事就先回去，我跟妈在这边照顾着就行。”
　　倪灏欣慰地看着她，眼泪掉了下来，“妹，你真懂事，我现在不要紧。
　　她记忆中除了倪灏高中因为早恋的原因哭过一次，便再也没有见她哭过，她有些惊慌地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爸现在安全了。”
　　倪灏有些失笑，深呼吸说，“嗯，会好的。”
　　之后的日子，倪好除了做饭其他时间都在医院陪着倪清，夏燕和纪田联系不上她，来她家里和超市家里找过几次都碰了空，不由暗暗着急。
　　几天下来倪清的身体好了许多，比之前精神不少，陈芬的脸上才慢慢有了笑意，她看着他们觉得庆幸和满足，这一刻，她诚心诚意地感激老天的仁慈。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成天依赖者空气生活却总忽略它的存在，直到那一天，空气忽然稀薄，你才发现它的必要性，没了它自己也不能独善，这大概就是父母之于儿女的存在状态。
　　倪清虽然度过危险期，只是终究不能恢复以往的健朗，右腿骨头断了，慢慢复建虽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日后难免留下病根。
　　倪灏的课程已经不能再耽误下去，学校的考试必须要参加，临走前一天晚上两人躺在床上聊天，倪灏开了口，“妹，你有没有想过留在本市上大学。”
　　她即可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倪清因为车祸的原因被吊销了驾照，以后不能再开车送货，他的身体情况并不十分好，陈芬一个人照看超市肯定吃力，她留在本市虽然不能帮上什么忙，可至少有个照应。
　　见她沉默，倪灏继续说：“我不勉强你，妹，这次车祸让我害怕，我接了电话站都站不住，幸亏，真得是幸亏，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是你留在这里我会放心些。”
　　她知道也明白倪灏的心情，当初的惊慌仍留在心里久久不散，爸妈给了她十八年的的安稳，她也不想在家里需要她的时候选择离去，一旦有事远水难解近渴只能束手无策，也许这样也好，她沉思片刻，“你让我想想。”
　　倪灏不愿她为难，转移了话题，只是各有心事，没聊太久便早早睡去。
　　倪灏回了学校，只剩她每天在医院和陈芬一起照料倪清，倪清的情况好了许多，医生检查了一下他的状况，允许他回家休养。
　　她很开心，消毒水的味道终于可以远去。
　　高考成绩下来，她颤颤巍巍地查了成绩，和估算分相差无几，进A市财经有余。
　　陈芬知道后差点落下泪来，她和倪清纷纷劝慰，她知道陈芬近期压力大，听了这个好消息又很兴奋，悲喜交加这样释放出来也好，憋在心里反而难受。
　　倪清和陈芬考虑一番，决定超市继续营业，没两天超市便照常开业，只是不再做送货的副业，收入虽然不如从前，但进账充足，一家人的开销倒也没有问题，倪灏找了实习公司，留在A市，她想一家人平安和顺已是美满。
　　倪清的右边脸从鼻梁处的皮肉被刮掉，庆幸没有伤到眼睛，只是仍旧肿着，估计日后都会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脚仍旧没有痊愈，陈芬让他在家呆着，自己在超市照看。
　　伙食的问题落在了倪好身上，她原本就会做饭，以前家里忙的时候她就和倪灏在家里研究食谱，起初真是难吃得紧，有一次炒鸡蛋，她因为担心粘锅索性倒了一碗油，结果鸡蛋上直接起了沫子，她吓得以为洗锅时洗洁精没洗净，又全都倒了，后来渐渐觉得有趣，就自己动手练习，味道受到一致好评，只是没有机会展露。
　　六月末了，天气闷热不已，她将饭装好准备送到超市，“爸，我给妈送饭去了。”
　　倪清点点头，“拿瓶啤酒上来，家里没有了。”
　　她摆摆手，“爸，你现在不能喝酒，听话啦。”
　　倪清笑着说，“多大点事，别小题大做。”
　　她不理他，径直开门下了楼，刚出楼层，见夏燕和纪田，曹泽和魏紫建往这边走来，，她看着几人觉得恍若隔世，激动地冲他们招招手，“你们怎么来了？”而且他们怎么都这幅表情，除了曹泽外都有些凶神恶煞的样子，不过就连他脸上也没见多晴朗。
　　魏紫建绷着脸走过来，她吓了一跳，却听他笑嘻嘻地说，“小妮妮，身材不错哦。”
　　她穿了到膝的藏蓝百褶裙，上身穿了白色宽松的无休衬衫，而且只穿了夹拖，她瞄了眼曹泽，暗自恨恼自己这随性的装扮。
　　夏燕在她胳膊上一掐，“你还说呢，来找你这么多次家里都没人，超市也没开，电话没人接，吓死我们了。”
　　她躲开夏燕的攻势，心里微微一热，最近太忙忘了联系，“我去修身养性去了，功力已到第九层。你们等我会儿，我去给我妈送饭。”
　　几人一起跟着到了超市，身上瞬间一凉，她见妈妈坐在柜台前看电视，笑着招呼，“妈，吃饭了，你又在看什么苦情电视剧。”
　　陈芬看到夏燕和纪田，高兴地站起来，“你们俩好久没来了，外面热不热，小好，给他们拿水灭灭火。”
　　她吐吐舌头，“我也需要灭火。”从冰箱里拿了冰水给他们，然后介绍，“妈，这是我高中同班同学，曹泽，这个是魏紫建。”
　　陈芬点点头，“欢迎你们，小好给你们添麻烦了吧，这两个孩子都长这么好看呢，真俊。”
　　三个女生笑作一团，魏紫建连忙鞠躬，“阿姨好，都是小好照顾我们。”
　　曹泽点头示意，“阿姨好，小好很懂事。”
　　陈芬笑看着她，“那就好，你们是不是还没吃饭？小好，赶紧带他们回家吃饭，别饿着了。”
　　夏燕摆摆手，“不用了阿姨，我们好多天没见着小好，来找她玩的，您快吃饭吧。”
　　她笑起来，“妈，你先吃饭。”
　　陈芬拿了钱给她，“那你们自己去玩，阿姨就不招待你们了，小好，快带你同学到附近商场里转转吃点东西，外面热，当心中暑。”
　　她接过钱，“你给我爸打个电话，说我晚饭前回去。”
　　陈芬很是开明，“你好好跟朋友玩，九点前回来就行，孩子们，毕业快乐，玩得开心啊。”
　　夏燕上前抱住陈芬，“阿姨，您真是太好了。”说着在她脸上吧唧一下，惹得陈芬一直笑。
　　出了超市热气瞬间包围，几人找了阴凉的地方站着仍旧难以抵挡酷暑，她快速做出决定，“这里太热，我带你们到避暑山庄凉快凉快。”
　　魏紫建诧异地问，“这里有避暑山庄？我怎么不知道。”
　　夏燕无奈地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傻。”
　　纪田拿着水在额头上，“小好，你这几天干嘛去了，神龙见首不见尾。”
　　“我去修炼玉女心经降温了，先叫车吧。”
　　夏燕拦住她，“自己做吧，还能好好聊天。”
　　“你们都没吃饭，还有力气做饭吗。”
　　魏紫建拍拍曹泽，“他什么时候都有精力做饭。”
　　夏燕给了他一记铁砂掌，留下深深磨灭不掉的印记。
　　和曹泽单独一辆车，许是他们特意安排的吧，她望着窗外意识到自己好久没有出门，一路的沉默，车子在离菜场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了车，她跟着他下了车，车里空调太冷，一出来反而有些暖意，她问他，“怎么这里下车了？”
　　他不说话，她抬头看他，见他眼里淡淡的疏离和冷漠，心口微微一顿，她看了看周围笑道，“你生气了？准备在这里杀人灭口？”
　　他叹口气转身走去，她跟上他，“生气了？对不起。”
　　他放慢了脚步，仍旧不言不语，她低头看到他的手，犹豫着有些颤颤巍巍地拉住，他的手很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篮球的原因，手指修长，在男生肤色中算是偏白，却又不是那种羸弱的白。
　　她清了清嗓子，“你要是想杀人灭口，应该选个夜黑风高的僻静处。”
　　他停了脚步，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反手握住她，“你瘦了。”
　　“以前是校服遮住了我曼妙的曲线。” 她笑起来，这么好哄？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累不累。”
　　她觉得有些想哭，可不知道为什么笑了，“看到你好像恢复了一点。”
　　他细细看着她，“我也是。”